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趟旅程说实在的，更像是在虚度时光，梦一场，回国了之后就要面临现实问题，无法再逃避。

    这是我在见到柳叶青女士之前突然产生的焦虑情绪告诉我的一件无法否认的事实。我必须找到一些正儿八经的事情做，不然，我就会在她的施压重回舞台。

    我路上和程征都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一直话少。

    回到家，柳叶青女士正在做饭，程征的爸妈也刚落座，我们寒暄了几句，他妈妈就去帮柳女士了，程征就和他爸爸聊巡演去了。

    老季在书房不知道捣鼓什么，听见我们回来，就出来了，我把他的青春还给了他。

    “我去见了阿姨和Elon，他们都挺好的，你别说，那种退休的日子真的挺清闲的，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觉得他们比你年轻了不少。”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子，我可是有个你呢。”

    “你不要拿我说事情，我长大了，你有大把自己的时间了。”

    老季被我反驳的笑了笑说，连忙转换话题:“你看了那些录像么，什么感受？”

    “看了，感想颇多，但是我不是你，我没有这种志趣相投的好朋友，也没有义无反顾热爱的勇气，我甚至没有甘愿为它付出一切的事业或者爱好，所以，你们的青春虽然很荒唐也很让我羡慕。”

    “丫头，你可以有的，你曾经为了跳舞付出了很多，不要着急否定自己，你还年轻呢，程征呢，我和他聊聊天去。”

    我朝他偏头示意程征在客厅，我跟在他后面，情绪不太高。

    程征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他爸爸很严肃，是一名外企的行政，去年刚退休。他爸爸对他很严肃，但是对我很好。他们互相吹了吹牛就被叫着吃饭了。

    柳叶青女士没有过多的评价和表达对我的不满，可能是因为程征的爸妈在，他们问了程征的巡演是否顺利并且全程都在关心程征，对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叔叔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爸说其实年龄也不大，可以不用着急的，然后柳女士就说可以先订婚，结婚另择他日。我埋头吃饭，然后程征说其实要看我的意思，他也不着急的。

    “思雨，你怎么想啊？”他妈妈看向我。

    “阿姨问你话呢，有点礼貌。”柳叶青女士敲了敲我的碗。

    我微笑着说： “阿姨，你知道我这也刚从舞蹈团出来，程征的事业也正是忙碌的时候，我觉得我先把自己稳定下来，然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吧。”

    我看向程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是见我望向他，他又微笑的看着我给与支持。

    “其实订婚也不耽误什么的呀。”他妈妈又发话。

    “你看我和你叔叔就差不多这个时候结的婚，并没有耽误什么，我知道现在你们的观念不一样了，所以我们也不是逼你们，就觉得你们也谈的挺好的，到时候越拖越久，终究不是个事情的。”

    这时候老季开口了， “孩子的事情咱们没有办法操心的，还是顺其自然吧，要是真的不能结婚就算了。”

    老季话音一出，气氛就有些尴尬，而他却怡然自乐的吃着饭，仿佛他没有说出这些，我妈见势，立即对老季说， “你这说的什么话，快吃饭。”

    我知道老季又救了我一命，真谢谢他。

    对于婚姻，我一向是望而却步。我和程征其实也是聚少离多，但是彼此心中记挂，婚姻就是总有一方要牺牲一些，然后用另一种方式再补偿回来，但是不知道是谁会愿意牺牲，也不知道补偿的方式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父母的婚姻是如此，大多数家庭的婚姻亦是如此，所以，在我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之前，我不愿去思考这些。而且，我也不确定我是否愿意和这个男人一起过下去，我们互相作伴，就像我们在佛罗伦萨，在疙疙瘩瘩的路上走着，我觉得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的，看到文茵老两口相互陪伴也难免不会生出羡慕之意，但是没有人的成功能复制，爱情也同理，世界上幸福的人很多，但是他们幸福的原因都大不相同，而我知道，我的幸福不会那样获得。

    （12）

    程征一家走后，我知道了老季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我心安理得的，大摇大摆的躺在沙发上和老季一起看电视。

    我妈坐过来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放心，我不打算混吃等死，你们两个也没多少家底让我混。她打了我一下，然后摸摸我的头，我激灵了一下就坐起来了，因为我觉得她肯定要发表观点了。

    “季思雨，你真的想好了么，你现在回去，还是一条很好的道路，毕竟我也混了这么多年，还能帮帮你。”

    “妈，我真的想好了，我喜欢舞台，但是，我不想以这个身份继续我的人生了，这次我也想了很多，从小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但是你也没有对我寄予厚望，而且你知道这条路有多困难，如果当初你没有那种热爱和机遇，你怎么会坚持下来呀。所以，柳女士，你别担心我，我不会饿死自己的，你就好好的，准备退休就好啦。”我抱住她亲了两口，然后快快跑掉了。

