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宇一愣，不由得好笑，“妈妈，我上半天班了，都下午一点，谁会睡觉啊？”她说完，才察觉冯玉兰话里话外那一份小心思。

    “结婚都没有婚假的吗？不去度蜜月，总可以休息两天吧？”冯玉兰听闻女儿结婚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上班，心里很不乐意，“小陈呢？你上班，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差点从口里飞出去，于晓宇及时刹住了，“他也忙得很。”

    冯玉兰越发不满，语气逐渐不耐烦，“忙忙忙，难道还差这几天？刚结婚都不好好陪你，光顾他自己。”

    “他也没有不管我，他要赚钱养家的嘛。”于晓宇放缓了语调，声气近似撒娇。

    “我也不管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看不懂，老了不中用，跟不上这个时代……”于晓宇听到冯玉兰的怨言，想劝几句，她又说起别的，“你昨天收了多少红包？你几个姨娘给了好多？舅舅呢？你给我说一下，我要算算账。”

    得知于晓宇还没看，冯玉兰声调提高好几度。于晓宇都可以想象她现在的神情，一对眼睛瞪得圆圆大大的，要骂她又极力忍住的样子。

    “你怎么都不打开看看？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我哪里放得下心来？小鱼啊，你是望三十的人，不是小孩，要长心啊。”冯玉兰越说越丧气，想到这大半年来女儿的行径，她简直要灰心。

    于晓宇怕冯玉兰再说下去，会有更不好听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她以“有同事找”为借口，很迅速地切断电话。

    冯玉兰转过身就对着于利斌抱怨，“不是说那个小陈是开公司的？怕是个皮包公司，哪里有这样忙的老板，底下没有做事的人？结婚第二天就丢下小鱼不管，气得我哦……小鱼也不听话，那时候……”

    于利斌知道冯玉兰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即时打断她，“他们都结婚了，这话你少说。你没听说过，儿大不由娘……”两口子头并头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面孔上全没有嫁女儿的喜悦，忧愁倒像生了根。

    陈端方若是知道丈母娘怀疑他开皮包公司，他一定皱眉头。早上天不亮，他就从婚床上爬起来，赶去公司接同事。他出门时，他的新娘子还在黑甜乡沉睡。

    他这趟出差是去外省参加投标。这座旅游城市距蓉城五个多小时车程，陈端方一行人到达时，不到中午十一点。一路同行的两个同事昨晚在公司熬通宵，完善标书，他们带着密封好的标书在公司楼下等不到几分钟，陈端方的车就来了。

    陈端方创业以来吃过不少苦头，是以他从不铺张浪费，差旅安排一切从简，能住快捷酒店，绝不住星级酒店；能利用公共交通出行，绝不轻易打车。

    这两年，公司发展上了一个台阶，他在这些方面慢慢放开了约束。公司专门配了司机，司机开车途中，他可以利用路上的时间，照常处理工作。偶尔也会住有特色的星级酒店。用他的话说，那些快捷酒店设计大差不差，对他的专业精进方面毫无助益，倒是那些在业界叫得出名字的设计项目，他实地体验，和他在杂志上看图片完全不同。随便拎出一点，都能让他咂摸回味半天。

    熬夜加班的同事睡了一路，陈端方抱着电脑看资料也看了一路。这个度假山庄的项目是通过朋友介绍的，虽然是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旅游小城的项目，参与竞标的公司也有十多家。

    陈端方为此忙活一个多月，为了顺利中标，他特意在上个月去项目现场做了调研，一回到公司，就抓了几个设计师开会。当初朋友搭线时说过，他只能给他牵个线，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他自己。

    陈端方拿出他刚从设计所离职时的干劲，一大半的注意力都投在这个项目上。度假山庄背靠全国闻名的一家地产集团，如果项目做成了，他们公司在外省就可以慢慢施展拳脚，不仅局限于本省市场。

    近一两年来，陈端方极少亲自讲标，他着力培养几名他认为有潜力的同事，应付一些必要的商务场合。公司大了，事情更庞杂，他个人精力有限，顾不来那许多；再者，有得力干将，才好搭桥开山。

