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除了一张九州图和几本书籍,莫羽什么都没有留下,连最后的那封信,也应莫羽的要求,被孟娴云焚烧殆尽了。

    孟娴云连着几日没有合眼,雪团儿做了主,安排孟娴云去了开往青洲的客船。客舱内,孟娴云侧坐在垫子上,身子趴在一方茶几处,头轻轻枕着手臂,海风偶尔吹来,孟娴云咪咪着眼,觉得一切遥远而熟悉。

    可太平静了。越是平静时,她想得越多。

    “若是,哪怕我对她稍微多一点点关心,何至于今日之地步呢。”孟娴云口中喃喃,却不想被雪团儿听了去。

    自打登上了船,雪团儿便感觉有些眩晕,纵然这客船比寻常的游船大一些,可到底还是摇晃的,雪团儿不习惯乘船,是以此刻正缩在孟娴云身边。

    “阿云姐姐,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也不过于自责。”雪团儿微微抬起头,声音虽听起来颤巍巍的,却仍不忘对孟娴云安慰。

    “我想去寻她,可天地之大,我不知该去哪里寻。”孟娴云的指腹摩挲着茶几,目光呆滞地望着船舱外。

    “既然不知该去哪里寻,那就随缘吧。”雪团儿道,“这船是开往清洲的,清洲比邻东海,我们届时从那里出发,沿着莫羽姐姐留下的九州图,应该会顺利到达七静岛。”

    “这些日子劳你费心了。”孟娴云将雪团儿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摸着雪团儿的头,“世人常说因果因果……百因必有果,我时常看透旁人的因果,却偏偏看不透身边人的,这未免令人觉得力不从心。”

    雪团儿歪着头:“那阿云姐姐自己的因果呢?”

    孟娴云摇摇头:“我不知晓自己的过去,更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雪团儿:“若是有一日,你参透了自身的因果,当如何?会顺应它?还是改变它?”

    孟娴云听罢,呼吸顿了顿,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幸好雪团儿也只是随性一问,并未深究,他蹬了蹬腿,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奈何动了几次都不合适,最后索性化了原形蜷在孟娴云腿上了,他仰头蹭了蹭后背:“阿云姐姐,你说……那和尚为何一定要留在冰凝姑娘身边呢?真的只是因为冰凝姑娘心善得了此善缘么?”

    孟娴云回道:“有些事,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告诉你莫羽姐姐呢……

    那无名和尚本是得道的高僧,当年封闭自己的记忆和功法降下分身赵峥,想必他自是有自身的考量,只是他这一场修行却害苦了冰凝。”

    雪团儿身子一僵,扑棱起了身:“等等,你是说那和尚是赵峥?”

    孟娴云点点头:“不错,我接触那和尚时,发现他怀有赵峥的记忆,应当是同一个人。”她叹了口气,“我们只知冰凝与赵峥青梅竹马,冰凝对赵峥用情极深,却不知,赵峥实则亦然,他当初也是动了情的,想必是冰凝到底是坏了那得道高僧的修行,所以此生必不得善终。”

    雪团儿:“所以,那和尚此次是特意来助冰凝姑娘脱困的?”

    孟娴云苦笑:“或许吧,可到底还是没能成功不是么。”

    雪团儿若有所思:“难道一切真的冥冥之中都注定好了,不可更改么!我虽未曾亲眼见到,可听那日莫羽姐姐讲起冰凝姑娘的死状,也是汗毛倒竖,浑身颤抖……”

    “希望下一世,她别再遇见他了。”

    “我想……”雪团儿一脸认真道,“这便是我在春满园时常听得那些姑娘们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忘……”孟娴云望着雪团儿,又道,“莫羽一走,以后只剩我们俩了。”

    雪团儿眼睛眨眨,忽然一闪:“说不定哪日莫羽姐姐想我们了,会来七静岛找我们的。”

    孟娴云叹了口气,轻轻抿嘴微笑:“是啊,说不定会有那么一天。”

    两人不知,自他们走后,滨郡简直是翻了天……不过,这显然再与他们无关了,他们二人的船缓缓行驶,逐渐远离了蜀洲,远离了宁项国与绿陵国,新的起点即将到来。

    东海,七静岛,五彩湖畔。

    合宁在这里就地起了一座小院儿,东海之内事务繁杂,顾九又一向是个甩手掌柜,所以岛内大小事务均是由合宁代为打理。

    顾九有三个徒弟,分别是合宁,凤天和锦棠,而他们这一辈也各收了若干徒弟,徒子徒孙加起来,林林总总近百号人,这些人吃喝拉撒都要有人管理,原本师妹锦棠在时还能为合宁分担一二,但如今锦棠一去不归,岛内的事务便都由合宁来总理。

