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于晓宇自动调整到正常上班的状态，闹铃一响，她就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梳妆打扮。她提着包从卧室出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用余光瞥一眼，陈端方已收拾停当，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

    “于晓宇，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陈端方从书里抬起头来，于晓宇看到自己像没看到一样，看她的架势，她是预备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声就出门走人的。

    于晓宇脚步一顿，声音艰涩，“……没有，我去上班了。”

    “你确定没有？”陈端方盯着她的后背，要剜出一个窟窿来。

    于晓宇没有停留，挎着包，出了门，陈端方把杂志随手一甩，双手用力的在脸上搓了几把，他后脚也跟着出去了。

    休假归来，工作堆积如山。有同事热情问候于晓宇的病情，她站在过道同人寒暄了几句，便急急坐回电脑前。方案需要整合修改，细节需要优化，要与研发、测试两个部门的负责人碰头……于晓宇利用日程本将代办事项完整捋一遍，把能随手做的即刻处理了，又把团队召集到一起，开了个长会。

    重感冒初愈，身体还在恢复中。忙活了整个上午，于晓宇明显觉得体力不支，她吃完盒饭，打算躺在沙发上小憩片刻。

    手机叮咛一声响，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她支着身子，将手机滑开，陈端方没头没尾发来一句话。

    “方梨说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于晓宇看完，只觉气血上涌，她冷笑一声，回复陈端方，“方梨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的话你倒是肯听。”

    陈端方看到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心里窝火，噼里啪啦地发过去一通话，“什么听不听话的？关心你还不行吗？早上出门时，我那样问你，你一个字都不说。你对我有意见，说出来行不行？何必这样给人脸色看？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于晓宇气得口不择言，“谁要你的假关心？不好受也受着。”又补充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心里想着，你不好受，我比你更不好受，这句话她酝酿了几遍，到底没有发出去。

    “关心也变成假的？你简直无理取闹。”陈端方面孔发黑，这个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这都闹的什么事？

    于晓宇的信息紧随其后，“我就是无理取闹，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这么看不惯我，去找你看得惯的女人好了。”

    “你不要发疯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说看不惯你了，不要给我安莫须有的罪名，我受不起。早上一声不吭，现在又伶牙俐齿的，看来你的病全好了。”

    “要你管。”于晓宇看到陈端方让她不要发疯，她想撕烂他的脸，专拣最毒的话往外喷，“你真虚伪，不仅虚伪还很怯懦。”

    “我怎么虚伪了？又怎么怯懦了？你说话非要这么难听？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带这么含血喷人的，很没品。”

    “我再怎么没品，也比有些人强。”

    两人一来一回，在微信上吵得不可开交。于晓宇憋着满肚子气，一秒钟都没阖眼，下午上班，她板着脸做事，不见一丝笑容。那边厢，陈端方气得牙根直痒痒，于晓宇每一句话都在影射他，句句伤人，他就不明白哪里得罪她了？她要把他当敌人对待。他七想八想，没半点头绪。

    陈端方忙完手上一摊子事，在办公室坐了很有一会儿，思虑再三，他开车去了方梨那里。

    方梨店里没其他人，她站在服务台，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陈端方伴随着门口欢迎光临的播报语进了门。

    “你怎么来了？”方梨从服务台走出来，让陈端方在沙发上坐。

    陈端方也不绕弯子，“于晓宇昨天来这里，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聊多久，她问我生意有没有起色，见我店里一直有客人来，她很快就回去了。”方梨问陈端方要不要喝点什么，他摇头说不用。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吗？”陈端方有些不相信。

    “她说话和平常一样，不熟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在强颜欢笑，硬撑着……能让她这样，除了她父母，也只能是你了。你没有对她说什么吧？还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怎么会？我哪有？”陈端方极力反驳，“周末我带她参加同学聚会，她还好好的……”他略一迟疑，将目光定在方梨脸上两秒，脸色越来越青，一言不发。

