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是很简单的,他可以因为人类脆弱的生命在灾难病痛中停止呼吸,渐渐变为时间侵蚀里一座无名无姓的墓碑,也可以无知无觉地被改写人生存活于世的记忆,消失在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叫出他的名字时。

    就如同刚才,对毫无防备和偶然撞破了现场的两人分别做的那样。

    记忆断层严重的新堂伦太郎捂着浑浑噩噩的脑袋走上了通往四楼的阶梯,走近倒地躯体的人踩在走廊过道鲜红的地毯间,微眯着眼审视着地上本该就此消失的风双剑剑士。

    一瞬的透明仿佛只是体征稀薄的幻象,在外独居多年仍然带着一丝少年气的绯道莲昏迷的脸上还保持着发现危险时紧锁的眉头,血色长河的红毯宛若某个深刻在回忆里米吉多浓烈招摇的围巾,陪伴着他即将踏入虚无的地界。

    “嗯?”

    怎么回事,在来之前,自己应该把其他人的记忆都篡改干净了才对。

    察觉蹊跷的身影蹲了下来,重新打开的《惊异塞壬》在检阅中被翻看着记录。

    虽然在这里消除绯道莲是顺手为之,但也早有拿他第一个开刀的打算。风双剑剑士常年修行在外,抹除记忆的机会屈指可数,为了不影响整盘计划,让不好掌控的因素先消失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还记得他?

    墙隅的缝隙只看得见不太清晰的背影,驱动书的冷光闪烁在灰浆青白的侧面,压低了呼吸频率不敢轻举妄动的五木亚弥只听得见自己起伏未定的心跳声。

    遍寻不着的幕后之人在真理之剑铁打防护罩的保护下神不知鬼不觉渗透了进来,莲似乎还毫无还手之力,既没有变身解除后明显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听见任何的打斗声,风双剑更像是因意外脱手而自由落体掉在了地上。

    能不费功夫解决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的绯道莲,除了拥有巨大能力的凭依,还得能在防卫严格的真理之剑、索菲亚小姐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不要说傻乎乎地冲出去送菜了,即便能短暂操控风双剑卷走绯道莲,在这样束手束脚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风双剑铁定会被追上,认定自己行为被发现了的幕后之人会立刻搜寻周边,不要说自己跑不了,她无法依靠不确定的结果而将绯道莲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翠风前辈,莲还好吗?』

    『情况不太妙,我和绯道的联系变弱了。』

    『变弱?圣剑和持剑者的联系减弱,还有和我当初往返现实前一模一样的透明人现象……会不会是莲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被剥离了?』

    『不好说,绯道拿着我经过这里时,刚好看见新堂伦太郎呆立在那儿,背后被摘除了几张书页,对方的驱动书合上后他就像忘记了什么一样离开了,虽然没有出现昏迷透明这样严重的情况,但随着新堂书页的剥离,原本好好的绯道一下子就失去了实体支撑,那本书一定有问题。』

    躺在鲜红地面的澄碧之剑凝视着距离它只有几分海洋梦幻深潜的封面,游弋的海妖轻启歌喉,蛊惑着被吸引向死亡的水手献出灵魂契约的供物。

    惊异塞壬的力量一次性只能动少量的手脚,持续篡改绯道莲的记忆造成显然并非好的选择,从第一个应该彻底消散的剑士开始,这场策划了几年的复仇计划就该进行最终残酷的收尾了。

    真麻烦哪,既然找不到症结所在,那就让所谓的风双剑剑士先人为地“消失”掉好了。

    驱动书的读取音无声无息地响起,无铭剑于一侧露出了宛若海水浇灌后鬼火般盛满蓝焰的利刃,在他发动塞壬的能力起身的瞬间,风双剑翠风瞥见了一抹极小的亮色。

    依托虚无之力,寄宿神兽的力量引渡到了剑身,绯道莲闪烁的躯体被关进了驱动书中海妖居住的水牢,地毯上独留下年轻剑士孤零零的剑。

    空无一人的走廊安宁得不像话,墙壁后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风平浪静的空气里堪堪流动着不远处接通的心声语音。

    『那个人走了。』

    『莲……被吸进了那本画着塞壬的驱动书。亚弥?』

    『抱歉,翠风前辈,我现在不能出来。』

    扶住墙壁的手紧绷着又松开攥紧,五木亚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在深呼吸下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据我从芽依那儿闲聊时获得的情报,幕后之人针对真理之剑的行为已经持续很久了,像这样的事肯定不止三五次。大家没那么好糊弄,基地也不是空架子,能有恃无恐地出入至今,说明他起码取得了长期门禁的许可,且对内部区域和配置都有熟悉的了解,如果是大家认识的人,那么他或多或少会听说过关于我的特质。』

