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的菜,有没有人收?”两个穿着灰色补丁衫,头戴草帽的老头轻轻叩响了大门。
“多少钱一斤?”年轻男主人打着哈欠来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来问,背后是孩童嬉戏声。
“五两一斤,童叟无欺。”左边的老头低着头回话,右边那个则伸长了脖子把菜筐往前递,恨不得把头塞进另外半扇门去。
“五两!抢钱呢?去去去!”那人一听价,眼睛睁得老大,声音都高了几倍,好像一下子被吓醒了似的,忙不迭关门,眼睛都不往菜上瞟一眼,生怕被眼前两个人缠上。
“砰!”大门关上。
被驱赶了,两个老头子担着一筐菜,敲响了下一家的门。
“咚咚咚!”
没人应。
“有人吗?便宜的菜了。”
继续吆喝。
“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依旧静悄悄。
两人对视一眼,左边那个弓着身子的一下直起身子来,平白变得高大起来,四下无人,两人悄悄挪到院墙边。
这两人不是别人,当然就是沈图木和郭虎。
他们好不容易发现了北漠探子的线索,当然不肯就此放过,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扮做卖菜的老翁,一家一家敲过去。
如果是北漠据点,那么一定会有可疑的地方,比如说来人的口音、衣着打扮、还有门户内的情况,只要应了门,他们就能随机应变。
郭虎弓着身子,沈图木缩着肩膀,看起来既有那么点老翁的味道,细看又有点滑稽。
两人来到这处可疑房屋外,郭虎一跃而上扒住墙。
“怎么样怎么样?”沈图木在下面不停地问。
“没人。”郭虎低声回,接着道:“我进去看看,你帮我看着点外面。”
“放心。”
得了沈图木肯定的答复,郭虎放心地跃进了院子。
“啊!”
守在院墙外的沈图木还没听到落地声就先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呼喊。
“怎么了。”他敲敲院墙。
还没等进去看呢,就见屋子上空缓缓升起一张大网,郭虎跟只落难猫头鹰似的,脸色难看地坐在里面。
沈图木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气急,一时之间也没想着躲,竟然就这么目送着郭虎被送上半空。
“兄弟你别急。”沈图木用气音轻声说道。
看来这幢房子果然有问题,正常人谁会在墙根放那么大一张网做陷阱?幸好里面一直也没响动,看来是没人了。
出于谨慎,他还是问了郭虎一句:“有人没有?你转一圈。”
“没人,你快进来把我放下来!”被吊在网上,郭虎看起来也有些急了,“旁边地上还有网,你从大门进,小心点。”
沈图木比了个手势,又绕回了大门。
从大门居然轻易就进来了,沈图木用随身携带的防身短剑挑开了门闩,用最轻的手法开了门,等了一会才探头进去看。
一路上两步一低头,三步一张望,主路上干干净净,什么陷阱也没有,倒是在草丛里、树枝上看到了十几个捕兽夹,这要是脚被夹上一口,非得流血断骨不可。
看来设置陷阱的人也很清楚人性,觉得这里有问题想来查探的人一定不会走正门,因此陷进都设在墙根树杈上,从正门进反而干干净净。
“郭虎,我来了。”沈图木快步跑过去。
紧挨着墙根的是一大片网,用了和砖石相近的灰色,一个不注意就容易忽视。这网还不止一层,一个不巧刚落地就又得回树上待着了。
沈图木想了想,一提气,看准位置落到了树上的一片安全区域,离郭虎有段距离,匕首扔过去应该足够了。
他又解下自己的腰带:“等会你抓住我的腰带,我把你带上来。”
“好!”
沈图木又拿出匕首,瞄准大网。
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了点不对劲,这网似乎并不是单纯系在树上的,网后还有条延伸出来的线。
“不对,这网怎么好像是连到隔壁的?”
沈图木满脸不可思议地顺着线看到尽头,从他的位置,正好能在树叶间隙看到方才男主人的脸!
刚才那个眼神朦胧,连声驱赶他们的男人,现在正拿着一根吹管瞄准了他!
脖子一痛,在倒下去之前,沈图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隔壁也是北漠人的地盘,我还是太嫩了。
————
沈图木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后知后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着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着自己的小腿,眯着眼一看,差点惊叫起来:李登你小子怎么在这?
当然,他不叫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嘴里被塞进了自己的臭袜子,还绕头系了一圈绳子,想吐也吐不出来,那味道,当真是闻者落泪。
李登是跟他一样的五花大绑,两个人就像两条毛毛虫,沈图木艰难地动了动腿,肢体语言十分明确:快把你的头从老子腿上拿开!
在这种时候李登一点也不计较沈图木的凶神恶煞,眼睛里反而还发着光,看到沈图木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头是挪开了,人又要贴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救我救我!
沈图木既张不了嘴,也动不了身子,只能艰难蠕动以示自己的气愤。
人没救出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有郭虎。
对了,郭虎!