    有好几次落标，同事们惴惴不安，陈端方问清缘由，并不怎么责备，只让总结经验教训，是技术上的原因，还是商务不过关，甚至是报价问题，都需要向他递交详实报告。次数多了，同事也渐渐摸清一些门道，再加上他们频繁同陈端方汇报沟通，中标的概率提升不少。

    得悉陈端方这次会全程讲标，同事有点讶异。这个项目规模不算顶大，又不在本省，他完全可以等到项目确定后再干涉，之前他不是再三强调他们团队需要多历练？而且才结婚就出差，他老婆难道没意见？

    同事也只敢在心里小小的腹诽，老板的心思他们做下属的不好妄加揣测，这样安排想必有他的盘算。人家既然和他结了婚，自然也知道这种人的伴侣不好当，哪轮得上他操心。

    等他们从会议室出来，他才知道陈端方这次来对了。招标单位的提问简直刁钻，他们是外地企业，不像本地公司熟门熟路。好在陈端方见惯各种场合，又做足功课，他从容应答，十分得体。

    中午赶时间，几人随便找了家路边小店，吃的快餐，晚上陈端方让司机安排了一处环境不错的餐厅，边吃边聊。

    他对今天的投标结果不是很有把握，扪心自问，至多六七成，但这话不好当着下属的面讲。席间，他以鼓舞士气为主，表示项目成功的话，要辛苦他们多来这边出差，公司的发展离不开大家的努力云云，又见缝插针描述公司的长远规划，在座的几人听着格外振奋，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

    陈端方回到酒店，才放下电脑，给搭线的那位朋友拨过去的电话已经通了。他和朋友寒暄几句，很快切入正题，话题越聊越深。他面前摊开一个笔记本，他不时在上面记两笔，通话结束时，他不忘叮嘱朋友，把他说过的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发过来。

    他接着开电脑，查看邮箱，处理今日被耽搁的工作，忙活好半天。洗漱上床时，他已哈欠连天。这阵连轴转，忙工作，忙婚礼，都没顾得上锻炼，身体真有些吃不消。想起婚礼，陈端方想到几百公里之外的于晓宇，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这么晚，估计早睡了。

    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看到于晓宇好几个小时前发的一条微信，问他哪里去了。陈端方有些好笑，他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隐约听到于晓宇喊他进去睡觉，等他收拾妥当回卧房，于晓宇早睡了过去。

    他摸摸她的头发，半干未干，他拿过毛巾，给她擦起来，她仍是一动不动。陈端方不忿，好歹是新婚之夜，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一个人呼呼大睡算是怎么回事？他手上的动作跟着粗暴起来。

    “干什么？”于晓宇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她伸出手来，试图打掉陈端方搁在她头上的两只手。陈端方见她眼睛仍旧闭得好好的，都不打开眼瞧他一瞧，他的两只手也不松动，继续猛擦头发。

    “烦人！”于晓宇嘟囔一声，猛地扯过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溜到被窝下面去了。陈端方这才起身，把毛巾放好。

    “我明天要出差，有个投标，我得去一下。” 睡前，陈端方盯着蒙着被子睡觉的于晓宇，无奈地说道，只听得她“嗯”了声，再无其他声响。

    她现在问他到哪里去了，料想昨晚上的事，她压根儿不记得。

    陈端方把出差事由对于晓宇重复讲了一遍，并说事情比他想的更复杂，他还要耽搁几天，不定哪天回。回完信息，他也不指望于晓宇这回儿能看到，也很快睡了。

    于晓宇看到陈端方的信息已是第二日早上。她看过却也没回，他出差是常有的事，几时回她也并不怎么在意。她这些天分不开心来想别的，工作上的事堆成山。领导布置的任务要传达，要落实，不同部门人事要协调，要斡旋，还有开不完的会，她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出一颗脑袋，多长出几双手。

    助理知道于晓宇的日程安排，见她忙得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她贴心为她准备一日三餐，于晓宇索性不在家吃。

    助理摸清了她到办公室的时间点，往往于晓宇前脚到，后脚就有人将餐点送过来。细嚼慢咽是不可能的，她多是一边吃，一边开着电脑处理事情，往往吃着吃着，她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早餐，一颗心全扑到工作上，等她回过神，想再吃两口，食物早凉透了。

    于晓宇就这样过活了好几日，白天都想不起陈端方这个人，只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家，她才会生出“他出差还没回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