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赵香秀满脸通红,像是憋着一口气,她大声说道:“哥哥的心事……妹妹通通都知晓!哥哥……你也明白妹妹的心事吧?”

    赵香秀仰起脸,紧抓着赵苍何的衣袖,赵苍何盯着赵香秀看了很久,似乎之前他从未正视自己这个妹妹,在知晓了她对自己的私情后,就更是疏远了。

    他的妹妹虽然是那个畜生的女儿,但是却善良又温柔,宛若柔弱的莬丝花……她眼里不该出现这样的决绝才是。

    “哥哥说过,妹妹若是不想嫁入王家,哥哥自会派人去拒绝。”赵苍何与赵香秀四目相对,声音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妹妹何苦这般决绝,竟要王家绝了户呢?哥哥与王氏无仇无怨,她走与不走与我又有何关系,妹妹今天的话,竟是让哥哥糊涂了!”

    赵香秀依旧望着赵苍何,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她愣了一瞬,然而很快笑着点点头:“是啊,妹妹竟是做了傻事呢。”说着,赵香秀笑得越发灿烂起来,只是眼里慢慢充满了泪水,“妹妹因为不想嫁入王家,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了错事,这一切与哥哥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有关系,也不过是管教不严罢了。”

    赵苍何想要伸手拂去赵香秀脸上的泪,可举在空中的手却兀的僵住了。

    赵香秀笑笑,握住赵苍何的手,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妹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妹妹认错。哥哥最是正直不过,可不能为了妹妹徇了私情呢!”

    听到这里,赵苍何的心骤然一痛,一身的冷意仿佛顷刻间被抽干,他恨赵宣对姐姐薄情寡义,但赵宣的女儿到底是无辜的,他叹了口气,颓然道:“你知道的吧,我曾想杀了你的……”

    赵香秀赶紧上前捂住了赵苍何的嘴:“哥哥不要胡说,这回倒是哥哥的话让妹妹糊涂了呢!”赵香秀凑到赵苍何耳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哥哥的心事,妹妹都明白。哥哥大事还没有做完的呢,不是嘛?”

    说完,赵香秀吸了吸鼻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哥哥,送我见官吧!”

    “秀儿……”赵苍何脱口而出她儿时的闺名,然而叫住了她,却又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妹妹又让哥哥为难了?”这一次,赵香秀没有回头,“哥哥只管放心,妹妹还有个法子。”

    赵苍何喉咙一塞,看着赵香秀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是什么法子。

    晌午,赵家房檐下一对春燕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除此之外到也还算是安静,只是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个婆子的叫喊声打破了院中原本的氛围——后院里传来了赵香秀的死讯。

    房梁上,赵香秀一身青白色的长袄是她平时惯穿的,只是与寻常不同的是,她脸上施了脂粉,面色倒是比往日红润了些。

    据说她留下了一封自白书,那自白书中记载了她杀掉王香秀一家的所作所为。她的兄长见信之后,虽痛断心肠但还是选择了大义灭亲,立刻派人去报了官。官府得了信,匆匆赶去王家,果然发现王家一家三口,外加两个粗使的婆子均被毒死。

    这期间,被定在屋里的赵宣听了消息,一个纸人硬生生哭湿了自己,随后轰然一声栽倒在地,雪团儿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赵宣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莫羽姐姐,赵宣不见了。”雪团儿喘着粗气从屋里跑了出来。

    莫羽正在门外套车,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最后是不是明白了这一切的因果,又或者自始至终都是个糊涂的。”

    马车上,孟娴云听了这话开了口:“就算是没全明白,也大概猜到了几分吧,说到糊涂,想必没人比那赵苏氏更糊涂了。”

    莫羽嗯了一声:“这倒是,她不知瑾瑜的悲剧是她一手促成的,也不知她的身边人实则从未忘记过仇恨,更不知她其实一直是瑾瑜的替身,不过或许一无所知更好吧!”

    孟娴云停了半晌:“这世间的事谁能说得清呢,若是我,便不想这般糊涂。”

    “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提醒赵苏氏?”莫羽问道。

    “这……”孟娴云低下头,“当年的事,她并不知晓,她并不知一切是因她而起,如今……也罢了,赵苍何想必不会杀她的,若赵苍和有心杀她,她活不到今日。”

    莫羽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她转头对雪团儿道:“上车!咱们要走了。”

    话音刚落,赵苍何家门口急匆匆来了一个妇人,她未等站稳了脚,又开始叫骂开来,之所以说“又”开始叫骂,只因那妇人之前与孟娴云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前来赵宅求药,说是女儿病了。

    “赵苍何!你莫要装神弄鬼的!我算是明白过味儿来了,你说,王家一口子是不是被你灭的门!”

