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定公公一下午的严格调教，鱼遥简直快崩溃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腾。
反观齐景延，这一下午他早想见鱼遥，只是从佟小东口中得知定公公在教导鱼遥规矩，才忍着不去打搅。
齐景延没有想到当他在晚膳时再见到鱼遥，她会是一脸哀怨的表情，甚至连看到一桌子她平日爱吃的鱼，也没有特别开心。
“怎么了？”
鱼遥想说什么，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定公公，便又说不出口。
定公公之所以没有离开，是要留下来继续叮嘱鱼遥用膳的规矩。
“鱼公子为了服侍殿下，学了一下午的规矩，许是累了。”
鱼遥一听累了二字，一股委屈立刻涌上心头，天晓得她一下午受的委屈，根本不是区区累了二字可以形容。
定公公让她顶著书册站在凉亭里一下午，书册掉了便得再重新来过，除了上茅房跟喝水，她一刻也没法松懈。
以致这会再见到齐景延，她早已忘记要向他追问女儿身的事，只想向他求救，却又碍于定公公在开不了口。
齐景延看出鱼遥受委屈，“有话但说无妨。”
鱼遥迟疑了下终究松口，“我不想学规矩…”
齐景延其实不在意，但是定公公立刻说道：“老奴已经向您解释过，您今后是要伺候殿下的，不能再没规矩。”
鱼遥顿时瘪嘴，谁让她欠下百两黄金还打下欠条。
齐景延心疼她，“定公公，若是鱼遥真不想学，便也无须再勉强她。”
鱼遥一听欣喜，“是啊、是啊，我真的不想学──”
“殿下，您身份尊贵，日后更可能登上九五之……鱼公子若是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于您于她都没有帮助。”
齐景延明白定公公说的是事实，纵使他能包容她，日后群臣也必将为难她。
鱼遥想再向齐景延求助，却听到他改口，“既然定公公有心教你，你便再忍些时候，等熟悉了规矩就不以为苦。”
“可是──”
“难道鱼公子是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人？”
鱼遥顿时哑住，无言以对。
因为齐景延也不挺她，鱼遥只得被迫继续学习规矩，包括接下来用膳时，定公公也在一旁坚持指导鱼遥，更在齐景延又要心软时，以为鱼遥将来着想为由，打消齐景延为她说话的念头。
是以一顿饭下来，鱼遥非但不像平日那样吃得尽兴，甚至可以说是食不知味。
而齐景延明知道鱼遥委屈，也为了将来能不让群臣针对她，只能忍着不继续纵容她。
只是鱼遥哪曾想到，事情还远远没完，隔日一早当她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给吵醒。
鱼遥下床开门，看到是定公公拄着手杖站在门外。
“定公公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鱼遥不是因为昨日险些被杀的事存有阴影，而是怕定公公又来逼她学规矩。
果然，定公公说道：“时候不早了，殿下都已经去上早朝，鱼公子也该起来学习规矩。”
“什么？可是我……我早膳都还没吃呢。”
“鱼公子放心，早膳已经为您备妥，只等您用完膳便能继续学习规矩。”
让听到这话的鱼遥早膳都还没吃，便已经失去胃口。
更别提早膳过后，定公公又开始一板一眼教起规矩，整得鱼遥苦不堪言，只能在心里盼着齐景延赶紧下朝回来解救她。
但是齐景延下朝后并未马上回府，甚至在经过昨日撞见海戬的那条大街时还刻意放慢策马的速度，眼神留意四周想找出海戬的踪迹。
周放策马跟在一旁，“都怪属下办事不利，至今还未能将人找到。”
“那男子的发色异于常人，要想藏身并非易事。”齐景延仍留意着四周。
“属下也是这么想，所以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暗中寻找，一定会尽快将人找到。”
“记住，此事务必要对鱼遥保密。”
周放诧异挑眉，随即终于明白过来，主子昨日之所以没有当街拿人，竟是为了鱼遥的缘故。
想到主子为了鱼遥竟如此费尽心思，周放再感到忧心忡忡……
＊＊＊
一整日，鱼遥连齐景延的一面都没见着，因为定公公怕主子又对鱼遥心软，连午膳也刻意让鱼遥同主子分开吃。
齐景延虽然想见鱼遥，也知道定公公是为了两人将来着想，只能忍着不去打搅鱼遥。
原以为等到晚膳总能见着鱼遥，却等来佟小东传话，说鱼遥不想用晚膳。
