反叛

    纯熙和李世民回到营中时,已是傍晚。

    隋军得知守城大将阿那贵之已死的消息后,十分振奋,纯熙为了让大家伙放心,特意允许今日可以饮酒。

    “承趾,这次你可立了大功!”裴行俨撩起门帘高兴道。

    纯熙为李世民包扎的手顿了顿,淡淡的应了一声。

    裴行俨这才注意到,她正在专心致志的为李世民包扎。他哈哈一笑,对李世民道:“世民兄,你真够一起,居然和承趾一起追到敌人的城下杀了他们的将军!哈哈!痛快!来,干一杯!”

    李世民抿抿唇,对他微微一笑:“无妨,我既是承趾的二哥,多担当点是应该的。”

    裴行俨举起手中的酒壶,正欲递给李世民,却被纯熙拦住,“他现在是伤患,不可饮酒。”纯熙将裴行俨往外推了推,“今日难得可以放松,你就不要待在我这了,快出去和大家伙一起喝喝酒,放心,我会照顾好李世民的。”

    裴行俨摇摇头,正欲再说几句,却听到帐外罗士信的喊声:“行俨兄,你在哪呀,快来,我们又开了一坛好酒!”

    裴行俨有些犹豫的看看李世民,又看了看纯熙,最终用力的拍拍纯熙的肩,叮嘱道:“好吧,那世民兄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他!”然后兴冲冲的对帐外的罗士信喊道:“这就来!”说罢,他拉起门帘转身离去。

    就在那一瞬间,纯熙的目光的帐外张知玄对上了。少年的身子一僵,有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的侧过脸去。

    纯熙有些迷茫,她又哪里得罪了他了吗?她摇摇头,将门帘牢牢的系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草药和布条继续为李世民包扎。

    一时间,帐内安静的似乎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纯熙垂下眸来细细的为李世民包扎。烛光印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从李世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少年修长的脖颈,微微张开的双唇的双唇。他那秀气的身体美妙的伸展着,呈现出一种优雅而自然的姿势,如同刚刚绽开的花瓣,娇涩而纵情的挥洒着青春的明媚。

    纯熙将他的伤口处理好后,直直的看着他,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李世民轻笑一声,一只手臂环住纯熙的腰,将她抱到他的身旁,深蓝色的双眸看着她的眼睛道:“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

    纯熙感觉自己的双颊开始发烫,她挣扎着起身道:“喂,你干嘛,快放开我!”因过于恼羞成怒,她全然忘记了身后的这个人还是个病人。

    李世民轻哼一声,纯熙急忙停止了挣扎。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么近,近到连他的呼吸都能听到。身边充斥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以及刚刚上完的药香,她的双手有些无措的扯住胸口的衣襟,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势呆在这里。

    身后蓦然一种,香味越发浓郁了。隔着衣物,纯熙似乎都能感受到李世民的呼吸——炙热和温暖着。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心跳快了起来。纯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有些无措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身后的李世民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纯熙握紧了双拳,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她大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这样是很危险的,你怎么能和我一起去追阿那贵之呢?”

    李世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因为,担心你。”他将纯熙环绕到自己怀中,在她耳边喃喃道:“下次,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纯熙耳朵一红,急忙推开他,“你,你在做什么?”

    李世民撑着下巴朝她微微一笑,“不这样做,你有怎会听得进我说的话?”

    纯熙感觉自己心中的小火苗瞬间被熄灭,她咬紧了下唇,狠狠道:“你再这样对,小心本将军剁了你的手去喂狗!”她气呼呼的将桌上残留的草药收拾了一番,转身便欲离去。

    “承趾,我是认真的。”李世民淡淡道,“今日若不是我追上你,你现在恐怕已经命丧新城了。”

    “是吗?”纯熙湛蓝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委屈,她抱紧了身上的药材,淡淡道:“那真是多谢你了。”然后头也不会的走出了营帐。

    李世民轻叹一声,抬起手臂轻嗅了两下,上面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承趾,我该拿你怎么办?

    ......

    第二日一早,东方的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雄伟巍峨的关隘上,照在萧瑟荒凉的草原和绵延千里的群山之间,给寒气逼人的北方清晨驱走了雾霭,带来了丝丝温暖。纯熙独自登上山坡,望着远处那层层叠叠的山峦,心胸顿时开阔起来,不由轻舒手臂,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

    她昨夜基本没怎么睡着,一是对于李世民那番举动感动几分喜悦与失落,一是对于昨日未能一次射杀阿那贵之的懊恼。

    李世民说的对,若是昨日他没有前来追上她,她现在怕是已经成为新城前的一抹黄土了吧!

    失望,自责,夹杂着一丝丝委屈涌上她的心头。

    纯熙无意回头,却正好看见一人走上山来。

    视线接触时,两人都是一楞。

    “张知玄!”

