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们走到他家，还是拿了红酒和毛毯，但是回到熟悉的环境，这次更多的是放松和安全感。

    我缩进沙发，然后喝了点喝酒，试图让自己暖和点，跟狗狗一样，要在自己窝里，才能感到安全和轻松。

    “季思雨，你现在就像一只找到自己窝的小狗一样，乖乖的又很温顺。”

    我看了看他，不好意思的把腰直了直，但是下一秒就想，他是我的搭档了，他只会看到更多这样的我，无所谓了。然后就又缩了回去。

    他把设备调好，然后拿起吉他，看向我，说： “打算从哪里开始，你应该是有一定的乐理知识对吧，我们现在就需要磨合一下，互相了解对方，然后确定风格和内容对吧。”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说： “或许，你要不要听听我的demonstration。”

    他看着我，半惊喜半早了然于胸的神情，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一样。我觉得，我可能真的遇见了解我的伯乐了。

    关于我的demo们，其实都是我平时的灵感碎片，想到啥弄点啥，我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会带给我什么，也没有时间把他们弄成歌，或许是不敢，也或许是不想承认，我早就背叛了舞蹈和妈妈。

    我拿过我的手机，他是第一个听到我这些不成熟灵感的人，我在外人面前放这些，就跟把我扒光一样，有点别扭和尴尬。

    我随便给他听了一些我觉得很满意的，深知有些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搞的，备注也没有。我只好看着他，有点期待他到底什么反应，期待他给我一些正面反馈激励我，或者是把我否定，然后结束这次短暂的合作。

    他听着的表情很复杂，我没有办法形容，没有皱眉，没有微笑，脸上的肌肉没有过多的动作。我突然觉得比我面试舞团还要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听完说： “真的是demo，主题和旋律都还行，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现在最好的事情就是你有想法，我们不用做无头苍蝇，我挑一挑，先做出来一首，如果咱们都满意，这事就成功一大半了。还有，别这么盯着我，我不习惯。”

    我松了一口气，眼睛一下亮起来，心想：那就是这合作还能继续！

    我喝了口红酒，压压惊。毕竟我在这方面就是学生，我只有等待着老师的评价，才能决定我可不可以继续努力还是换个赛道。还有，喝红酒是被表扬了的奖励。

    然后我们选了一首很温柔的情歌，一首我写给程征的歌。我们四年前刚开始谈恋爱,有一次我去看他乐团的音乐会，看完后回家写的，具体忘了是什么时候了。莫陆先让我把词顺出来，他在顺着我残破的旋律，试图给我编成一段完整且动人的旋律。

    我看着我自己写的词，是我年轻是样子，现在，我肯定写不出来了。我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总喜欢写点poems，觉得自己能出一本诗集，成为一个无病呻吟的诗人。

    但是自古诗歌不分家，当我意识到那个荒谬的想法之后，我就立马把他们哼成了歌，总比做诗人遭人分析和唾弃的好。诗的要求可比音乐要严格的多，当然，一切想法和评价都基于我是个不入流的诗人和业余的创作者的基础上。

    莫陆搞了搞，让我帮他弹一段键盘，我立马跑去了。他告诉我根音，给我听了他的吉他，然后让我自己发挥，我没有什么灵感，随便弹了一串，但是他说可以，我就悻悻的走过去。心里想着，他真的好说话，但是，真的能做出好东西么，毕竟严师才能出高徒。

    他开始编曲，我就自己随意的摆弄着桌子上的雕塑。然后他告诉我弄得差不多了，问我歌词，我说没有什么灵感，我得听听旋律才行。他给我放了粗略弄的，旋律基本出来了，我听完之后边哼着边把歌词改了然后完善好。

    他看着我说： “还不错，完善一下，录一下试试。”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快清晨了，原来一首歌的诞生过程可以这么快，虽然知道很多这样的例子，但是亲自体验还是很诧异。

    我看向莫陆，他正在电脑跟前忙碌，暖色的灯打在他脸上，他很认真，很好看。他转过来： “差不多了。来吧。”

    我们的目光就这么猝然的对上了，我有点慌张，是那种突然上课跑神，抬头和老师对视上那种。但是他沉浸在工作氛围，好像并没有察觉。我立马走过去，然后坐下准备录音。

    原来录音才是最难得部分，我怎么都不是很满意，一遍又一遍，我终于知道那些歌星为什么都不会再听自己的歌，但是演出的时候还是了如指掌。真的要听吐了。

    莫陆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情形，没有任何不耐烦。反而是我，有点丧失信心，明明我知道是这样，但是还是会有情绪。

    他在旁边没有说话，我也只好耐着性子。我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8点钟了。断断续续的，我终于录了一遍自己很满意的。

