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孟娴云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天还未亮,她便早早地醒了,还在晃神儿的功夫,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有官兵在排查。雪团儿蹭的跳下了床,抖了抖身子,理了理身上的毛后,化作孩童模样对孟娴云道:“阿云姐姐,我出去看看。”

    “你多小心。”孟娴云起身,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间软塌处,并不见莫羽人影。

    屋子里空落落的,孟娴云蓦然回过身,望见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她的心颤抖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那封信,却迟迟没有动手拆开……

    夜,宛若一张巨大的幕布。繁星满天,明月当空,是以昨晚莫羽在写那封信时,倒也用不着烛火,只需打开窗,让那霜白的夜色泄进来便是。

    她动笔时,毫无犹豫,挥挥洒洒,一气呵成,只是写完后,却兀自呆愣了许久,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信纸,她回顾着自己已经虚度的大半生,总结不出个功过是非……

    从前,她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她觉着过去的便过去了,再去想也是无用;未来的事她想不着,也无法掌控。她的人生曾在孟娴云沉睡之时,便已经戛然而止了。她曾以为,孟娴云的苏醒意味着自己的救赎和新生,然而,正如孟娴云说的那样,世事哪能皆如意呢?

    莫羽放下信,望着熟睡中的孟娴云和雪团儿,回想着这一路的种种,路虽坎坷,但是她是真的快乐。只是,这份快乐眼下已经成了枷锁,冰凝那样凄凉地死去,她如何配拥有快乐呢?她本不该快乐的。一路上,她的每一次微笑都让如今的她痛苦不堪,只要闭上眼,她便能想象得到冰凝的死状,自责,内疚,悲伤……所有的情绪亟需发泄的出口。

    一想到此,莫羽抖如筛糠,她长长呼了一口气,以此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要离开,她不得不离开了,她有自己要做的事——她必须完成的事。临走之前,莫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孟娴云,她曾以为,她会陪她很久很久,未料想,她们的重逢会这般短暂,短暂的好似一阵风……

    “真是造化弄人。”莫羽低声呢喃了一句,轻轻合上了门。

    大街上,万籁俱寂。赤焰剑在莫羽手上,映着月色,反射出浅浅的一道光。

    她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那声音在质问她,为什么要放过那些伤害过冰凝的人,一遍又一遍的问。

    莫羽狠狠握紧剑柄,眸子里杀气弥漫开来,心道:“我自是不会放过他们的。”那声音才慢慢退却。

    郡主府,没人想得到,莫羽会杀回来。

    满院的丫鬟婆子们还未退散干净,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太过惊悚,她们无法入睡,只有清醒才能提醒她们,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另一方面,衙门出动了不少官兵在郡主府,毕竟这事情闹得太大了,出事之后,县令老爷亲自前来调查,旁的官差更不必提。

    莫羽走在红木搭建的回廊里,所遇之人无不见她就跑。

    前面刚好有一个跑得慢的,一下子就让她逮到了,莫羽拎着她的衣领,让她正视她。

    “你可曾见过我的徒弟冰凝?”

    那丫鬟被莫羽的血红眼珠吓得半死,瑟瑟抖着牙齿:“奴婢,奴婢不知。”

    莫羽直勾勾望着对方,手举白刃。

    “我知道,我知道,仙子饶命啊。”她目光看向前方,正是冰凝曾经住过的院子。

    莫羽冷剑落下,一股鲜红喷出来,她没有躲,染了她整张脸。之后她放开了手,而那倒霉的丫鬟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摊在一边去了。

    “你们,见她受难,无动于衷。”莫羽口中开始念念叨叨,“你们,笑她,议她,奚落她,冤枉她……”

    见状,越来越多的下人开始尖叫逃窜,莫羽无心理会他们,她直着目光到了冰凝的院子,刚要进去,陆炎生带着两队官兵匆匆赶来。

    “青衣仙子!”陆炎生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给莫羽叩首,“我知仙子心中苦痛,可这些人是无辜的,求仙子高抬贵手吧!”

    “无辜……不无辜……无辜……不无辜……”莫羽呆愣愣望着前方,却径直透过了陆炎生,不知在看哪处。

    “快!把她抓起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莫羽转了个头奔向那个声音,风一样,众人还没分清楚什么事,那人呜咽一声就跪下去了,再一看脖颈上鲜红一条,杀人者的剑刃还在滴血。

    除了陆炎生,所有人都往后退。

    莫羽的视线被血喷得模糊,她胡了一把,再次转头。

    莫羽口中缓缓道:“是你们冷眼旁观,是你们造就了她的地狱……”

    蔡嬷嬷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心虚,她不住痕迹地后退了几步。莫羽眼珠动了动,长剑一挥,直接刺向了她。

    “杀人了呀!”蔡嬷嬷本能的厉声喊道,并往陆炎生身后躲。

    官兵们虽不在意那蔡嬷嬷,却不得不保护陆炎生,他们手持盾牌做防御状,与此同时,莫羽却挥起了长剑,周身黑光渐起,她没有去理会被挡住的二人,而是二话不说就将挡在前面的官兵杀了。

    一剑封喉。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陆炎生喃喃:“疯了……青衣仙子入魔了!”