    谁知他看到她他掉头便要走。纯熙有些疑惑,想到他昨日看她的眼神,她上前拉住了他。

    张知玄有些不情愿地掉转头来。

    “你不是要上来么?怎么一看见我便走得这样快?”纯熙抱起双臂,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张知玄别过头,冷冷道:“属下怎敢惊扰将军沉思,我另找别处便是。”

    纯熙眉一扬:“莫非,你是怕我?”

    “怕你?”张知玄嗤笑一声,“你有什么可怕的?”

    “不然,怎么不敢与我独处呢?”纯熙微微一笑。

    “谁说我不敢!”少年有些恼羞成怒,径直走上山坡来,立在纯熙身边。

    清晨微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即使隔了厚厚的铠甲,仍能觉出一丝丝的凉意来。

    微风带来了一片落叶,纯熙伸出接住它,道:“你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吗?”

    张知玄一愣,一时间没有说话。

    纯熙继续自言自语道:“李世民说的对,昨日是我太过鲁莽了,若不是他追上了我,恐怕我......”

    “停!”张知玄大声打断他,一张白净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宇文承趾,你在想什么?这一仗是我们赢了!”他用力拉住纯熙的衣襟,抵扣道:“听着,我们赢了,你也好好的回来了,这就是结果!至于过程——”他松开了手,望向了远方,“没有人会在意的。所以,我不许你说出这么窝囊的话!”

    纯熙微微一怔。

    少年目光炯炯的看向了远方,“宇文承趾,你是我张知玄承认的人,所以——”他回过头看了纯熙一眼,“不要输!”

    纯熙看着他亮得发光的双眼,忍不住一笑,“谢谢你。”她走上前去,和他一起肩并肩看向远方,抬手一指远处,道:“你可看见,那山坡后的那堵高墙。”

    张知玄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却见那层层山峦间露出一截青色的垣壁来,孤零零地矗立着,几乎淹没在沉沉的青色之中。

    纯熙湛蓝色的双眼暗淡了下来:“那就是京观。”

    “京观?”张知玄一惊。

    “对,那是高句丽人用我隋军阵亡百万将士的尸骨堆成的京观。”绚烂的阳光一瞬间从纯熙的脸上消失,剩下的竟是冷冷的寒意,“如若破城,我定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也为他们立一座京观。”

    她昂起头来,目光里满是桀骜与张扬。

    张知玄的血液,忽然在瞬间沸腾起来。

    “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纯熙对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过几日,我们一起踏破新城,让那高丽人知道,这天下,是属于我大隋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张知玄的心,砰砰砰的跳着。

    他不明白,为何越是想移开自己的视线,就越是忍不住看向他,仿佛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人牢牢牵引,动弹不得。

    新城诱敌之战,隋军灭敌一万余人,更折损了对方一员大将,可谓是大获全胜。如果说浑河一战,还有偶然的成分在内,那么多日来纯熙一连串精心的战术布置,则完全显示了她的军事才能,众人无不对那个年轻的主帅心服口服。

    随军休整了两日,纯熙决定三日后速战夺城。

    静寂的营帐内,纯熙正在看新城的防卫图。如今新城的前锋部队已被他们绞杀,还剩下留守在城中的后备部队,只不过——

    她想起那位站在城墙上的少年,这人只怕不好对付。诱敌之计再不可用,唯今只有以速战夺城,否则,时日一久,粮草不济,恐怕难以支撑。

    这时,纯熙余光看到裴行俨走了进来,“你来得正好,后方的军粮还是没有补充到位吗?”

    裴行俨抿抿唇,脸色不太好看。他将册子递给纯熙,纯熙打开来扫了一眼,眉头紧锁。

    “怎么会呢,军粮是由玄感大哥押送,他不会出错的。”纯熙思索了片刻,问:“可有派人去催促?”

    裴行俨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纯熙有些无奈,“你今天是怎么了?”她抬眼看向裴行俨,却发现少年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可怕,“你怎么了?”纯熙放下手中的防卫图,“怎么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哪里不适?”

    裴行俨低下头去,哑声说:“阿趾,你冷静点,听我说。”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向后退去。裴行俨抬起头来,用力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双眼通红道:“杨玄感他,反了!”

    纯熙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她用力的握紧了双拳,连手心被指甲划破了也不知,“你说什么?”

    “杨玄感他,反了!”裴行俨大吼一声。

    “这不可能!”纯熙拂开他的手,匆忙的拿起外衣,“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承趾,你冷静点。”裴行俨急忙把他拉了回来,“你现在是大军的主帅,大隋的将军,不是京城里的宇文公子,你这样走了,要置这里的十万大军于何地?”

    纯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的心忍不住发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她手心慢慢溜走。她蓦地回想起那日做的梦——

    不!她要去找玄感大哥!

