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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钟隐一点也不意外:“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没?”

    章台摇摇头,一点也不嫌弃地开锁坐进钟隐的牢房里,丢出一个盒子:“没。早上上朝被孙福海刺了一顿,拿了他一根老参,本来想切了泡茶的,想想又晦气。”

    钟隐伸脚把盒子推远了点:“别放得离我这么近。”

    方寒衣看着那个被踢远的盒子,好奇:“孙福海是谁?”

    章台:“一个宦官,权力大心眼小,排挤除了自己小团体以外的所有人。”

    章台当然也是被排挤的那个,不过他也就只敢在自己的地盘这么说说了。

    “一个宦官能有多大的权力?”

    “是没多大权力,不过就是打小跟在圣上身边,能随时随地改变圣上心意,可以随时推举合自己心意的人罢了。”

    章台说够了气话,不禁开始为自己担心起来。

    “孙福海早就盯上了军器使的位置,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理由,这场爆炸对他真是绝好的机会,有理由在军器使这个位置上插一脚,没准还能把我拽下来。”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方寒衣回头望去,左边的是沈图木,右边的锦衣华服,看起来彬彬有礼,却不认识。

    钟隐和章台忙站起来:“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方寒衣也跟着站起来行礼。

    太子殿下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摆摆手:“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自己人?方寒衣看过去时恰好太子也看过来。

    章台在旁解释:“这位是方寒衣,异人司新人,也是阿隐的朋友。”

    “那也是我的朋友。”

    太子殿下说了这么一句,也进了钟隐的牢房,这简陋的牢房现在俨然成了一个小型会客间。

    “刚才孙福海来传旨,让我接手雪华苑爆炸案。”太子安明一到就丢下这么一句。

    “还能敲打殿下,一石三鸟。”章台不禁感叹。

    安明一个头两个大:“我算什么太子,说话做事还要看一个宦官的脸色!做得好也就罢了,做得不好还要被他一个宦官拿捏。”

    一旁的钟隐若有所思:“但如果我们能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说不定能把局势颠倒。”

    “怎么颠倒?孙福海在父皇身边比我还要说得上话,偏偏父皇对他还深信不疑。”

    “孙福海有权有势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圣上年纪大了愈发念旧,孙福海又惯会说话伺候,不声不响就把权力讨了去,但圣上还不至于老糊涂,如果我们有办法证明孙福海的野心,说不定能一举把他扳倒。”

    “你是说靠这次爆炸?”

    “没错。”钟隐点点头,“爆炸当然要查,且要好好查,但假如这爆炸最后和孙福海扯上了关系,你们说圣上还会不会像从前那么信任他?”

    “好,让这老狐狸天天编排别人,只知道推奉承自己的人上位,咱们也该让他感受感受被扣黑锅的感觉。”章台举双手同意。

    安明仍旧忧虑,只因这查案的重担现下是压在他的肩上。

    “谁来和我说说此案详细的来龙去脉?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刚好几个当事人都在这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拼凑出了事件全貌。

    安明听完:“这么说如果不是方娘子恰巧将炸药误以为是烟花引燃了,等到宴席尾声,这批炸药就会绕摘星阁一圈点燃,届时不仅摘星阁会塌,里面所有人都会丧命。”

    章台也是一阵后怕,这批炸药非人力能抗衡,他当时也在摘星阁里,要是不明不白给李登做了陪葬,他做了鬼也得爬出来为自己伸冤。

    “那么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清火药的来源,知道是谁买的、造的、运送的,离幕后之人也就不远了。”

    那时虽然是李登请客,但摘星阁里来了不少人,放火药的人未必就是冲着李登来的,具体还要一一排查。

    这时一直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沈图木也开口了:“我昨晚连夜去了城外军营,照着册子把所有兵器全部清点了一遍,什么都没少,包括火药。”

    那这批火药就不是从军营里流出的。

    这时钟隐也说话了:“制备火药只需硫磺、硝石、草木灰,古书中早有记载,但比例、纯度难以掌控,现在民间能做出来的都是烟花罢了,有的即便说是火药打在身上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那天晚上摘星阁外爆炸的火药,在战场上恐怕也不多见,民间能做出来的匠人屈指可数,我知道几位烟花大师,可以去问问。”

    章台补充道:“还有刑部尚书可能有问题,我已经让人去盯着他了。”

    方寒衣:“火药可能是被那个神秘人送进来替换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安明:“这个也可以查,武功这么高的人可能本身就很有名,如果是突然出现的还可以盘查最近新入京的人,还有那天晚上的随从、路人,说不定能问出些蛛丝马迹。”

    一番分析安排,总算不是毫无头绪。

    ***

    大理寺对钟隐和方寒衣按例询问后也没有更多线索,他们不是嫌疑人,问询过后就被放走了。

    两人走在街上,方寒衣好奇问:“你和太子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大理寺卿还说得过去,太子殿下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认识的。

    “太子殿下和章大哥是至交好友,我和章大哥见得多,慢慢也就和太子殿下熟了。章大哥在成为武状元之前住在扬州,是由钟家一路资助的,那时我还没来京城,我们常玩在一块。”