    最近,凤天闲来无事,总是往合宁这边跑,一面是为了合宁这边的吃食,另一面是为了师父顾九的消息。只是,凤天个性恣意散漫又时常以自我为中心,时常来这略坐片刻后,便忘记了初衷。

    合宁的院落简单而质朴,外围是一圈儿翠竹围成的篱笆,青石板铺成的石阶直通一间一明两暗的灰褐色小楼,合宁在楼上的书岸前处理公务,凤天靠着窗子,斜倚在软塌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缥缈峰的消息师兄不想知道?”凤天狡黠地眨着眼,可惜合宁正盯着眼前的公文,并未留意。

    “玉面座下有一个婢女名叫香茗,前些日子负伤归来,却不知去做了什么。”凤天振了振衣袂,略一晃头,发间错落有致的层层宝石折射了外间儿的阳光,晃得合宁满眼。

    合宁偏过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墨绿色的眸子抬起,鬓间发丝微动,瑶林玉树,不杂风尘,任人见了,总会叹一句好一个风度卓然的翩翩公子。

    “如今师父不在山上,你不要去缥缈峰那里惹事,谨慎些总是好的。”合宁接着劝道,“那玉面身份想必是非同寻常,否则师父岂会隐忍不发。”

    “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师兄管的也太宽了些。”凤天起身望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一片五彩湖,他分析道,“师父一向少闻世事,这一次离开东海,必定与玉面有关。”

    “你还记得玉面来金顶居的那日么,虽说师父在周围设了禁制,他们二人间的对话你我无从得知,但想来师父应当是得知了什么。”合宁放下手上的卷宗,对凤天道,“不过,师父行事神鬼莫测,不必你我二人操心,你我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说得冠冕堂皇的,你又怎么会明白我对师父的拳拳之心呢!”凤天扭头瞪了合宁一眼,“我这担心完全是基于对师父他老人家的关心,师父行事自是万无一失的,我又岂会不知。”

    合宁浅浅一笑:“厨房炖的桃花羹好了,你若是想吃,便自行去取吧。”

    “休要打岔,难不成师兄觉得我来你这儿就是为这口吃的?”凤天语气不善,脚步却匆匆迈往楼下,“待我吃完了,再与你仔细说道!”

    合宁望着凤天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角,他不禁暗中思嘱,他与凤天相识多久了来着?日子太久,漫漫无期,不过,想来至少有几百年了吧……

    不多时,凤天端着碗噔噔噔跑上楼,雪白的瓷碗映着凤天鲜红的唇,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为何同样的法子,却做不出和你一样的味道呢!”凤天摇摇头,呤呤当当的头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歪着脖子问道,“按说你这做法我早就倒背如流了,难不成你使了什么障眼法,故意误导我?”

    合宁眼也不抬一下:“我又怎知你偷师的事。你若想知道,问我便是,可你从未问过,如今倒来怪我?”

    “那你说说你用了什么秘方?”

    “桃花妖的眼泪罢了……”

    奶白色的浓雾退散之后,缥缈峰上露出明媚芳菲的绿野小道,青崚遥峰,桃花坠漏,片片落红浑如雾,微雨时节满清风。

    香茗的茶院中,香茗与玉面相对而坐。香茗随手扯了下自己身上的水蓝色纱衣,语气有些冷淡:“我的伤已恢复大半,大人不必挂心。”

    “你此行所为实在是过于凶险了,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玉面起身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弹了弹身上的衣衫,“我仔细思量,那日你施展入梦术之时,如若不是天君助你,我也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我本想带孟娴云一同回缥缈峰的,可一则听那姑娘的随从说,她还有些琐事要做;另一则我的伤若是拖得过久,很容易神识不稳,我隐约记得入梦术的施展,在四十九日之内,施术者对被施术者皆有影响。”

    玉面道:“不论如何,你要先保护自己才是。”

    香茗一顿,没接这话,只道:“这位孟姑娘是天君重视的人。”

    玉面叹道:“你对我而言,何尝不重要……且天君如此看重此女子,只怕这姑女子未来会影响到天君。”

    “无牵无挂无情无爱也未必是好事吧。”香茗悄悄抬眼看了下玉面,随后马上低着头,“我逾矩了。”

    玉面摇摇头,未再辩驳。

    见玉面不再说话,香茗停了片刻,方缓缓下拜:“大人,我去烹茶了。”

    玉面点点头:“去吧。”他的视线停在香茗身上片刻,而后又飘向了远方,那句“只是莫过于操劳了”到底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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