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

    午夜时分,一道闪电自九天之上现出,随后响雷阵阵,但就是不见雨水落下。

    雪团儿的那碗面汤已经见了底,他呆愣愣地看着陷入昏迷的母亲,轻轻地叫她,像是怕吵到她一般。

    魏府中,魏书黑带着讨好的笑,问道:“天凉,两位奶奶要不要来个手炉?”

    孟娴云摇摇头,沉默良久后,欲向魏五福打探红莲死后,魏长风的状态如何,可话问到一半,孟娴云却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呵!呵!”魏五福干笑了两声,似乎看出了孟娴云的想法:“不若等老爷醒了,你亲自问他。”

    魏书黑这时插了话:“爹,您不知道,老爷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不认识人了!而且最近越发的不好,整日迷迷糊糊的,还不知何时能清醒呢。”

    孟娴云扶着莫羽起了身,心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已然知晓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如何,她还要仔细思量再做决定。

    告辞了魏五福后,孟娴云同莫羽打算回客栈。魏书黑提着灯笼走在前,刚迈出家门,就见魏府的小厮急急忙忙往这边赶。

    小厮喘着粗气直奔过来,孟娴云还未来得及问,那小厮朝着魏书黑大喊道:“管家爷,不好了!咱们老爷快不行了!”

    魏书黑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孟娴云心里直发凉,暗道怎会这般不巧,她赶忙同魏书黑一道奔往魏府,赶到时,人已然咽了气。

    孟娴云站在一旁,见魏书黑哭得寻死觅活,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是面色戚戚,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没了主意。

    “小姐?”

    孟娴云回过头,见莫羽低声在自己耳边说道:“魂魄尚未消散,地府又尚未派人勾魂,我可以定住他的魂魄,再收到八仙瓶里。”

    孟娴云又惊又喜,悄声回道:“羽儿,你竟有这等本事!”

    “只是此事要尽快,拖不得。”

    莫羽随后拉着孟娴云出了房门,到了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她拿朱砂在空地上画了一个浴桶大的圆圈,圆圈边缘画着难解的字符,又从怀里掏出纸符,是一张显身咒,将显身咒贴到了红色圆圈的五行正宫之上,红色的朱砂圆圈陡然间腾起光亮来。

    魏长风晃晃悠悠飘到了圆圈里,身上的死气却消失不见,一身青色长袍,泛着淡淡的灰白,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干净。

    莫羽将魏长风的魂魄收进瓶中后,对孟娴云说道:“小姐,你带着八仙瓶快去找红莲。我在这边留守,若是地府那边来了人,我也好解释一二。”

    “那你自己多小心!”孟娴云嘱咐了一声,接过八仙瓶,立刻跳出了院门,直奔春满园。

    飞落进春满园的后院,孟娴云找到红莲楼,砰砰敲门。

    开门的是雪团儿,看样子他似乎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语气囔囔:“阿云姐姐,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红莲也从楼上飘了下来,只是精神较白天时好了些,她上下打量着孟娴云,眼神中透着几分疑惑。

    孟娴云话不多说,打开八仙瓶的瓶塞,魏长风立刻从瓶中飘了出来,不多时,魏长风慢慢凝汇成形,站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一时回不过神。

    红莲站在屋子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仿佛已为此等待千年。

    魏长风一时懵然无知,回过头的瞬间,倏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双唇,半晌说不出话。良久,他猛然如离弦之箭冲进了屋里,步路蹒跚,踉踉跄跄,想要触碰红莲,却又怕她消失。

    “长风。”红莲低低地唤了一声。

    魏长风收回颤动的双手,呆呆愣愣的,一如当年在红莲面前的模样,他怆然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

    红莲顿时脸色煞白,呼吸一滞:“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啊。”

    魏长风垂下头:“我从前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你是否还恨我?恨我使了卑鄙的法子,从父亲手中抢到了你,恨我没给你一个幸福的家,恨我……”

    “别再说了!”红莲哭着扑进魏长风的怀里,她竟从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她用唇封住了魏长风没能说完的话。

    孟娴云搂着雪团儿,偏过头,用手捂住了雪团儿的双眼。

    “长风,我早就爱上你了。所以,才会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红莲不再隐瞒自己的感情,她捧着魏长风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腼腆。

    魏长风轻轻摩挲着红莲的头发,一脸羞涩:“我也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爱你。你说,这是一个梦吗?如果是梦,永远都不要醒该多好。”

    红莲看着他,红唇轻启,语气却又快又急,好似担心来不及一般:“我曾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将此生所有的不忿都发泄在了你身上,直到爱上你时,才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若是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对你,敬你爱你,好好做你的妻,为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魏长风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红莲的身体渐渐变得有些透明。孤魂野鬼一旦冷却执念,便会被往生门吸走。

    她定定地看着魏长风:“我在奈河桥边等你,下一世青梅竹马,永远都不分开可好?”