    老季敲敲我的门，然后进来，问我不是在搞音乐么。然后才知道后面程征和他聊天的时候说到了。我刚刚好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我紧接着说：

    “老季，我还是走了你年轻的路，哈哈哈。我还不知道怎么给妈妈说，想先做出一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而且我其实还在入门阶段，我在意大利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合拍的producer，我们还在摸索磨合阶段，但是你看现在突然回国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始呢。而且，这东西可不能当饭吃啊。”

    “傻孩子，你想到什么就去做，你肯定遗传了我的音乐天赋。”

    有了老季这个强心剂，我也更有底气的去做。

    我不是个能孤注一掷的人，由于我已经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比较好的环境里，因为身边有很多从事相关事业的人，我开始要比门外汉容易一些，但是我要考虑沉没成本和一些运气方面的因素，以及我用什么支撑我的沉没成本。

    我把我以前写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其实可用性不是特别高，还需要打碎重组，因为写的时候全当兴趣，没有系统并且带有目的地去写词曲，青涩并且缺少专业的知识，其实有很多原创歌手没有那么具有专业知识，但是我缺少那种自然地天赋和敏感度，所以我不适合盲目起步。所以我决定先打基础，主要还是靠老季那一屋子的书和他的经验，同时顺便找找别的工作，虽然这些年存了些钱，但是也无法支撑无法估计时间的无收入状态。我给程征说了之后，他说他养一个我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还是坚持非必要不给他找麻烦。

    程征第二天要去讲座，我闲来无事就说和他一起去。

    说是个研讨会，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social场所，协会相关的人员讲了几句之后，大家就开始互相介绍和认识，以求的更多的演出机会和赞助机会，毕竟，什么行业都是一个圈，多认识人总没有坏处。

    程征作为乐团的小提琴家，按理来说是不用担心没有饭吃这种事情的，但是他说他有个非常想认识的前辈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若得到赏识和指导，他离自己举办自己的演奏会就更进一步了。

    那位小提琴家叫姜昆姜教授，我实在不了解这个行业，所以也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刚刚演讲的人。然后看姜教授出来，程征打算上前，我就说去外面逛着等他。

    这个讲座在一个小型的展馆的一楼举办的，二楼和三楼是别人办的画展。我慢慢的逛着，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了那幅画，那被枷锁束缚的画架。我心里一沉，然后果不其然看见了常思凡。

    她也在逛，我朝她笑了一下，虽然看见我有点错愕，但是还是走上前来说： “听莫青说你也回国了，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了。”

    她和莫青的感情真好，我一边想一边回答她： “我男朋友在下面参加研讨会，我说上来逛逛，没想到遇见你。你的个人画展结束了？”

    “我就是个小艺术家，哪有那么大的排场，我办了三天就结束了。然后这个画展联系我说这幅画的反响很不错，也符合他们的主题，问我愿不愿意展出，反正我想着能拿钱，有人欣赏我的画当然好，顺便我也想回国找点本土的灵感来创作，索性就和画一起回来了，剩下的画我托人租了个仓库，留在那边，看有没有买家，把他们都买走，上次画展的生意不是特别好。”

    “这个枷锁是你画架上的么？”我看着画问她，她愣了一下说： “你的思维还真是跳脱啊，这副画是我五年前画的，当时真的觉得画不下去了，画家是靠灵感吃饭的，但是有个朋友说，你的无助也是灵感啊，画下来吧，于是有了这幅画。”

    是啊，无助和迷茫，枯竭，也是另一种情绪和灵感的体现，向死而生，他们从来都不是对立面，而是作为双面体而存在，他们都是彼此的另一种形态，相较于我而言，没有目的也是一种目的，没有方向也是一种方向，他们都在告诉我，应该顺着现在的藤蔓一点点往上摸。

    我向她表达了我的钦佩和欣赏，我认为她的东西是有价值的，而且，办了画展，已经是成功的一小步了。她微笑的表达感谢并说希望等莫陆回来我们还能在聚一下。

    这时候程征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他已经结束了，我就下去找他了。

    “怎么样啊程征，我刚刚还在上面遇见了在佛罗伦萨新认识的老熟人哈哈哈，世界太小了。”

    他笑着拉起我的手说， “教授对我印象还不错，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这种还是得让他看见我的演奏现场才行，今天也就混了个脸熟，所以，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捏了捏我的脸，我随即对他做了个鬼脸说： “看来今天程总心情不错，那就请我吃顿好的，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