    『能与圣剑沟通的人免不了会增加暴露的概率,异常扩大发生在我和贤人走后去旅行的时间段,真要对我下手,以我短暂出现在众目睽睽下派发纪念品的时间来算是绝对来不及的。』

    『憎恨剑士,却只是把没有威胁的莲吸收进了驱动书,将佩剑留在现场,显然是想让这把剑被发现,倘若我现在出现拿走了你,对方必定能推断出我因此知道了什么,除掉不利因素的隐患,后续计划的实施才能保证天衣无缝。』

    自她搬离真理之剑忙于工作与日常琐事后突然出现而大家认识她又没见过的人,只有一个。

    『翠风前辈,你看到他是谁了吗?是不是……提供情报的间宫先生?』

    抱着全是推测的侥幸,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间宫?不认识。』

    沉思的剑静默了一会,发出了流浪多年刚回家见到生人的迷茫。

    『不过,我在他腰间反光的地方看到有个一闪而过的贴纸标签。』

    『上面的落款写着:神山书屋。』

    **

    风双剑的主人失踪了。

    佩剑被平白扔在走廊的地上,真理之剑甚至连他的名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朦胧的印象都没有,只知道自从米吉多的骚乱趋向平稳,音讯鲜少的风之剑士在外修行一呆就是好几年。

    印有大家笑脸的全家福合照少了绯道莲的位置,多了一块淡得看不出人影的空缺。

    处处看准时机的掣肘,暗处身份不明的敌人,就算有再多的怀疑,若不能完全揭露对方,以个人微弱的清醒对抗那本可以扭转大家记忆行为的驱动书决计是行不通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反应显得格格不入,她装作同样记不起来的样子,随后按照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掏出备忘录若无其事离开了北区。

    『那个周年纪念贴纸很新,应该是最近去过才有的。但说实在,这样的贴纸说不定光顾的人都有,根本筛不出什么嫌疑人。』

    『如果是不需要筛选,拥有共同联系点的人呢?』

    『……什么意思?』

    『我要去一趟飞羽真的书屋。』

    沿途标牌一排排倒退向后,光秃挺拔的冬树接过了梅花续写的春意,五木亚弥拐过门头纷杂的商店街,停在了一所屋子前。

    几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门口涂鸦画文字的铭牌,焚黑了帐篷灯悬挂的廊下栽种的一片葱茏,肆虐的火舌吞噬了一切,昏沉的暗夜游荡着火星燃灭的灰烬,飞羽真在烈焰的包围前救回了那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小陆。

    过去的一些东西一旦没了就是没了,它好像随着不幸深埋的老房子一起成为了难以复刻的回忆,神山书屋如今搬迁的新址,据说是经人介绍才找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需要尽心养育的对象,人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可以享受着个人生活的随心所欲,自从当上了父亲的角色,飞羽真自学了很多他不太擅长的照顾人的技巧,写作步调告别了劳模紧凑,穿衣风格也没有过去那么讲究了,刚开始还可以看见他牵着小陆去上学偶遇在校门口执勤逮迟到熊孩子的尾上先生。

    “有了孩子以后都会变这样吗?”

    闻了闻锅内慢炖菌汤冒出的鲜香,五木亚弥溜到正在择菜的贤人身侧,蘸着碟边调好的酱料发出了她的疑问。

    厨房台面放着富加宫贤人自Dream land学成归来切制的迷你千层蛋糕,本就饿了的肚子加上人比人气死人的厨艺展示轻松勾动了馋虫,虽然甜品最好在饭后吃比较对味,她还是没忍住悄悄捞了一块。

    “每个人的变化不一样吧,至少飞羽真有在认真朝父亲的位置靠拢。”

    “我这次做的有比上次好吃吗?”

    擦干净了洗手池溅出的水渍,富加宫贤人斜靠在立柜边,盛满笑意习以为常的眼神扫过五木亚弥嘴角残留的蛋糕屑。

    哎呀,被发现了。

    “嘛……味道……味道还不错啦!不过和店长大叔比起来还需要多加修行。”

    “这样啊,看来莲下次问起我最近在干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他我打算修行厨艺。”

    那他一定会傻眼的吧!

    ——贤人君,我正在突破风双剑第十二层,你的雷鸣剑怎么样了?

    ——雷鸣剑吃饱了,休息五分钟后要观看《地狱修炼·魔鬼祝你速成特级厨师》教学视频。

    ——???

