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黑暗

    蟾族已经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毕竟他们为了掌控大局,早在狼族渗透了不少的暗桩。而狼族目前处于龙群无首的状态,是以此行来人仍是孟娴云一众。

    这是孟娴云第一次亲眼目睹蟾族头目的模样,他比孟娴云于森娅记忆中所见到得更高些,更壮些,也更沧桑些。

    如果,蟾族对孟娴云等人的来历足够了解,就该清楚他们不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但他们仍旧选择前来迎战,也许是因为他们对她的来历不甚清楚;也许是他们退无可退,只能挺身而出。

    蟾族头目身后背着箭袋,此时的他高高地站在一座战车上,他睥睨着眼前几个女子,他自然知道敢单枪匹马前来,几人必然是有一些神通的,而且前些日子山庄与牧场被捣毁一事,也定然是出自她们之手。

    “若是我所记得不错,那位是森娅公主吧?你来此地所为何事?”蟾族头目腮边两侧的皮肤一缩一涨,将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

    一直保持着静默的森娅,此刻身体剧烈地抖动开来。她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感受。有人说复仇是一盘难以下咽的冷餐,所有的意难平心不甘,反反复复,无尽的妄念纠缠只会将人带入深渊。可她早将自己化为了深渊呐!

    所为何来?为死去的父兄?为部落的将来?为巴塞尼的安稳?还是……为了她心里延绵不绝的恨意呢?

    “若是为了你的家人,那便回去吧!他们并非死于他人之手,他们是死于自身的狂妄、无知与傲慢。”蟾族头目继续道,“若是为了部落,你们狼族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却杀兄篡位,又一次搅乱了那些可怜人的平稳生活,该死的人是你啊!”

    “若是勇往直前为狂妄,舍生取义为无知,不畏生死为傲慢,那狼族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狂妄、无知与傲慢。若是苟延残喘可称作平稳生活,若是时时被剥夺生的权利可称作平稳生活,若是一言一行时时受人掣肘毫无自由可称为平稳生活,那这平稳生活不要也罢。”大约是想到了那些义无反顾赴死而战的狼族将士,森娅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狼族,无数先烈以鲜血为我铺路,带如今的我奔赴这里,是时候让他们安息了。”

    “呵呵呵呵呵。”蟾族头目仰头大笑,“说得如此大义凛然,然哪一族的安稳生活不是建筑在无数尸骨之上,哪一族的生活空间是靠向上天祈求得来的!你以为你请来了几位高人,我便会乖乖跪地求饶?森娅小儿,我告诉你!不提我族也自有高人坐镇!即便是没有高人相助,我族人民为了生存,也万死不辞,我今日站在这里,便以此地为界!”蟾族头目回过头,“我族将士听令,今日一战事关我族生死存亡,以我身此地为界,一步不可后退,众将士如此,我亦如此,纵使身死,零落成泥,为了部落,为了生存,万死无悔!”

    万死无悔!万死无悔!呼啸而至的怒吼声浩浩荡荡从蟾族军队之中喷涌而出,涌动的声浪像一把利刃,直穿进森娅心里。蟾族表明了他们此刻的立场,而森娅立于此地,也终于释然。她于这一片声浪中,看到了父亲拼死抵抗,力竭而亡的落寞;听到了母亲牺牲自我,只为将消息传达回部落的祈祷;她体会到二哥子牙为突破敌方封锁,强行运行妖力,经脉寸断的痛楚,和三哥子善一步一步亲身感受着至亲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无力……四哥子任的嘶吼声尚还在她耳边回荡,他问她自己有什么错?他想让更多人活下去有什么错?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因为大哥子鱼爱错了人?因为罗伊族和蟾族卑鄙无耻?

    是因为生存啊!

    森娅哑然失笑,她难道不也是退无可退么?

    如若她果真是巴塞尼的希望,如若她生来便是为了狼族图存而存在,如若这是宿命,死亡从一开始便不可避免,那还有什么人能阻挡她前进的脚步?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心生犹豫进进而选择退却?

    冲啊……冲啊……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了狼族将士的嘶吼声!声声嘶吼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森娅回过头,蒙牙与一名狼族将士共乘一马,他带领着狼族的将士们赶来了!

    蒙牙的马奔跑在最前方,年幼的他已经展露出了卓越的领导气质。想来,他已经说服了长老院剩余的那些族人……

    孟娴云看了眼双方人马,虽说她对两族之间的恩怨并无明确的情感倾向,可她既然身负森娅的意志,便只能对蟾族说声抱歉了!

    这般想着,她驾云腾空而起,将筑起的灵盾分裂成无数片,使每一片均附着于赶来的狼族将士胸前。

    “孟姑娘,你这般可就算是作弊了呀!”一道声音飘渺而至,天边一抹妖妖娆娆的绯色身影缓缓飘至孟娴云的面前。

    孟娴云知晓蟾族亦有高人坐镇乾坤,但万不曾想到,此人竟是熟人!

    “许久不见了!”妖春面上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他侧过脸,大声喊道,“黄雀儿,你快来看,狼族带来的是何人!”

    随着话音落下,片片桃花随风飘舞,风过香随,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蹦蹦跳跳也从众人视线中闪现而出。

    然而此刻最是受到震撼的,还不是孟娴云!而是站在孟娴云身后,仅露出半个身子的桃夭。

    那一袭熟悉的味道,那一阵阵灵魂的共振和自身体里迸发的吸引力,都让桃夭确认了眼前身穿绯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男人,是她的主身。她原本只是主身随手分出的一枝,主枝与分枝互相吸引,总有一日会再次相遇,而相遇之日,便是分枝身死魂灭,归于主枝之时!