    魏长风敛眉,笑了笑。

    “记住了,红莲,下一世青梅竹马,永远都不分开。我记住了。”

    红莲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明媚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在他的眼前,化作萤火点点,宛若星辰。

    魏长风轻轻呢喃:

    那你,千万千万,要等我。

    莫再扔下我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魏长风回头对孟娴云粲然一笑:“虽不识仙子,但魏某多谢了。”

    孟娴云微微颔首,面上含笑,只听得嗙嗙的铜锣声响由远及近。

    就见莫羽弯着腰,边走边对一个黑脸的鬼差连连作揖:“抱歉了啊,鬼大哥,给您添麻烦了!”

    黑脸鬼差斜眼瞪了莫羽一眼:“下回再给本大人添麻烦,我可就不能这么算了!”

    鬼差带走了魏长风,春满园的院子里静寂异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雪团儿抱着孟娴云的大腿,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他仰起脸,可怜巴巴:“阿云姐姐,我只剩下你了。”

    莫羽听了,狠吸了口气,食指戳向雪团儿光滑的额头,“喂!我不是人啊!这次可是多亏了我呢!你说吧,要怎么谢我?”

    原本低落的气氛被莫羽的话一扫而光。此时若是冰凝还在,她一定会震惊,曾经那个冷若冰霜的莫二奶奶哪里去了,这个鲜活的女子又是谁。

    雪团儿瘪瘪嘴,貌似更加委屈:“你不好!阿云姐姐才好!你就会欺负人!”

    孟娴云无奈地摇摇头:“好了,你们俩!快别闹了,一会儿吵得春满园的探子们又出来可如何是好!怪麻烦的。”

    莫羽到底还是瞪了雪团儿一眼,随后对孟娴云道:“小姐,夜已深了,咱们仨回客栈吧!”

    话音才落,天空中又一道闪电,滚雷声声,雨如瓢泼。

    三人渐渐消逝在夜色中。

    第二天,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孟娴云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许多,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莫羽左手挎着包裹,右手提着剑,边走边对孟娴云说:“小姐,你若是想过完花灯节再走也并非不可,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不了。”孟娴云手拉着雪团儿,语气甚是轻快,她摇了摇头,“我已经对花灯节失去了兴趣,更何况我又没有情郎可会,想来是没什么趣味可言的。”

    雪团儿拽了下孟娴云的手:“阿云姐姐,什么时候才可以飞啊?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孟娴云摸了摸雪团儿的头顶,哄道:“等出了城吧,这里人太多,有些不便。”

    一行人边逛边走,闲庭信步,是以走得并不太快。

    莫羽盯着来来去去的人流,突然感慨:“小姐,你说那个长风为何心中无怨呢?这一切值得吗?”

    孟娴云看着手中栩栩如生的面人正啧啧称奇,听到莫羽这般感慨,于是回到:“或许,情爱本身是一种信仰,你信它,那么无论做出何种牺牲,都无所谓值得不值得,得失皆不计较,何来心生怨怼呢。”

    跟在一边的雪团儿听了,思考许久后才开口:“我身为人子,不好妄议母亲。但我觉得,若说情爱是信仰,那最可怕的,不是信或不信,而是中途幡然醒悟,改变立场……”

    临近中午时,孟娴云远远地在城门处看见一个熟人——还是那熟悉的红色的抹额,抹额上一颗宝石在阳光下正更加闪闪发亮。

    莫羽先是沉不住气了,未走到跟前便道:“你这脑袋,白天看着更是大了几分啊!魏管家!”

    魏书黑一只脚不住地碾着地,神色间透着紧张,饼子脸上却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孟娴云脸上也含着笑,问询他的来意。

    没想到魏书黑咚一声跪在地上,竟是想要拜莫羽为师。莫羽一时哭笑不得,以他年纪太大为由拒绝了他,但是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本入门的法典交给他,说是若他有朝一日能引灵气入体,推开雾隐山上第一洞府的石门,倒是可以给她做个看门人什么的。

    孟娴云忍不住笑了笑,心知莫羽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魏书黑虽然样貌差了些,嘴巴油滑了些,可他对父兄恭敬,对主子忠心,行事颇为周全,倒是可以看出他并非是鸡鸣狗盗之辈,再加上魏书黑对她主仆二人一直毕恭毕敬,思及此处,她缓和颜色对魏书□□:“你倒是蛮有机缘的呢!”

    说着,从手心凝出一颗水滴子交到魏书黑手里:“既然莫羽认可了你,这东西你便拿着吧!这水滴子能帮助你平心静气,对入门者修炼有所裨益。”

    魏书黑自是千恩万谢,又发了毒誓,说是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郑重拜谢了两人后,带着法典和水滴子离去了。

    春满园,锦潇楼上,秋痕手中八卦灵盘的指针静悄悄的,一动不动。她又派了几个龟奴进红莲楼里面走了一趟,几人竟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这下,秋痕才确认红莲楼里面真的“干净”了。

    据外出的探子回报,那一行人辰时便已经离开了客栈,打算前往的地点是宁项国。

    “宁项国……宁项国……”秋痕低声低喃,眼中忽然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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