    啊,这画面实在太搞了。

    闭着眼甩去了脑袋里上映的“我是不是也要修炼下煮饭”之绯道莲剧场,五木亚弥赶紧用手抹去了嘴角残留的罪证,瞬息万变的丰富表情不难想象她又脑补了什么发展诡异的剧情,回想着刚才提出的貌似现阶段对他还算遥远的问题,富加宫贤人弯下腰来,从背后拥住了五木亚弥,将她满满当当地抱进了怀里。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如果是作为父亲,我想我也会努力胜任这份责任的。”

    “喂,贤人,你想得也太超前了吧。上次帮邻居太太带了一次孩子我就投降了,光是经久不衰的哭声我都会觉得头大。”

    做父母哪有那么容易,她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下一阶段不止两个人的人生。

    “没关系,亚弥,现在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幸运,我只要你能够开心地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与他人结缘是否真会使人改变呢,五木亚弥也说不清,不过她能肯定的是,贤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好多倍,他不用再背负着暗黑剑纠葛的宿命,可以尽情实现与飞羽真约定的、憧憬的梦想向前走。

    回握住贤人的手,她刚转过身来,微波炉的定时叮叮咚咚地响了。

    『是吃饭时间到了吗?』

    贴着落地窗阳光吸收日月精华的剑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道。

    黄雷前辈,你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不然等下一届圣剑选举时,你得改名叫瞌睡剑李雷了。

    吐槽了一下某前辈比尤里都越来越像光刚剑的灯光闪亮度,临贤人出门前往剧院前,五木亚弥还是再三要求让他带上了雷鸣剑和驱动书。

    打闹与正事一码归一码,幕后之人一定还在盘算着什么。

    “Hi,Lucky~”

    挤开的玻璃门前,年龄快七老八十依旧可爱爆棚的狗狗撒欢地跑了出来,湿漉漉的舌头哈着热气舔了舔她的手心,撸了撸手下毛茸茸的团子,五木亚弥踏进了屋门。

    不同于以往小朋友成群的热闹景象,神山飞羽真坐在收银台旁正写着什么。也是啊,书屋烧毁前留存的角色扮演角迁址后没有再行设置,以前的孩子们也长大了,多少会有点冷清。

    “飞羽真——锵锵!这是给你带的玻璃笔哦。咦,你在构思新书吗?”

    神山飞羽真的笔下浸透着墨蓝的海水,天马行空的关键词和简笔画勾勒出了一幅跃然纸上的故事,他下意识地扶了扶帽子想要站起来,却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戴过它了,感叹自己又健忘了,飞羽真摸着头接过了五木亚弥递来的旅游伴手礼。

    “亚弥,你见过Lucky了吧?我看它屁颠颠地跑出去就知道一定是你上门了。小樽的工艺品很漂亮,谢谢,我很久以前就想尝试看看用玻璃笔书写文字的感觉了。”

    “至于构思的新书,其实这次我打算写一个关于深海冒险的物语哦!”

    “贤人最近不是在给歌剧院剧本做翻译的顾问工作嘛,也算是这个剧本给我的灵感,深海中潜藏着很多尚未探索的未知生物啊,能在里面展开探险一定很有趣。”

    “让我猜猜……这本书该不会叫《海底三万里》吧。”

    “三万里好像有点短啊,我这次可能要写个上中下三册吧,但是——亚弥,《海底三万里》这个名字我就算想写也是不行的吧。”

    很容易会被认成捏他山寨小说然后被鹦鹉螺号船长咔嚓的啊。

    手指一动,吸纳的墨水流入了晶莹的笔管,神山飞羽真用笔尖点了点瓶盖,在一旁摊开的海洋植物图鉴上写下了玻璃笔的第一句话。

    “‘在失去方向深邃的海底,也能盛放出瑰丽的花朵。’”

    “海洋和火焰一样,接触得越深越容易摆脱不了恐惧症,我希望小陆有一天能走出这片阴影,找寻到能寄托他梦想的海底之花。”

    “小陆……还是不说话吗?”

    五木亚弥循着飞羽真的目光看去,寂寞的孩子靠在角落里画画,油画棒的涂料沾了满手。不用于寡言少语,受了童年创伤的小陆几乎几乎无法与人交流,本来在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可以很好地和志趣相仿的同龄人一起奔跑在草地上尽情地放风筝。

    “当父亲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啊,我一个人也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不过幸亏了芽依酱和间宫帮了我很多。”

    “……间宫?”

    “是啊,我和间宫、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这座新书屋还是间宫帮忙选定的。”

    青梅竹马?

    咯噔的颤音在她心里落下了响锤,五木亚弥只觉得一阵混乱,她赶紧从包里拿出了根据风双剑描述而画下的图案,向丝毫没察觉有什么古怪的神山飞羽真展开了纸页。

    “飞羽真,你认识这个吗?”

    “有点难辨认啊,亚弥的灵魂画技还会一如既往呢。好啦我说笑的,这是神山书屋的纪念周年镭射贴纸,只有老顾客才有的。小陆,怎么了?”

    放下笔的手从抽屉里取出派发的贴纸样式,还没等她比对着图案进一步询问,神山飞羽真已经越过收银台焦急忙慌地跑到了小陆推开缝隙想要出去的入口处。

    马路外人来人往,车铃吹奏着尾气开过,唯独少了她进屋前正在玩耍的白犬。

    “Lucky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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