这下齐景延再也坐不住，没多久便带着盘芙蓉糕来到鱼遥房门外，敲门里头却没有回应。
他本是为了犒劳鱼遥辛苦，特意命人去一品轩买芙蓉糕回来，哪曾想鱼遥却说不想用膳，他只能带着芙蓉糕过来。
“鱼遥，歇息了吗？”
房里的烛光透露鱼遥还醒着的事实，但是依然没有回音。
最后齐景延犹豫说道：“我进去了。”
当齐景延开门进来时，并没有在房里看到鱼遥，只看到榻上的棉被拱着，不觉泛起嘴角走过去。
齐景延来到榻边，虽然犹豫着男女份际，终究还是为情感所驱使，在榻边坐了下来，并顺手将芙蓉糕搁到枕头边上。
“听小东说你不想用晚膳？”
棉被里的鱼遥咬着下唇不肯回答，心里觉得委屈。
她被迫学了一天规矩，心里一直盼着齐景延能来解救她，结果他始终没有出现，心里因而兴起被抛弃的委屈，加上去用膳肯定又要被定公公指手画脚，这才闹起小脾气不肯去用晚膳。
“可是今日学习规矩给累着了？”
提到这事，鱼遥的情绪又上来，更加不想搭理他。
齐景延解释道：“定公公有时确实过于固执，对于认定的事情会坚持到底，但是他这么做确实是为了你我将来着想，这也是我没能阻止他的原因。”
鱼遥听不进去这些，她只知道她讨厌学规矩，她不想学规矩。
“小东说定公公午膳也盯着你学规矩，你想必没能吃饱，我带了盘芙蓉糕过来，赶紧起来吃吧！”
鱼遥一听说有芙蓉糕吃就想探头出来，随即又想起心中的委屈才硬忍住。
棉被外的齐景延看出她的动摇，不觉泛起嘴角。
“都怪我，若非是碍于我的身份，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些苦。”
鱼遥一怔，她其实没有怪齐景延的意思，只是学了一天规矩难免有情绪。
“你若是真不想学习规矩，明日我便交代定公公，让他不再逼你。”
鱼遥又想起定公公说过的话，说让她学习规矩是为了伺候齐景延，不丢了齐景延的脸。
鱼遥虽然觉得学习规矩辛苦，却也同样不想丢了齐景延的脸面，因而挣扎。
“还生气？”
鱼遥不作声。
“要不我把芙蓉糕搁在这儿，等明日再来看你，一会你记得吃完。”
鱼遥听到齐景延要走，已经整日没见着他的她终于按捺不住冲口。
“没有！”
齐景延听到鱼遥终于肯搭声，跟着看到她缓缓探出头来。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见我了。”
鱼遥才没有，但是又碍于面皮薄说不出否认的话。
是齐景延为她缓颊，“饿了吧？先吃块芙蓉糕。”拿起一块芙蓉糕要喂向她。
鱼遥突然想起什么的头往后仰，让齐景延一愣。
原来鱼遥是记起自己的女儿身，担心齐景延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万一碰到她会身体不适。
“怎么了？”齐景延没想到鱼遥会躲开。
这两天鱼遥因为学习规矩的事，忘记要再向齐景延确认他是否已经得知她是女儿身，直到这会再想起心里忐忑。
齐景延看出鱼遥欲言又止，“有话要对我说？”
“你知道……我是……”
齐景延闪过一抹诧异，怀疑鱼遥该不是要向他吐露女儿身？
“是什么？”
“要是……我是说如果……我要是个女人，你会怎么样？”
齐景延惊喜，没想到鱼遥会选在此时向他吐实。
“你是吗？”
“你会把我赶走吗？”
齐景延一愣，见鱼遥小心翼翼的表情，突然像是明白过来。
“你是因为担心这样，才向我隐瞒女儿身？”
“你真的知道我是女子？！”
两人瞬时都证实心中所想，齐景延是惊喜，鱼遥则是惊讶。
齐景延看着鱼遥惊讶的表情，搁下手上那块芙蓉糕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鱼遥诧异想闪躲却没能避开。
“傻瓜，我留你都还来不及。”
鱼遥惊愕，“你没有不舒服？！”
“我像是不舒服？”
鱼遥怔忡道：“可是你明明碰到我了…”
这话再次向齐景延证实，鱼遥之所以隐瞒女儿身，是为了他着想。
“我若是早知道你这么傻……”
齐景延有股想拥鱼遥入怀的冲动，而不仅仅是抚着她的脸颊。
鱼遥在片刻过后绽出惊喜，“那我以后就不用再担心碰着你会害你身体不适，你也不会赶我走了？”
鱼遥脱口表白的话让齐景延再也忍不住，揽起她将她直接拥入怀中。
“傻瓜，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天晓得他忍着想亲近她忍得有多辛苦，却没想到竟都是误会。
鱼遥突然被齐景延抱进怀中，没来由的一阵羞红，却又感到幸福。