    莫羽手腕翻了个花,手中赤焰剑背到手肘,向前一划,竟用刺的招式使剑,说时迟那时快,她动作一闪就冲了过去。蔡嬷嬷再伶俐也没想到她变化得这么快,况且前面已无人阻挡,她躲闪不及,胸口被横切了一剑。

    蔡嬷嬷还来不及感到疼痛,就已经倒了下去。

    “挡我者死。”说完,莫羽又动了起来,周身缭绕的黑光渐渐变得闪耀起来。

    “青衣仙子!”陆炎生满眼通红,他如今是一家之主,他必须担当些什么,他大吼一声,不顾众人阻拦,迎了上去,他想,或许他死了,青衣仙子的气也就消了,谁料莫羽长剑一偏,躲过了陆炎生的胸膛。

    “你不能死!”莫羽垂着眼看他,眼神冰冷:“小姐说你不能死,冰凝也舍不得你死,你的命啊,宝贵得很。”

    此话一出,躲着人群最后的县老爷倒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几乎在瞬间就又被提了起来。

    因为,莫羽在继续杀人,而挡在她前面的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少。

    “杀了他们吧,都杀了就一了百了了。”那声音继续诱导她。

    莫羽的剑越挥越厉,目光越来越细。到了最后,那些官兵索性都躲去了墙角,再无人阻拦她。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之时,整个郡主府已是血流成河。

    整个府邸,下人们被杀了近半数,陆炎生的头磕得满是血迹,最后晕倒在血泊之中。

    莫羽杵着剑,一动不动,她垂着眼,耷拉着脑袋,眼中含泪,只是那泪水却固执地不肯流下。郡主府管家和县老爷对看了一眼,互相搀扶着彼此,缓缓靠近莫羽,县老爷颤巍巍道:“仙子啊……您累了吧,要不歇歇?”

    “诶,喝杯茶也是好的。”管家对莫羽点头一笑,只是笑容里满是恐惧,比哭都难看。

    莫羽仿若并未听到一般,眼眸一转,再不理人任何人,掐了一个缩地咒离开了。

    这一场血雨腥风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县老爷一屁股坐会在地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不知多久,县老爷才反应过来,收拾尸体,发放抚恤,通报上级……这一堆的事儿,要赶紧办了!是以,孟娴云才刚刚醒来,便听见大街上边吵吵嚷嚷的。这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昨夜的郡主府宛若人间炼狱,尖叫,哀嚎此起彼伏……

    孟娴云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靠着桌边坐了下来,她单手为自己到了一杯冷茶,冷茶入口,身子瞬间凉了半截,她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封信,只读了一行,便已开始泪流满面。

    “世间之事,无一不是选择的结果。当初的抉择造就了如今的我,如今的你,若是一切能重来……罢了,如何能重来呢……”

    孟娴云的指尖反复摩挲着信纸,正如昨夜的莫羽。

    “我知你念我守你百年之恩,可小姐,你却不知前尘往事……这一切,本就是我应当做的,沧海桑田,一晃如白驹过隙,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已无从分得清了……”

    “……自冰凝出事,我便时常怀念过去的日子,不论是与你此前的相伴,抑或是,我们尚值豆蔻年华,在孟府大院的日子……或许是预感到你我迟早将有分离的一日,所以写起这封信来,竟毫无停滞……”

    “……小姐,我走了,其实,从蜈蚣山折返回灵城之时,我已心生此念,只是那时,这念头尚轻,且又有任务未完……”

    “……我走之后,小姐万不可来寻我,万望以拜师之事为重中之重,如今,我离你而去,有些事,便不得不告诉你了,你体内含有稀世珍宝——鲛珠,此物为你还阳的关键之物,至臻至贵,务必保密,不可对任何人透露。你此去东海,会遇见一个叫做‘玉面’的上神,有他护你,我才安心……”

    “……千言万语,总有尽时,拜小姐,再拜小姐,不忠婢莫羽未能尽责,羞愧不已,愿你我还会有相逢日……”

    孟娴云将那信贴在胸口,神色怆然:“羽儿……羽儿……”

    回忆一幕幕从孟娴云眼前划过,她仰起头,想要大喊,可最后却只化作无声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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