沈图木转头,在另一个角落发现了依然昏迷着的郭虎。
唉,这下两个人都搭进来了,没救了。
“唔,唔。”
沈图木扭着个身子,用头示意李登。
“唔?”李登瞪着眼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沈图木憋着口气,一鼓劲腿一蹬,脚背踹在李登肩上。
“呜呜。”李登瞪着眼朝沈图木摆头。
沈图木不管不顾,又在地上把鞋蹭掉了,光着脚丫去够李登后脑勺。
“呜呜呜呜!啊呜!”李登嘴里吐出几个音节,身体上下起伏摇摆,急得就差说话了。
“呜!”沈图木一个眼神瞪回去,又吼了回去,一只脚按着李登后脑勺,一只脚试着去解绑在头上的绳子。
“呜呜呜呜呜呜!”李登嘴里呜个不停,但也感觉到了沈图木脚上的动作,只敢这么骂骂咧咧。
后脑勺一松,赶紧嘴里呸呸呸,把臭袜子吐得远远的。
解完了头上的,沈图木接着去解背后的。
可这背后的结系得就没后脑勺的绳那么随意了,脚趾又毕竟没有手指那么灵活,试了好一会都不行。
“杜尚飞,尚飞哥,你快帮我解开。”
李登顾不上嫌弃沈图木的脚,嘴巴一得空就开始卖乖。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的手别挠我脚!
解不开绳子,沈图木被挠得气急,用脚踢了踢李登,向他摆摆头,示意他先用嘴帮自己把脑袋后面的绳子解开,憋着不能说话实在是太难受了!
“尚飞哥,我来我来。”
“尚飞哥,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李登左一个“尚飞哥”,右一个“尚飞哥”,听得沈图木大翻白眼,不知道之前在摘星阁摆那么大架子的是谁?
脑袋一松,沈图木也赶紧“呸呸呸”,总算把这臭袜子从嘴里吐出来了。
“尚飞哥,是不是我阿爹让你们来救我的?大将军是不是也来了?咱们什么时候杀出去?”
李登蠕动着靠过来,嘴里问个不停。
沈图木向他展示了下自己动弹不得的身子,没好气道:“没看到我也被绑着呢嘛,怎么救你?尚书大人都快被你给吓晕了,你还想杀出去?等死吧。”
“呜呜呜呜别啊,我还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还没给我阿爹养老送终,还没成亲生孩子,呜呜呜。”
“嘘!你想把人都喊过来吗?”
李登刚嚎了两句,又被吓得噤声,沈图木面对李登一个头两个大。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抓你来的?”
李登摇摇头:“没看到,我只知道晚上有人敲我房门,我喊人没人应,只好自己去开门,结果刚一开门还没看到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来李登这是没什么线索了,沈图木恨铁不成钢。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
“郭虎,郭虎。”
在沈图木的呼唤声中,郭虎悠悠醒来。
“唔唔?”
“我们被抓了,现在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沈图木安慰道,“幸好你醒了,等会咱们一起走。”
“嗯嗯。”郭虎点点头。
“哎,咱们先把想办法把绳子解开。”沈图木用身子撞了下李登,“你转过身去,咱们背对背。”
————
方寒衣命不久矣。
是什么让莫牙做出了这种判断?
方寒衣虽然对生命无甚留恋,却也没有死志,而且听莫牙话中的意思,并非她一意求死,而是生命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隐心中隐隐有股不安。
他来到了刑部大牢。
章台正在大理寺,仵作正在给宗莱和百达通验尸,他必须来大牢看看,想办法撬动那几个暗桩的嘴。
刑部大牢关押着众多案犯,入口处便是黑漆漆阴森森的。
甫一踏入便有股潮湿的霉味,隐隐还有一点血腥气。
外面关着的都是一些犯的事情不太严重的犯人。由官差带路,越往里走,越是能听到各种□□谩骂,血腥气也越发浓重。
穿过层层甬道,终于停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外。
“大人就在里面。”
“多谢。”钟隐拿出两张小额银票出来打点,这种银票易于兑换,携带也方便,比银子好用得多。
推门进去,尚书大人李景已经整肃面容,丝毫看不出早晨悲痛憔悴的样子,而他的对面,则是那三个北漠暗桩。
三人显然刚经过一轮拷打,面上汗如雨下,但只看李景紧绷的神色便知没有任何进展。
这三人早已抱定必死之志,用上酷刑也是一声不吭。
见钟隐来了,李景神色略微放松:“外面是否有什么进展?”
钟隐摇摇头,在李景耳边耳语几句,接着道:“大人可否让我和这三名囚犯单独说说话?”
李景面露难色,但想到钟隐刚才说的话,还是选择相信他,对着房间里剩下的人一挥手:“我们走。”
钟隐慢慢踱步打量这三人,俱是披头散发,手上身上血迹斑斑,却都垂着眼,眼风都不扫给他一点。
左边个子最高的一个听到清场声,才慢悠悠瞥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头。
牢房里的刑具他们都尝了个遍,刑部尚书亲自上阵也没能让他们开口,这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能耐?
钟隐自顾自地走了几圈,忽然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话来。
“你会说北漠话?”对面三人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当然说的是北漠话,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钟隐开口,用的依旧是北漠语,语声沉沉,在幽暗的内室听起来有一种充满诱惑令人臣服的魔力:“孤原王在中原的接头人被发现了,我是他的继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