以后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被齐景延发现是女儿身后，他会将她赶走了。
片刻过后，彼此都意识到眼下的举动过于亲昵，鱼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齐景延则舍不得放开她。
“可还生气？”
“我没生你的气。”鱼遥羞涩的否认。
齐景延欣喜，“明日我便交代定公公，别再逼着你学习规矩。”不管日后有谁胆敢为难她，他都会护住她。
“可是那你怎么办？”
鱼遥一直记着定公公说学习规矩是为了齐景延的话，她不想拖累他。
“只要有你留在我身边足以。”
鱼遥听了感动，却不知道还能陪着他多久。
“你可愿意？”齐景延趁机问她。
鱼遥也不想跟齐景延分开，但是族父族母想必已经发现她偷溜上岸的事，或许很快就会找她回去。
齐景延没听到鱼遥响应，以为她不愿意，直觉便想起海戬，担心那银发男子会是她迟疑的理由？
齐景延松开鱼遥正色道：“你在家乡可有交好的男子？”
鱼遥想到族里的人鱼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海戬也只整日找她打架，心虚。
“就是除了你父兄以外，与你熟稔的男子？”
鱼遥实在想不出有不嫌弃她的男人鱼，而纯儿又尚未定下性别。
“……你算吗？”
齐景延欣喜，“唯有我？”
鱼遥没有听出齐景延言外之意，有些泛窘的承认，“嗯。”除了族父族母以及兄姐外，齐景延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她舍不得离开他。
齐景延忍不住再将鱼遥一把拥进怀中，鱼遥一愣不明白他因何激动。
“既然如此，你可愿永远留在我身边？”
鱼遥无法承诺永远这个问题，因为人与人鱼的寿命实在相差太远。
齐景延没有再多想，以为鱼遥是因为女儿家羞于承诺，毕竟她没有推拒他的亲近，便已是说明对他的好感。
齐景延在心里盘算，等他大仇得报便将鱼遥明媒正娶，届时再将她的家人都安顿到京城，她便没有理由再离开。
鱼遥压根不知道齐景延的想法，只是被他紧紧抱的羞赧起来，肚子这时却不识趣的咕噜作响。
齐景延才记起鱼遥尚未用膳放开她，“饿了吧？先吃点芙蓉糕，一会我命人再去备膳。”
鱼遥立刻摇头，“我吃芙蓉糕就好了。”她可不想象中午那样，再被定公公指手画脚逼着学用膳的规矩。
齐景延见鱼遥开心拿起芙蓉糕吃，满眼都是对她的宠溺。
鱼遥被盯的不好意思，“你也吃啊！”拿起另一块芙蓉糕递给他。
齐景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接过芙蓉糕时又握了鱼遥的手。
相比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鱼遥只想到，“那你以后碰到女人都不会再身体不适了，对吧？”
齐景延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已经痊愈，又或者唯独对鱼遥例外。
“对你确实是如此。”
“真的吗？是只对我吗？我真有这么厉害？”
鱼遥是纯然的开心，齐景延仍是满眼宠溺。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齐景延一怔。
“昨日的大婶说只有女子才会来葵水，可是你在那之前也是这么问我的，难道你早就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她自己也才刚定下性别不久，他怎会得知？
齐景延不觉再想起遇刺那夜，意外摸上鱼遥的胸脯，发现她的女儿身。
“要是你早告诉我，我就不用裹胸裹得那么辛苦了，都快喘不过气来。”
任是冷情如齐景延也不禁臊赧，没想到鱼遥会如此大大咧咧的追问他女儿家如此私密的事。
“只是偶然得知，赶紧吃吧，不饿了吗？”齐景延转移话题。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鱼遥是真的好奇。
齐景延被鱼遥问的只能起身找借口，“时间晚了，我也该先回房。”
“可是──”
“你也早些吃完歇息，晚些若是还饿，便唤小东再给你备些晚膳。”
齐景延说罢便略显狼狈的仓皇离去，留下鱼遥仍感疑惑，不过想到以后再也不用瞒着齐景延，便又开心吃起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