    到了细柳巷,钟隐叩响门。

    此时月亮高高挂起,正是家家户户吃完饭的时刻。

    他们来到细柳巷是想找一位烟花大师,门内却没有动静。

    “我进去看看。”方寒衣说着,已绕到了围墙边,身子一纵就消失在了墙根处。

    院子共前后三进,打理得井井有条,花木成荫,看得出费了一番心力。

    只是偌大的院子,此时却漆黑一片。

    方寒衣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直奔主屋去了。

    主屋里头黑漆漆的,好似没有人,但方寒衣的鼻尖已嗅到了血腥味,功聚双目,屋内顿时清晰起来。

    两条人影动也不动地躺在角落处。

    方寒衣的血液几乎要在一瞬间凝结了,这感觉令她想起了摘星阁。

    “唉。”

    一声极轻微、细弱的叹息声响在耳边,好像只是鼻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却令人毛骨悚然。

    又是那个人。

    他/她已杀了烟花大师,那么现在,要轮到她了吗?

    方寒衣急速跳动的心脏又急速冷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门是半掩着的,她一推开门,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这个人眉目深邃、身材高壮,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无法撼动的气势,仿佛他现在所处的不是某户人家的小花园,而是狂风袭面、风沙漫天的大沙漠,而他正是风沙当中那唯一无法撼动的人。

    事实上,他的表情很温和,眼睛微微下垂,令人觉得他已有了些年纪,但当他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你又会确信,他的精神仍然非常年轻。

    显然他的内功已到达了十分高深的境界。

    方寒衣一对上那双眼睛,心脏立即又不受控制地狂跳,令她觉得自己已成了网中鱼、刀下肉。

    但越是如此,她心中那股不服输的火烧得更旺,她偏想试一试,对上如此可怕的对手,自己究竟有几分胜算!

    她知道决不能等这人先出手,否则自己将尽处劣势当中。

    于是她提起全部的精神、力气,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向着这人冲了过去。

    那是雷霆般的一拳,一直等到方寒衣的拳头离鼻梁只有一寸,这人才缓缓抬起手。

    他并没有去拦方寒衣的拳头。

    他抬起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直至此时,方寒衣才知道自己太天真,所谓时机先后对于这等绝顶高手而言并无差别,自己在他面前实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圆还未画尽,她的拳头却再也没法前进半分。

    她的所有力量都在那一抬手间被化解了,那无形的圆里好似有着无限的力量。

    方寒衣知道自己一招已用尽,再也无法凭此奈何这人,反而是自己要小心自保。

    她干脆不再向前用力,而是放松心神,抬手跟随着这人手中的轨迹。

    一个无限完美的圆。每划出一道弧线,方寒衣心中就升起一股美妙至极的感觉,什么纷争、什么对手、什么案子,在这一刻都被抛在脑后,她的心中无欲无想,只全情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嗯?”

    这人终于发出了出现以来的第一声疑问,眼中闪烁起光芒,惊异于方寒衣的破解之法。

    方寒衣的内力随着指尖流转,如此她虽然再也不能伤了这人,至少可让自己不再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一圈画完,这人停了手,方寒衣也不得不停下,犹觉意犹未尽。

    这人仍然一派悠闲,负着手,仔细地看过方寒衣,半晌方说道:“老夫许久不入中原,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

    方寒衣此时心中再无半分战意,恭敬行礼:“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夫姓莫,单名一个牙。”

    方寒衣本想说“久仰”,但实在对这个名字陌生,脑海内搜索一番,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哦,原来是莫前辈。”

    “哈哈哈哈哈哈哈!”莫牙似乎觉得很好笑,“我上一次踏足中原时,你还没有出生呢,我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时,恐怕你的父母也还没有出生呢。”

    方寒衣略微脸热,幸而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入正题:“敢问前辈,那日在雪华苑,是不是您将火药带进去的?”

    “嗯,是我。”

    如此直白的回答,倒让方寒衣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了。

    “为什么?以您的武功,要潜进摘星阁岂不是易如反掌?”

    “我也只是替人办事罢了。”

    “替谁?”以莫牙这么高的武功竟也要屈居人下吗?

    “北漠。”

    方寒衣又是一愣,原来背后竟还有北漠的手笔!

    紧接着心下一凉,莫牙肯告诉她这么多,是否表示他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

    “你忽然呼吸紧张,是否担心我会杀了你?”莫牙的声音传来。

    “难道不是么?”

    “在见到你之前,我确实很想杀了你,杀人于我而言只是抬手间的事,或许你会更麻烦一点,但总归是一样的。”

    方寒衣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但在见到你之后,我忽然又不想让你死了。”莫牙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有这么好的天资,本该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的。”

    莫牙抬首望天,此刻的神情倒有点像个老人了。

    “你的功夫,是否由文伏心传授?”

    这一问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更令方寒衣心惊,她只觉得自己在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老者面前变得赤条条的,任何事都瞒不住!

    她想说话,喉咙口却梗着。

    “文伏心当然也是为数不多够格做我对手的人,只唯独心态太过偏激,她已久居凉州多年,是否能告诉我你们的渊源呢?她是如何肯传授你武功的?”

    方寒衣忽然很想把一切都倾诉出来,因为她觉得任何谎言在这位老者面前都无所遁形,而他是如此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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