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思雨姐，我哥回国了，说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挺久没见了。”

    接到这个电话是半年后，我正躺在沙发上吃西瓜吹空调，夏天的空气全是烦躁和炎热的味道。

    我找了一份给杂志社官网做审计排版的工作，很轻松，还不用出门，偶尔还写写时政什么的，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天天在家里其实花销也不大，重点就是不能让自己没有收入，显得像个无业游民白吃白喝。

    程征又东奔西走的演出和排练，我们基本就是靠网络维持感情，闲了才能一起吃饭看电影。但是好歹在一个城市，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至于我的音乐事业可以说是毫无进展，老季让我把相关的书都看了个遍，但是没有实操因为对我来说难度较高，所以除了每天和老季两个人探讨一下，然后他给我吹吹牛，我们父女两坐着即兴的玩一会乐器，偶尔会一起去看看音乐会以外，我便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就，哎，果然人生就是这样，或者，我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动力，所以无法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莫青两个月前从他们家那边的电视台调到了我们市，所以和我取得了联系，而且她租的房子离我们家不远，虽然是老小区，但是治安也比较好，这段时间偶尔会一起吃吃饭，柳叶青还让我把人家叫到家里来过。也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包括她怎么成为手语工作者。

    自从他们爸妈离婚后，莫陆跟他妈妈嫁到了国外，莫青留在国内和他爸爸一起住，他们的姑姑小时候和父母外出出了车祸，所以就一直是莫青的爸爸一直照顾妹妹。所以为了和姑姑交流，莫青从小就会手语。她姑姑至今未嫁，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莫青因为姑姑的原因接触到了手语，而且萌生了为更多的听障人士提供帮助的想法，于是机缘巧合下进了电视台做手语译员。

    也知道了莫青正是在电视台遇见了她最喜欢的人，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为了避免她的伤心回忆，我没有追问。

    莫青的这通电话刚刚好让我避免了晚上柳叶青女士见我躺着看电视挨骂的场面，所以我立马爬起来收拾自己，画了个淡妆，然后找到个米黄色的连衣裙，挽了个头发便出门了。

    天气热的我觉得要昏倒了，即使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但是空气还是像蒸笼冒出的蒸汽一样，无声的向外面冒着热气。我们这座城市的非繁华地带，是有一次我和程征逛街偶然逛到的小店，店主是墨西哥人，开在居民楼里面，店铺刷成黄色的，像墨西哥的草帽一样。白天是墨西哥菜，晚上九点半之后可以提供自助的酒水，安静但是有风格。

    莫青说他们会晚一点，所以我也就没有着急，慢慢的坐着公交车晃过去。其实就几站的路程，公交车上人不算多，因为已经过了下班点，而且对现在城市的人们来说，公交车已经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了，他们有更多更快捷的选择，公交车还是老人和学生居多。

    公交车一走一停，人一来一往，从这个视角看这座城市，就觉得，陌生但是又很亲切，我一直秉持绝不歌颂苦难，因为为什么要把没有达到最好就将其称之为苦难呢，大家只是按部就班的在按自己的节奏生活罢了，不要用上帝视角看任何一群人，因为你也会被别人这样观看。

    看着车水马龙，我突然有一种心安，每一座城市都是这样运作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生活的，真好。

    天色渐渐暗沉，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也要落下了，他落下，黑夜来临，有人狂欢，有人失落。他的金色照的摩天大楼异常刺眼，但是慢慢的，又仿佛看见了金色的沙滩。

    从公交车上下来，还要走3分钟的路程，这点倔强的余晖最后落了一半在这栋黄色的小店上，再往下看，一个人站在余晖中，背对着阳光，其实看不清脸，但是金黄色勾勒出他熟悉的身形，和些许轮廓，我呆呆的愣住了，他旁边站着一个少女，带着太阳帽穿着吊带。

    “思雨！快来！”

    我被莫青的声音越扯越近，我微笑的走过去，脸上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微长的头发，高高的鼻梁，他眼睛盯着我，但是又好像没有。

    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又觉得比以前更成熟了。

    “hello，好久不见。”莫陆先开口道。他一笑，又觉得和从前一样了。

    “好久不见，快上去吧。”我领着他们往里面走。

    莫陆去拿酒，我和莫青刚坐下，莫青一脸无语的对我说着： “我哥下午刚到，就说晚上要一起吃饭，我说在家随便吃点，他偏不，我们刚收拾好行李，就来了，不知道他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毒他。”

    我笑着回答： “可能是不太相信你的手艺哈哈哈。他住在你那里的吗？”

    “是的，但是是暂时的，说是回来的急，还没找好房子。本来爸爸说让哥哥住到家里去，但是我哥说我一个人在不放心，就说和我待一起能互相照应，而且他那些设备弄得叮叮咚咚的，邻居会投诉的吧。”

    我轻轻一笑说：那如果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就说一声，找房子什么的。”

    莫陆拿着两瓶红酒然后坐下，说： “你们姐妹两不会再说我小话吧，这么开心。”

    “你还真说对了，哥，就在说你呢，刚控诉完你一声不吭跑回来并且还不找房子！”莫青假装无语的朝着莫陆说道。

    莫陆哄小孩一样说： “我这不是害怕你一个人在这边，担心你，害怕你受委屈，虽然有人家季思雨陪着，但总不是万能的，所以我学校那边的工作一结束就回来了，你还抱怨。”

    “谁知道你回来是不是为了我，除了一张嘴说的好听。”