    但是莫陆说有两句还是不好，我又把那两句来来回回唱了无数遍。不完整的唱，又少了点感情，所以要从前面一点开始，每个人的录音习惯不一样。

    他终于说： “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我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我没有听最终的完整版，打算让莫陆修完音，我再听。我不想接受不完整的歌曲了。我也很害怕，想知道我第一首歌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戴着耳机，安静的弄着，只有鼠标和键盘的声音，我在一旁安静的坐着。不一会，我竟然睡着了。

    等我睡醒已经下午了。我拿起手机看到时间，然后一堆的未接来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程征！！！！

    我立马弹起来，然后给程征回了电话。他接起电话，语气好像没有生气。他问我在哪里，他已经到了宾馆，但是没看见我。

    我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现在的情况，就给他道了歉，然后说我马上回去，见面再说。一起吃晚饭。他答应了然后就挂了。

    莫陆已经不在了，他估计也去休息了。然后我看桌面上的季思雨三个字的MP3，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妙。我自己很喜欢这首歌，同时感叹莫陆的妙手回春，他让这残破不完整的声音有了生命。

    我下楼，看了看差不多要回去收拾一下了。我打算和他告别，找个时间再庆祝我们的首战告捷。我在楼下没看见他，然后敲他卧室的门，发现也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就给他发消息说有事情，先走了。改天找他。但他也没有回消息。

    回到宾馆，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给程征发消息准备见面。我走出宾馆，一个穿着风衣，留着卷毛的男人站在楼下。

    “程征！！”我兴奋的朝他喊去。他转过来，从围巾里露出他的下巴，然后对我笑了笑。 “小雨。”他还是这么可爱。他比我高了一个头，我抬头看着他，几个月没见面，我觉得他长得不一样了，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他的眼睛有一点点疲惫，但是还是朝我微笑着，眼里尽是笑意。

    他伸出手，捧了一下我的脸，低下头亲了一口，说： “季思雨，你还是这么可爱。你瘦了。”

    我朝他傻傻的笑了一下，然后挽着他往前走。

    然后对他说： “对不起啊，程征，我忘记了你今天回来，你一定着急了吧，我在一个朋友的studio里做音乐。忘记时间了。”

    他惊喜地看向我，然后我开心的说：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尝试做成了一首歌诶！一首属于我自己的歌，我真不敢相信，好像一切都有点不真实。”

    他看着我笑了笑说： “你知道我不会生气的，但是没接到电话还是有点着急。但是我想着你可能在睡觉。那今天晚上要吃点好的祝贺一下你，成功的做出了一首歌。不管怎么样，迈出第一步也是好的。”

    我们到了餐厅，他和我讲讲乐团的事情，和巡演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我和他讲我这几周的无聊，所见所闻，新认识的朋友和那趟圣马力诺的旅行。

    我话偏多，他基本安静的听着，然后输出一些他的观点。我们的感情好像也是自然而然就到了这里，没有轰轰烈烈，但是一直小桥流水，温温柔柔的流淌着。我之前有几段学生时期不成熟的恋爱，他是我成年之后第一个男朋友，我应该也是他的。

    其实当初认识他，因为是我妈朋友的孩子，刚开始是抗拒的，但是相处之后发现人很不错，他给我表了白，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就这么到现在了。我喜欢他认真听我说话的时候，也喜欢我们相处他的无微不至还有他的理解和支持，也喜欢他在台上拉小提琴的样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程征这次巡演完就处于休假的状态，乐团放他们一个月的假，但是一个良好的乐手是不会放下他的乐器的，所以每天他都会抽时间练习。他问我要不要回国，我有点犹豫，虽然艺术展已经结束了，但是想到我和莫陆的合作，还要我和文茵阿姨的约定。我还是决定再留几天。我以带他逛几天为由打算多留些日子。

    （7）

    柳叶青女士打电话来问我和程征有没有见上面，我说已经见面了而且一起吃了晚饭。她按例问了我一些问题然后急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宾馆，程征问能不能听听我的歌，我本来是想给他的。但是我忘记弄下来了，还在莫陆的电脑上，而且我突然想，既然是写给他的情歌，可以当做礼物送给他！不能这么随便让他听了去。

    于是我给他说我还没有弄好，等弄好了第一个给他听。他笑而不语，已经习惯了我这个样子。

    吃完饭，我心情非常好，他也提议想走一走。我们沿着路随意的走，他一直攥着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风吹得我裹紧围巾。然后看见了很多拉手风琴的，他们唱啊跳啊，夜晚的风清清凉凉的，音乐被风吹散了，风被音乐包围了。我感觉风此刻不是如果不考虑生计问题，我愿意一辈子这样生活，和他，和歌。

    “你说，我们老了，也这样，载歌载舞，找个地方隐居，晚上散散步，是不是也挺好的。”他转过头来问我。我笑着看向他，果然，我们始终心意相通。

    “嗯……那你可要好好对我，不然我就退货了。还不知道你旁边以后是哪个女孩子呢。”

    他攥了攥我的手，然后说： “那我也太没本事了，留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