    早在百年前,合宁在她生出自我意识之时便告知了她这一点。她知道,对方也早就发现她了!而这一战,或早或晚,总会发生。所以桃夭接受了,不论结果如何,她不愿余生躲躲藏藏。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妖春的视线明明盯在孟娴云的身上,却又好似透过孟娴云同时望着桃夭,“孟姑娘,多谢你把我丢了的东西带给我!上一次,是凤凰之泪。这一次,是我的桃花枝。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呢!”

    孟娴云还在思索妖春话中之意,妖春已怀里掏出一柄青翠色的玉杵,只于身前轻轻一划:“破空杵!”

    孟娴云的大小灵盾几乎同一时间碎裂,孟娴云等人受灵盾炸开的余波影响,后退了十余步,就在孟娴云止步之时,身后的桃夭却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妖春的方向飞去!

    “桃夭!”孟娴云瞬间明了,什么桃花枝!妖春口中的桃花枝不就是桃夭么!

    “收!”妖春一句简简单单的收,就使得桃夭失去了任何抵抗的可能,这便是主枝对分枝的绝对掌控。

    孟娴云立刻纵身追随桃夭而去,她的速度很快,她知道她有能力抓住桃夭!在东海的日日夜夜,她不曾懈怠,也不敢懈怠,她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任何人了!

    耳边的风,没有声音。孟娴云惊觉,原来速度快到如此时此刻这般,风是无声的。

    她抓住桃夭了!她抓住桃夭远远伸来的手了!她看到了桃夭回头,然后自己摇摇欲坠的心也终于落下,桃夭的脸蛋儿依旧是不变的粉红,桃夭红唇轻启,桃夭说别怕。

    孟娴云摇了摇头,她自然不怕,她抓住她了呀。

    然后,下一个瞬间,她就望见了眼前的那片血雾,手心之中徒然消逝的手,让她头脑停滞了片刻。

    她不是抓住了她吗?

    漫天的血雾弥漫在空中,映出一片妖冶的红,那些红缠绵着落在孟娴云大红的衣裙上,又泯然消逝。

    妖春吸收了桃夭精魄中的所感所悟,于心境上又有一层顿悟,他欢快地摇动着手中兽首衔玉的精致团扇,连唇上的口脂都似乎浓艳了几分。

    “你……你……”孟娴云的身子抖如糠筛,一口鲜血自喉头半呛半呕吐了出来。

    而此时森娅与蟾族头目斗得正凶,没了孟娴云在一旁护法,森娅打得极吃力。

    “香……香茗!”孟娴云抓着香茗衣袖,“帮帮她!”

    香茗搀扶着孟娴云,目光警惕地直视着妖春,桃夭的骤然阵亡同样令香茗感到震惊!她意识到这一次任务恐怕难以善了了。

    “不行,我必须保护你!”香茗低下头,“对不起,这次不能听你的。”

    妖春袅袅婷婷走近:“姑娘们别争了,不如我们谁都不出手,他们土著的事,就交给他们这些土著,不是很好吗?”

    孟娴云挣脱香茗搀扶的手:“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不正是你么?”

    “这可冤枉我了,孟姑娘你又没有证据!”妖春对黄雀儿招了招手,将黄雀儿揽到了自己身边,“孟姑娘,你看,咱们二对二,多公平是不是?实不相瞒,上次初遇之时,我便对你生出了兴趣!只是那时我尚有公务在身,带上你多有不便。不过如今再遇,我可不想再放开你了!”

    妖春的话,每一句都像是软绵绵的情话,可偏偏每一句都让孟娴云遍体生寒。

    孟娴云衣裙上沾染着的桃夭的血还未干涸,她冷冷地望着妖春:“也好。”

    妖春一听,面露笑意,立刻从怀里把之前对付孟娴云的翠色玉杵递到了黄雀儿手里:“你看,我连武器都不用了!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呀!”

    孟娴云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她不再多说,却也不敢轻敌,先是于指尖试探性地掷出一叶冰刃,冰刃朝着妖春面门直直飞去。妖春笑着不闪不躲,迎着孟娴云的方向以食指和中指快速夹住了那一叶冰刃!在冰刃被夹住的瞬间,冰转瞬融化为水,水化作丝丝细线紧紧缠住妖春的那两根手指。孟娴云趁此张开十指,一时间十叶冰刃齐齐发射,妖春见状只得暂时避战,躲开冰刃的轨迹。

    另一边,香茗对战黄雀儿,原本彼此是势均力敌的,香茗虽无明显优势,但也不至于被压着打。可黄雀儿揣着名叫“破空杵”的翠色玉杵,香茗不知那是什么宝物,但凭直觉,她觉得自己一旦被打中,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孟娴云,她不能冒任何险!是以在同黄雀儿的打斗中,她一直趋于保守之势。

    可正是她的保守,成了她的破绽!黄雀儿的出手速度虽远不及妖春,但她身材小巧,极其擅长声东击西。若是香茗敢于一搏,未必没有机会取胜,但香茗投鼠忌器,又一贯单打独斗惯了,此时的她颇有些浮躁,再加上心里放心不下孟娴云,每每分神去关注孟娴云,结果一个不察,被破空杵击中了后腰!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袭来,须臾间,香茗感觉自己的周围出现了看不见的漩涡,只稍一挣扎,她就立刻被漩涡吞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孟娴云、妖春、黄雀儿、还有地面上交战的两族将士……

    香茗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黄雀儿狡黠一笑:“好啦,烦人的苍蝇已经被我赶走啦!虽然不知道被我弄去了哪里!剩下的这个是你想要的人,我可就不管了哦!”

    妖春对黄雀儿妖媚一笑:“那你还不闪到一边儿去,好好看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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