    “好妹妹，我一没对象二没情人的，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好啦，我专门给你们挑的好酒，尝尝尝尝。”

    我在旁边笑着观战，这对兄妹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虽然也没有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是彼此世界上最亲的人，血缘真的这世界上神奇的羁绊，把很多人紧紧拴在一起。他们拌嘴很可爱，我心生羡慕之意。

    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使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分开的，所以才在长大重逢的时候更亲密吧。

    然后莫陆问我： “Sofia，听思雨说你找了份闲职，上次你给我发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再没联系了，你还在和爸爸学乐理么？”

    我不好意思的说： “其实也没有，说闲职也没有很闲，只是不用去公司，至于乐理，其实越学越觉得无趣，被我爸逼着学了个大概就搁置了，理论知识真的很枯燥。”

    他看着我，眼含笑意： “如果你不知有理论这个东西的话，会简单得多，但是你知道了，就必须要去向专业的方向靠了，而且这样路才能走得长，都小半年了，应该也该消化了哈哈哈。”

    我们就胡扯八扯，到了十点人就开始多起来了，基本都是来喝酒的。我们喝完两瓶红酒也差不多了，莫青说让莫陆回去好好休息，赶紧把房子找了，于是就散伙了。

    我晃晃悠悠的走在高楼大厦中间，走过商业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丝毫感受不到夜晚的侵蚀，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要是换做二十出头的我自己，最喜欢这种地方，没有烦恼没有方向，只有学业和青春沸腾的精力，仿佛永远都用不完。看着年轻的人们来来往往，还有小商贩刚出来摆摊，卖花的卖小吃的，好不快活。

    看到一个卖桂花糕的老奶奶，还剩不多的桂花糕，我全买走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回家后放到冰箱里，心里想着说当明天一家人的早饭吧。

    （14）

    回去之后老板发来消息让我审核排版，明天早上的早报要用，我极不情愿的打开电脑，开始看，是一篇专访，是关于姜昆教授的，我才知道他那么厉害，抛开艺术成就不说，他现在致力于培养新生代，所以有很多针对小孩子的小提琴艺术室，在经过选拔组成新的队伍，一支优异的小提琴手队伍由此诞生。

    但是他忽略了中间部分，就是，没有办法找到很多优秀的老师和管理者，姜昆教授的年龄已经让他没有过多精力去教孩子，而他的前半生又为自己奋斗，所以现在需要一支教学队伍，可以说关门弟子，来支撑他培养孩子的商业版图。

    我看到之后想到程征，但是这与程征的意愿又有些不符，但是如果他足够优秀呢，就不会仅仅作为教小孩子的人而存在吧，我这么想着。

    我给程征打去电话，询问他，他告诉我值得一试，但是如果不走这条路，仅仅让姜昆看到他的实力指点一二，也是极好的。

    是啊，他可比我想的清楚多了，我在担心什么呢。

    莫陆房子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他不想离莫青太远，还得找一个隔音好一些的地方，不然还要改造房间，我问他他要长住么，如果要，其实我可以帮着问问。他告诉我应该是不走了，国外的东西都基本弄回来了，其实可以买房子，但是觉得压力太大了，还是决定先租一个房子。

    吃饭的过程随口问了一口老季，没想到他还真有门路。

    他说他以前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仓库房，用来乐队排练的，房东本来要移民，所以就直接放着了，老季有钱了之后，就找人家便宜买下来了，但是很破很旧，得大改。

    我就给莫陆说了，老季热情的说可以去看看。我们就当即出发了。地方确实离家里不远，步行大概20分钟，说是仓库房，其实是老季自己的叫法，就是一个有些破的居民楼，但是是在居民楼后面，有一个不大的仓库。仓库和居民楼一层都是老季的，仓库是当时房东自己盖得，那年代管的不严，看了一下环境其实还不错，就是要把车库改成studio，有梯子能通到家里。

    “其实改动的难度不大，就是起居室要重新装修。”莫陆对老季说。

    老季说： “你要觉得能用你就拿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给我改好了，房租也不收你的，你用着。”

    两个男人就这么定下来了。

    莫陆的执行力也是真的很强，他隔天就联系好人准备开工了。

    他光让人家来搬了家具之类的，剩下的软装他说要自己弄，我的时间相对自由，就偶尔来帮忙，而莫青下班了之后会直接过来，刷刷墙收拾下住的地方之类的。而莫陆就负责装饰他的车库区域，我负责给他们打下手。

    我才知道莫陆在意大利的studio也是自己装的，他说一个建筑生连这点都干不好，还用来干什么。我都差点忘记了，他是个建筑生，但是建筑生和室内设计，应该还是不太一样吧，虽然有疑惑，但是也没问出口，毕竟，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我们大概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完全弄好，期间程征也过来帮了一两次忙，顺便请我们吃饭。

    他对于我们胡折腾表示不解，因为完全可以租一个现成的，非要自己折腾，我问他那以后我们的家怎么办啊，他说那当然要亲力亲为，这不一样。我无奈的笑了笑。

    Melo把车库弄得和他以前的工作室几乎一模一样，让我有点晃神，但是唯一不同的是，有天晚上我们三个觉得有一面墙很空，前面摆了一个melo弄的雕塑艺术，但是墙面是空的，所以莫青提议在墙上涂点涂鸦，我们就大手一挥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上去，然后是我们巧妙的将三个人的名字融合在涂鸦里，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才爱干的事，但是感觉棒极了。

    至少当我看到这面墙，我知道，我们多少还是在不同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