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苑

    雪团儿想要同孟娴云一道,却在彤苑门口吃了瘪,被顾九赶了回去,孟娴云只得让雪团儿回凌云山等她。

    两人一前一后,顾九在前,走得很慢,长长的裙摆扫在光洁的玉石砖上,发出窸窣的声音,过了石桥,又过了亭池,顾九才停下脚步,他侧过头说:“云儿,你过来。”

    孟娴云听闻,快走了两步,她站在顾九面前,用余光悄悄打量着顾九,此刻,顾九面白如纸,少了几分让人难以抵挡的妖冶,多了几分让人心生怜爱的柔弱,孟娴云心中默念,假象假象,这漂亮的皮子都是假象,上一次,他可是活生生在她面前拍死了个人啊!

    “扶我进去。”顾九说完,咳了两声。孟娴云瞟了一眼,上前小心递过手。没想到不可一世的人物顾九,此番会受这样重的伤。

    “师父,您的伤很严重么?”孟娴云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可相对无语总是尴尬,没话找话也比诡谲的沉默强些。

    顾九正襟而坐,用指尖敲了敲地板,示意孟娴云也坐下。他伸展双臂,一手心朝上,另一手心朝下,缓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最后双手于胸前合十……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疗伤招数,可顾九做起来却是令人赏心悦目。

    几个呼吸之间,顾九精神明显改善,他睁开眼,正见孟娴云盯着他瞧,他呲笑一声:“不过是寻常的修复术法,有和稀奇?你难道不知?往日你也是如此懈怠么?送去凌云山的功法古籍想必皆是合宁精心挑选,你就不怕辜负了他的苦心?”

    “那些功法我怎敢轻易修炼,我本要前往东海,拜玉面为师,如今却是阴差阳错,拜了你为师,你到底欲意何为,从未做过说明。”大抵是因为顾九此刻受了伤,孟娴云感受不到以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她平静道,“你千方百计强迫我与你签下魂契,又是打得什么算盘,难道这些疑问我都不该去想?难不成你强留我,我便该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顾九换了个姿势,一条腿随意的立了起来,胳膊肘杵在膝盖上,反问孟娴云:“你对我诸多疑问,却从不曾想过你的姐妹莫羽为何要你拜玉面为师?那玉面又是有何居心?”

    宽大的裙摆下,孟娴云的手慢慢握住拳:“你是如何知道莫羽的事?”

    “我知道的何止于此。”顾九咧开嘴,笑得漫不经心,他凑近孟娴云,伸手从后面掐住孟娴云的脖颈,贴近孟娴云的额头,悄声道,“是不是开始怀疑那只可怜的小狐狸了?别多想,不是他哦……有一件连他也不知道的事……我却知道。”

    孟娴云浑身变得僵硬,她抬头望着面前的一双明眸,这双眼深不见底,却美得令人惊慌。

    顾九神色狡黠,一字一顿:“鲛—珠—”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孟娴云,她一直以来悉心保守的,莫羽交代给她的秘密,就这样泄露了,而且她根本不知自己哪里出现了破绽。

    这顾九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的!鲛珠一事连雪团儿都不知啊!

    “别怕,我会为你小心保守这个秘密的。”顾九说着,摩挲着孟娴云如墨如绸的长发,却激得孟娴云周身一抖,“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魂契的作用之一啊。”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这些,探查我的记忆也是一样的。”孟娴云质疑。

    顾九摇摇头:“你怎么会以为我费了诸多心思,只是想知道这些呢?这些都是小事。”

    “那什么是大事?”

    “你还小,现在的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呵。”孟娴云苦笑,顾九到底在图谋什么,她终究还是没有弄清楚,她转而又问,“那玉面又是什么人?你可知他为何要收我为徒?”

    “玉面嘛,估计也是受人之托。”顾九一把揽过孟娴云的肩,向着房间里间走去,“至于是什么人,你眼下倒不必纠结,因为会早或晚,你总会想起;你眼下要担心的是,要引你魂魄之人法力之强,天上天下总共也没几个人可以匹敌,而且,这引魂的势头一次比一次强烈,你实在不该如此漫不经心呐,或者说,起码也该把心操对地方。”

    “方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虽不是没有,可是并不明显,所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孟娴云看了一眼顾九,“这次,多谢你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被你的气息包围着,想必正是如此,我才幸免于难。”

    “可你一开口却是质疑为师,委实让人心寒啊。”顾九故作悲痛,一双上调的眸子似嗔似怨,可流转之间,却又满是风情,此刻他半歪在床上,松垮的领口露出一段雪白,令人不好直视。

    这人戏真多……孟娴云偏过头:“师父若没有别的事,徒弟就先退下了。”

    顾九轻哼一声,信手解开腰带,灵动的绸缎如活物一般缠住孟娴云的脖颈,孟娴云呼吸一滞,顾九摇了摇头:“说了你又不听,听又听不懂,懂又不一定会照做……哎……我方才都说了,朔月满月尤其要当心,你不待在我身边,还要去哪?”

    顾九信手一拉,孟娴云猛的转着圈滚到床边,而后是剧烈的咳嗽,她抬眼一瞪,正要表示不满,顾九却又一脸正色:“方才的引魂只是试法,对方尝到了甜头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一夜还很长……如果我猜得不错,对方很可能是冲着你的鲛珠来的。”

    “那……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做什么?就凭你?坐在这别乱走就算是帮忙了。”

    孟娴云听闻,虽羞恼,却也果真在顾九对面安安静静坐了下来。与顾九一身耀眼的大红相比,这床朴素的像是另一个人的,青灰色的床幔,略微粗糙的棉布床单,任旁人怎么猜,也不会猜得出这是顾九的床榻。

    顾九抬起眉眼,夹杂着血腥与清冷的雪意:“怕死吗?”