    纯熙狠狠的推开裴行俨,朝帐外跑去。

    “承趾——”裴行俨急忙跟上了他。

    却不料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世民兄,你来得正好,快来劝劝这家伙。”裴行俨不由得喜出望外,仿佛看到了救星。

    李世民扶住纯熙,淡淡道:“杨玄感反了。”

    “放开我。”纯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李世民有些嘲弄的看着她,“那你可知,你的玄感大哥现在在何处?”

    纯熙侧过脸去,不去看他。

    风,呼啸着吹过两人的耳梢、脸颊,那彻骨的寒意透过厚厚的铠甲传入了纯熙的身体。

    “在成为杨玄感的兄弟,宇文承趾之前,你首先是大隋的将领,主将不在,那这十万将士便失去了方向。若高句丽得知,便可趁墟。到时候我军损失惨重,万千妇女失去他们的丈夫,无数孩童失去了他们的父亲,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纯熙的手,无力的放下。

    片刻,她哑着嗓子道:“速速叫来各将领。”

    ......

    军营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中军牙帐内,诸将领俱已到齐。

    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少年,今日却显得有些颓然。

    张知玄愤然道:“当初,大军刚出征没多久,杨玄感就以水路多盗贼为借口,不断推迟粮草的发运时间,甚至扣下远征军的军粮,再过没多久,他又派人召回随出征的弟弟杨玄纵、杨石,从洛阳召回李密,并且在黎阳大事召集人马,造反之心,早已经昭然若揭,我劝父亲写了一封奏折,向皇上禀明这一切,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如今,杨玄感反旗一举,四方从者如轵,短短几日,军队的人数已达十万之众,如此下去,恐怕局势会难以控制。”

    “可是,我大隋军制严明,除紧急情况外,任何人都无权征召兵马。杨玄感又是如何召集到这样多的人马?”罗士信疑惑的问道。

    “他的办法,就是诬人造反。”

    李世民此言一出,众人具是一楞。

    “他派出亲信,冒充远征军使者,声称来护儿将军造反,乘人心浮动之机,进入黎阳县城,大抓壮丁,同时飞报诸郡,以讨伐来护儿叛军为命要求调发军队,前往黎阳会合。他以此杀三牲誓师,起兵反隋。”

    “荒唐!”罗士信听得此言,早已经按捺不住,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贼喊捉贼,这个杨玄感真是无耻之极!”

    纯熙确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罗士信讪讪一笑,有些疑惑的收回手。

    纯熙深吸一口气,望着李世民道:“反军的策略如何?他们会先进攻什么地方?”

    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却反问了一句:“如果是你,你会先进攻哪里?”

    “如果是我?”纯熙眯了眯双眼,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走到地图前,目光盯住一处,缓缓道:“袭据涿郡,扼临榆关,断其退路。”

    “不错!”李世民望着纯熙,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道:“如今大军出征,远在辽水之外,离幽州还有千里之遥。远征军南有大海,北有胡戎,只有一条归路,如果反军长驱直入蓟城,断其归路,高句丽又从后夹击,不出十天,我朝大军必然粮尽溃散。”

    听着两人的分析,众人都背心都冒出了冷汗。这一计策,真是毒到极点,如果反军真的采用此计,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惜,杨玄感却没有用这个计谋。”

    李世民一笑,道:“我探听到,李密为杨玄感出了三策:上策是袭据涿郡,使隋军溃散在关外;中策是攻取大兴城,招揽豪杰,安抚士民,据关中为险,西向缓图天下;下策是突袭东都洛阳,号令四方。”

    “那杨玄感最后选的是哪一策?”罗士信急忙问道。

    “他选的是下策。”

    “下策?”纯熙一愣,以玄感大哥的才智,怎么会选出下策?

    “将军,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罗士信高声问道。

    纯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说道:“大军即刻赶回东都,消灭反军。”

    “可是,高句丽呢?这一战,我们还刚刚开始啊,将军!”

    “对啊,我们眼看就要把新城给拿下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走,而且皇上那边也没有旨意传来。”

    一时之间,营帐内象炸开了锅一样,众将领都纷纷表示反对。

    “闭嘴!”纯熙怒吼一声。

    原本吵闹的大营,忽然之间静了下来。

    “我是主帅,立刻通知全军整顿,明日卯时整军出发,前往洛阳。”

    “可是,我们私自回朝,如若皇上怪罪下来……”

    “我一人承担!”纯熙大声道,炯炯双眸如烈火燃烧,“专擅在我,不关诸人。洛阳之围,刻不容缓,再有阻拦回师之事者,军法处置!

    这一言,斩钉截铁,带着不容人置疑的权威。

    营内,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明日卯时整军出发,违者,军法处置!”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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