    “喂，你怎么了？”方梨见陈端方神色有异，眼神发愣，喊了他一声，他像没听到一样。

    “陈端方，陈端方？”她连着喊两声，陈端方如梦初醒，他抹了一把脸，“哦，我知道了。”

    方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你知道什么？”

    陈端方也不解释，站起身来要走人。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又有人踏着“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进门，方梨和陈端方齐齐回头，竟是于晓宇。

    她拿一双眼睛往陈端方身上睃，又认真打量了方梨几眼。事情太过突然，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说话，仿佛被施展定身术。

    于晓宇就那么定定地望着陈端方和方梨。她加完班，不想回家面对陈端方，想了半天也不知去哪里，最后，她决定还是来找方梨说说话。她并不计划透露什么，她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只要她装作不知情，日子久了，都会淡忘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于晓宇扭头就走。

    她说得没错，陈端方就是一个虚伪小人。她曾问过他，他如何同方梨结识的，一个学院有那么多系，他们专业不同，且不是同一届，他说“这么久了，我哪里记得。”那时，他就在骗她。

    于晓宇在前面没命地跑，陈端方在后面舍命追。方梨守在店门口，伸长脖子，远远地望着他们俩，她叹了一口气，心里七上八下。

    陈端方和方梨提起同学聚会，不由得想起覃晋军那番话，于晓宇就是在聚会结束后开始不对劲的，返程路上，她就在闹别扭。

    方才，陈端方是隐隐猜测，还不能确定，于晓宇见到他和方梨在一起时的反应把他的猜测落了实。她望向他们，眼里全是话。原来，那晚聚会上关于方梨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于晓宇，你听我说，你不要跑……”陈端方使劲拽过于晓宇的手，不让她跑，于晓宇不从，身子不住地扭动，见陈端方不撒手，她移动一只脚，在他的脚尖上发狠地踩，陈端方吃痛，仍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我们换个地方吧？大庭广众之下，到处是热衷散播八卦的人，你如果不想被人偷拍，我建议还是回到车上再说。”陈端方一双眼睛恳切地望着于晓宇，于晓宇一味地望着别处。他见于晓宇没有反对，死死拉着她，来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将于晓宇往车里塞。

    “我来找方梨，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反常，你自己看看手机，你对我说的话有多过分。”陈端方怕于晓宇抢着下车，上车后，先将车门落锁。

    “对，我是过分。你都说了嘛，我是无理取闹的疯女人，你正好来找你的女神消消气，很正常，我能理解。谁愿意忍受疯子，是吧？”

    “你非要这么抠字眼？你说我虚伪，说我怯懦，还把我比作黄鼠狼，我也没说什么吧？”

    “你难道不虚伪不怯懦？你明明喜欢方梨，又不敢对她表白，还骗我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你觉得很有意思？早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和你结婚？你的室友要是知道方梨和我是好姐妹，会笑掉大牙吧？你追不上方梨，转而求其次……”

    “你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认为我和你结婚是退而求其次？”陈端方因为怒气，一张脸涨得紫红，“你要是这样想，你可真把我看错了，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

    “难道不是？你得不到最想要的，娶了我，你照样能经常看到方梨，反正别人也管不了你脑子里怎么想。”

    陈端方声音愈来愈大，“于晓宇，你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龌龊小人？你真令人失望，我还以为你不同。”

    于晓宇默不作声，她的沉默让陈端方更加难堪，“你不相信我，你总应该相信方梨，你不是一直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之间，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信不信由你。”

    陈端方讲完这句话，启动车子，车速飞快，于晓宇心惊胆战，“陈端方，你不要命了？你如果继续这样，请你停车，我要下车，下车。”最后一句话，她是用吼的。

    陈端方调慢车速，也不理会于晓宇。车里气氛压抑，谁都不说话，于晓宇扭头望向车窗外，身子离陈端方远远的，陈端方双手抓紧方向盘，出神地盯着前方，上半身像是一尊古希腊雕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