    但赵宅大门紧闭,并没有人搭理她。

    那妇人咬着牙,声音中充满了痛恨:“明明是你姐姐那个贱人的错!明明是她的错!我们是被逼无奈的!本以为当年你年纪小不知事,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心机!”

    莫羽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妇人一眼,对雪团儿道:“别看了,咱们出发吧!”

    雪团儿听了,蹭一下蹦上了车,只是依旧有些在意:“这次的事总有种有始无终的感觉呢!那个赵苍何呢?就放任他继续下去吗?我们不送他见官吗?”

    孟娴云见莫羽没搭话,于是回答道:“他的因果就由他去了了吧!”

    “刚刚那个妇人呢……”雪团儿一双浑圆的眼睛盯着孟娴云看。

    孟娴云久久不语,而后轻轻叹了一声:“那妇人说,都是瑾瑜的错。”

    “什么?”雪团儿一时没听清。

    “都是她的错。她的错就是,没能像话本里说的平阳公主那样能定国安邦组成娘子军攻城拔寨,没能和白娘娘那样在洛水漫天的时候镇定地勉励百姓护守一方,没能像武林侠女那样有着绝世的武功,翻个巴掌能拍死一群盗贼。”

    “阿云姐姐……”雪团儿听着孟娴云的话有点糊涂。

    “所有的受害人都该死,是她太弱不够强大,是她生得太美不该让人旁人起了不好的心思,所以她,该,死。”

    “这不公平。”雪团儿软软地坐到了地上,此刻方明白孟娴云的意思。

    孟娴云轻轻摸着雪团儿的脑袋,幽幽道:“是啊,这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公平的呢?大约,所有的弱小都是原罪。”

    雪团儿抱着头,扭了扭身子,大约是不想沉浸在这种沉闷的氛围里,他突然转换了话题:“阿云姐姐,这纸人一点也不好玩儿,咱们下回可别再玩了!”

    “好。”孟娴云笑了笑,眼睛微微上弯,好似一双新月。

    莫羽在外面赶着车,听了这话回头道:“我说什么来着,一开始我就反对来着,就你们俩偏要玩儿!”

    马车内,孟娴云和雪团儿无奈的相视一笑。

    莫羽嘟着嘴,依旧念叨着:“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还有啊,小姐,你要听我的话,那天晚上不是跟你说在房间等着我么……”

    孟娴云脸色一僵,心道完了完了,莫羽开始翻旧账了……孟娴云向雪团儿看去,却见雪团儿趴在自己脚边,早已闭了眼,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装睡……

    孟娴云心中默叹,索性也闭了眼。马车晃晃悠悠,不多时,竟也生出几分倦意,半睡半醒之间,她又见着了雾隐山下那个玄色衣衫的男子,孟娴云心中迷惑: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若是现实,怎会没有惊动雪团儿和马车外的莫羽?若是梦境,为何他面具上的凉意这般真实?

    马车骤然停下,孟娴云身子往前一顷,睁开眼,不见了那人的踪迹,脚边,雪团儿依旧睡着。

    只是……孟娴云觉得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羽儿?怎么停下了?”孟娴云掀开车帘问道。

    莫羽回头道:“小姐,咱们到宁项国了!”

    孟娴云向四周望去,周边的景致与绿陵并无太大差异:“看上去与绿陵差别不大,或许是刚到边境的缘故吧。”

    雪团儿睡眼惺忪,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怎么了怎么了?是到客栈了吗?”

    莫羽伸手朝着雪团儿光亮的脑门弹了一下:“哪里那么快了!现在刚到边境,咱们一会儿入关,过了前面那里,再顺便问问最近的客栈吧!”

    孟娴云点点头,对莫羽一笑:“羽儿,一直以来辛苦了。”

    “怎么了,突然讲这种话。”莫羽摘下水囊,递到孟娴云手里问道,“要不要下车活动活动?虽是到了宁项国,但距离最近的驿站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孟娴云摇了摇头:“我无碍的。”说完,她回首道,“倒是雪团儿,你下车跑一跑吧,省的腻在车上,晚上又睡不着。”

    雪团儿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蹦下了车,只剩孟娴云和莫羽二人坐在马车前,倒是一时间将对无语。

    “羽儿……”

    “小姐……”

    两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又都说不出什么。

    孟娴云也不知自己突然之间是怎么了,好像从前堵在心里的那些结忽然被解开了。她以前所未有的崭新的目光看着莫羽,感觉到她们之间一种名为隔阂的东西正在消融。她一把搂过莫羽,眼睛望向远处的哨岗,心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即便有不同,即便有争议,即便有矛盾,只要认定了对方是真心关爱自己的,时间自然会慢慢化解一切。

    她想莫羽终有一日会告诉她——那些莫羽拼命隐瞒的、不曾告诉她的、关于过去的事。

    不多时,雪团儿嗖的一声窜上车,呼呼地喘着粗气:“姐姐,我活动完了,咱们继续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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