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

    红莲一夜未睡。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跑去‘庆丰班’去找班主,奈何班主人已不知去向。问了戏班子里伺候小婵玉的婆子,她才知晓小婵玉的死因。虽然,来时红莲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但真正面对真相,她还是崩溃了。

    婆子泣不成声:“抬回来时一身的屎尿啊,身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好皮……可怜的姑娘啊,你是造了什么孽呦!”

    红莲心口一酸,强忍住眩晕感,好在身边的丫鬟手快,赶忙上前扶住她,红莲强打精神:“我能再看看她吗?”

    婆子边哭边摇头:“姑娘,你还是别看了,还是留个好念想吧!”

    红莲听了,悔意与恨意相互交织,若是她那日早早提醒了小禅玉,是不是结局会有不同?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放下她的骄傲,那种屈辱之事,要她如何开得了口呢!想到此处,她悔恨得泪如雨下:“禅玉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吧!”说着,上前就要掀开挽幛,身后的丫鬟拉着红莲不让她上前,拉扯中,挽幛还是被掀开了一角,一瞬间,她看到小禅玉瞪大的血红的眼和大张的嘴巴,红莲惊的后退数步,浑身颤抖,再顾不上旁的,哇一声大哭起来:“禅玉……禅玉啊……”

    红莲的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拉起红莲,强塞进小轿回往了春满园。红莲连哭带吓,精神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她的头昏昏沉沉,连坐也坐不稳,浑身轻飘飘的,力气仿若被吸干。

    梁妈妈急得在门口直踱步,不时看向门口,掐着腰,大声喊叫:“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红莲楼里,丫鬟婆子们忙了好一阵儿。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开好了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丫鬟傍晚时喂了红莲一些米汤,红莲躺了一天,此刻方有力气坐起身,她双眼通红,一脸的憔悴。

    这时楼下有小杂役轻声敲了门,对屋里的丫鬟悄悄耳语了片刻,屋里的丫鬟抿嘴想了想:“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

    红莲勉强打起精神:“门外有何事?”

    丫鬟回道:“是魏公子来了!”

    红莲苦笑:“昨儿个不来,今儿个倒来了。我这般模样如何能见客,让他回吧。”

    丫鬟凑到红莲耳边低语:“魏公子说今天的事,他都知道了。若是不能看你一眼,他会不安心的。”

    红莲一愣,心底立刻泛出几分欣慰:“你转告他我已无碍,让他回吧!”

    丫鬟只好照实回复了魏公子,不一会儿,丫鬟噔噔噔又回到楼上:“魏先生说不见你一面,他就不走……”

    红莲低下头貌似颇有些为难,丫鬟顺势劝道:“好姑娘,你就见一见他吧,外面风那么大,别再让魏先生着了凉!再说,您也可怜可怜我这一双腿,这么来回地跑,都跑细了!”

    红莲听罢,似嗔非嗔地瞪了丫鬟一眼,只好应允。

    当晚,魏玄龄陪了红莲一整夜。他抱着红莲,轻抚着她的脸,在她耳畔轻轻低语安慰……

    几日后,红莲病愈,魏玄龄成了红莲楼的常客。

    偶尔,魏长风也会来红莲楼,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知晓了红莲心里的人是父亲,他犹豫过,也挣扎过,可仍旧无法忘记红莲。

    红莲告诉他,不要挣扎,不要强迫自己去遗忘,时间自然会让他慢慢放下。可是,魏长风试过了,他放不下,每一次见到红莲都是一种提醒。每次同她交谈,都是更加深入地记得。

    魏长风每每想到父亲可以拥抱她,可以触碰她,便感觉心痛不已,而这些红莲却一无所知,又或者她佯装一无所知。

    纯粹的爱恋渐渐掺染了杂质,而妒忌是催化剂。

    他问红莲为什么喜欢的人是父亲;然后,红莲便问他,为什么他喜欢的人是自己。

    他说他答不出来,红莲说她也答不出来。

    热恋时,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使人盲目。丫鬟劝红莲,得了机会,就问问魏公子从良的事吧,做人家一房小妾,总比这千人骑万人骂的营生要好。红莲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若不提,她如何提呢?魏家是儒商,即便是做妾,以她的身份,也是极难入得了门的。

    她不忍心使他为难。

    一转眼,严冬将至。魏玄龄来的次数由三五日一次,慢慢变成十天半月一次,红莲这才感到恐慌。她唯恐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两人的感情有了变化。

    倒是魏长风,来的不勤,但时常会带来消息。

    临近年关,红莲本以为魏玄龄会更加没得空闲看她,但彼时他来的次数反而越发的频繁了,红莲暗自怪自己不该那么多心,或许前些日子,玄龄是真的忙碌。

    直到年关的酒宴那天,魏玄龄把她灌醉,送到了城主何玉璋的房中,她方知自己大错特错,她爱错了人。

    她去质问他,他却一脸冷色,嗤笑着反问:“陪人上床难道不正是你的喜好?放心吧,何城主垂涎你许久了,很快他就会去春满园把你赎出来,做他的第二十七房小妾了。”

    红莲的心瞬间被撕成一片一片的,难道曾经的情爱都是假的?她不明白,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为什么会顷刻间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上一刻还耳鬓厮磨,为何下一刻却倒戈相向。

    不对,这样想也不对。一开始付出真心的人就是她啊,是她太蠢了!是她相信了他!

    她不言不语只盯着他看,似乎想要把眼前的男人看透。往日的所有记忆一股脑的在脑子里乱窜,她细细地想,她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是不是她哪里不好,是不是她做错了!