    孟娴云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愣了愣,垂眉答道:“怕。”

    “怕死就不能顺从。”顾九的语气透着几分威慑,“你记住,这命是你自己的,你得自己学着抗争。”

    “顾……师父……”不等孟娴云思量顾九讲这话的深意,她的手抖了一下,“我又听见海水的声音了……是不是那人已经来了……”

    顾九屏息,将掌缓缓靠近孟娴云的脸,无疑孟娴云的脸是一张动人的美人脸,可顾九知道,这是一张远比美丽更具有价值的脸。或许是因为签了魂契的缘故,自那之后,顾九时常感受到孟娴云的恐惧和迷茫,此刻他从这张脸上看见了落索孤单,心间微微一个悸动,契咒顿时发动起来。

    契咒在躁动,身体里好似藏着火,将孟娴云从里到外烧得干净。

    顾九指尖轻动,孟娴云的外衣一件件退却,可是,孟娴云仍觉得热,契咒在血脉里燃着温火,她的身体变成了一种奇妙的粉色,是极淡的粉色,她颤抖着倒了下去,弓起腰身,在宽大的床上散开头发,孟娴云呼了口气,五指张开,脚背紧紧地绷起。

    她觉得自己应当羞愧,她已经被眼前这个她唤作师父的男人看遍了,还……不止一次,她不该胡思乱想,一想到男人无神波澜的眼,她甚至觉得自己那些情绪是种罪恶。

    “鲛人是传说中的上古神明,远在人间的秩序诞生之前,他们便已经存在了。他们发展了数十万年,兴盛之时,十方神朝拜,百万上尊皆逊色,那时,他们是真正主宰这天地的主人。不过,大道无常,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即便如鲛人这般的存在,也逃脱不了衰落的命运。”顾九伸出手,指尖轻触孟娴云的眉心,“为了挣脱衰落的命运,鲛人以血统的纯正性,来对抗日渐衰弱的神力。”

    眉间那一抹清凉让孟娴云睁开双眼,她发觉头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力量正在悄然蓄力,那些力量没有焦点,伸进她的身体,在她灵魂深处蔓延。

    孟娴云感觉人和心一样飘渺,连说一句都已经不能。

    “我不要……”许久之后,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垂下眼,正与顾九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对上,只是他眼里流露的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绝望令她的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体内的灵力窜涌,拢成一团微光,半空里点点光芒自如变换着形状,最后成了浪花在孟娴云身体上涌动,而后渐渐向四周扩散……孟娴云忽然顿悟,她必须依靠自己,她必须做些什么!她不想死,她不能死,至少作为至高无上的她,不该是这般死法,来不及思考这样的想法是从何而来,她催动灵力,试图将这些不安分的能量稳定下来,渐渐地,她感觉到有灵力依次流过身体的经脉,可不够,她觉得不够,孟娴云堕入幻境,贪婪地汲取着身体的灵力,甚至反过来吞噬试图引她魂魄的那股力量。

    天边,一朵轻飘飘的灰云遮住了月亮,清风徐徐,骚动杨柳。

    对方并不恋战,眼见无法达成目标,干净利落的将力量撤了回去。顾九一面从手心掷出一段暗香,去追索那股神秘的力量,另一面以手臂压住发狂的孟娴云。

    孟娴云脸上冰蓝色的鳞片若隐若现,血红的眸子,尖利的牙齿都预示着她即将达到崩溃的边缘,她长啸一声,瞬间迸发的力量压制住了顾九,毫不犹豫地,她双腿如灵蛇一般狠狠攀上顾九,低下头,一口咬住了顾九的脖颈。

    顾九却按住孟娴云的头,肆意的笑了,仿佛等的正是这一刻,他喃喃低语,说了什么,却让人听不清。

    顾九眉心一亮,一条蜿蜒的血红色锁链自眉间缓慢凝结,而后在空中停了须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下一瞬,又快又准地插进了孟娴云的锁骨上,仅片刻,孟娴云身上的契咒中现出条条锁链将孟娴云四肢牢牢锁住,固定在了床上。

    “云儿,这锁链,是你我神魂的结晶,不要再挣扎了。”顾九嘴上说着最轻柔的话,可身下却狠狠拦住孟娴云的腰肢,他冷冷在她耳边道,“这魂契,便是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云儿,我可知晓了你好多好多的秘密。”

    孟娴云仍无意识地反抗着,挣脱着,顾九摸了摸孟娴云湿润的发丝,闭上眼,转身进入了孟娴云的灵府。

    灵府是一个人最隐秘的地方,神识,神思,神魂都在那里。孟娴云探查顾九记忆时,误打误撞见到的那朵黑莲,正是顾九的灵府。一般来说,就算是修为高,直接侵入修为低者的灵府也是有风险的,因为修为低者也会反抗,很容易造成灵府崩塌,届时修为高者也会收到反噬;而修为低者面对修为高者,对方若是紧闭灵府,修为低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的。

    可签订了魂契,却又与寻常情况不同而语了,尤其是修为很高的人欲强入修为低的灵府时。

    孟娴云的灵府往日是一团优哉游哉的小白云,如今像极了一朵火烧云,红通通的,热乎乎的。

    顾九抱上那朵云的瞬间,孟娴云神魂一荡,刺痛与酥麻同在,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她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她只觉得她和另一个灵魂狠狠得交缠,情绪和心情像是一颗颗沙砾,彼此交融,密不可分……

    醒来时,孟娴云瘫软在床上,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颤抖。

    “我这是……”孟娴云轻抿嘴角,却连任何情绪都提不起来,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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