    可是,她想不出来!她真的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红莲想,或许她应该马上回春满园,与魏玄龄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她内心的骄傲早没了,她此时此刻仍不死心,她幻想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假的。

    “理由?”魏玄龄冷哼一声,嘲讽她,“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我还会去找你?”

    “那你往日对我……难道都是假的?你难道从未对我真心过?”明知问了之后会更加难堪,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轻贱如你,岂配!”魏玄龄嘲笑着长袖一挥,甩开红莲的纠缠,“若是你还有半点骄傲,就别再缠着我!”

    “魏玄龄!你站住!”红莲心里紧绷着弦彻底断裂了,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厉声问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她声嘶力竭,疯狂地向魏玄龄扑过去,紧紧拽着魏玄龄的衣衫,试图挽留些什么。

    而魏玄龄一脸嫌恶,狠狠推开红莲,眼中一阵嫌恶,再不复当初的温柔似水。

    此刻的魏玄龄忽然想到,爱时一笑一嗔都让人流连忘返的女子实则也不过如此。时间万物再是珍贵如斯也抵不过这四个字,他的确喜欢过,可如今厌了,如是而已。而在厌弃之后,他偶然得知她竟还有些价值,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做了,城主何玉璋满意,他的生意才会更稳固,他何错之有呢?红莲本来不就是□□吗?

    更何况,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这女人竟还勾着他的儿子!区区一个□□罢了,其实作为父亲,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来逛春满园这种场所,他只怕长风年轻气盛又涉世不深,被那女人骗了去……毕竟,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两人推搡之中,红莲后退数步,砰一声撞上桌角,额头血流如注。

    而魏玄龄头也不回,只留给红莲一个决绝的背影。

    红莲最终破了相,额头上留下一道一寸半长的伤疤。

    虽然赎身作第二十七房小妾的事情也泡了汤,不过,何玉璋到底眼馋了红莲许久,以前他总是被红莲拒绝,知晓了魏玄龄是红莲的相好,他许了魏玄龄不少好处,才得来那一夜,而眼下红莲破了相,不值钱了,他不玩个够怎么甘心!

    三百两!包了红莲整整一个月!

    众人都以为红莲有本事,破了相都有恩客上门,实则,何玉璋只是在报复!一个月后,红莲一脸憔悴地回到春满园时,众人方回过味儿来,不过也已经晚了!

    更可怕的是,抱有这样想法的人竟不在少数!没了挑客的资格,红莲像一团砧板上无骨的肉,任凭是个男人都可以磋磨。

    越是孤傲的花朵,在它零落成泥时,便越会显得污浊。

    红莲最终被赶出了红莲楼,原本春满园十八楼中,仅一楼红莲楼是以所住佳人的名字命名的,足见当时她多么风光,但现在一切成空,她搬到了主楼内最低廉的客房。

    原来没了漂亮的皮囊,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会什么琴棋书画!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她的身价甚至不如在外揽客的野妓,夜里,她以石为桌,一手执黑,一手执白,随风摆动的墨发垂在胸前,一滴泪珠,嗒一声落在棋盘上,摔得支离破碎。

    曾几何时的一腔热血被凉了个透,本就凉薄的心自此关闭。

    魏长风来看她时,她试图坚守最后一丝骨气,狠狠推开他,她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往日的形象,如同市井妇人一般,掐着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她原以为魏长风会离开,但他没有,他紧紧抱着她说,以后没有人能再欺负她。

    她哭了,脆弱的一如八年前家中被抄之时,她呜咽着捶打他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晚才来!”

    “家中……有些事耽误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魏长风轻拍红莲的后背,“我这就为你赎身,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因为红莲身价不再,魏长风很快为红莲赎了身,还在城郊租了一座院子,雇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红莲住得安稳,很快养好了身体,连额上的疤痕也淡了很多,红莲每日在额角细细的描画,画出一朵妖娆的红莲,试图挡住那道伤疤,可每每看到这朵红莲,她都恨得浑身发抖,曾经的爱有多少,现在的恨就有多少!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低贱,所以一直拎得清,她曾以为自己温婉不争,便能得到魏玄龄的喜爱跟心疼,能换来一份真心,可结果呢!

    就连他骗了她,她也不怪他,她只怪自己愚蠢、识人不清,可他不该将自己当做物品,不该将自己送到别人的床上!他不仅无情践踏了自己的感情,连同仅有的自尊也踩了下去。

    但凡还有一点真心,哪里会伤了她之后转身离去?

    她曾以为魏长风少年心性,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没想到落魄时竟是他来搭救,她欣慰,然后,短暂的欣慰之后便是狂喜。

    每隔几日,魏长风会来看她。

    某一日,她精心的沐浴,然后,细细的上妆,她想大概属于她的时机已经到了!那晚,她轻拥着魏长风,半眯着眼,鲜红的唇贴在离魏长风很近很近的地方,轻言细语,将自己一双光滑修长的大腿搭在魏长风身上,问道:“长风,你可会嫌弃我?”

    少年颤抖着不知所措,因他体弱,同龄的公子在这般年纪都有一两个通房了,只他没有。虽身边的丫鬟曾有过那个意思,但他拒绝了,如今仍是个雏儿,他慌张地摇头,话险些都说不利索。

    红莲饶有兴致地将手指放在魏长风唇边摩挲,慢慢褪去了他的衣衫……

    窑子里的女人,纵使是清倌儿,服侍人的本事也丝毫不逊色,何况红莲并非完璧。

    那晚,她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用上了。

    那晚,醉生梦死,一夜无眠,魏长风没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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