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Lucky走丢了?好,我知道了。”

    操着担忧关心的口吻,抹去无铭剑上痕迹的人噙着平静的微笑挂断了电话。

    真理之剑的会议室里泛着幽蓝的光,如徜徉在深海底的水母漂浮的透明体色,他的脚边躺着人事不省的北区守书人和化为原型的光之剑,前一秒,索菲亚还在为接到无铭剑剑士出没消息而结伴外出的伦太郎与大秦寺祈祷平安。

    两人结队固然小心,不至于像失踪的风双剑主人那样无声无息栽了跟头,但是很可惜,注定的结果依然会发生,他们是想不到自己所拿的这本驱动书真正恐怖的作用的,否则也不会接二连三一个个“消失”了。

    水已经被搅浑,仅凭遭篡改的虚假记忆根本发现不了什么,促成这两天“内部异常会议”的开办本就是他的主张,目的就是将计划够不着的人从游历之地召回本部动手。只要从中操纵安排好剩余记忆的分量,逐步抹他们去互相留存于脑海的人生交汇点,再散布无铭剑出现的情报引诱在乱麻里自以为找到了引线的伦太郎他们出去调查,剥离开每拨人的行动轨迹,自是比以一敌多硬碰硬更划得来。

    接下来只消分头处理掉内外部残余的剑士,自己找上那个人复仇也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想必外面的情况也很顺利吧,毕竟,现在的真理之剑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管理员和一把变不回人形的圣剑而已。

    二楼的外廊凌乱地散落着神代玲花与神代凌牙的佩剑,人却不知踪影,湿润的泥土自骤然坠地的盆栽中飞溅而出,伴随着碎裂的砂岩扑上了咫尺处的最光剑身、以及一切始作俑者的裤脚。显然,尤里不能再给他的小苗浇水了。

    透明且没有彻底消失——又是意料之中和绯道莲如出一辙的异常,不过现阶段也没关系了,沉眠在失去意识的临界动弹不得的人早就构不成威胁,都不用再收进书里防止暴露,存在感薄弱的他们已经和死了没有两样。

    今夜的真理之剑,是无人归来的暴风雪山庄。

    室外回荡着霜风呼号的恸哭,他踢开脚下的碎屑,转身出了死气沉沉的明亮厅堂。

    **

    青梅竹马?

    巡视着书店不远处街角小公园灌木排布的绿化带,前后脚落帮忙找寻狗子的五木亚弥除了发现几撮不是Lucky的狗毛外一无所获,内心的疑虑却是越来越深。

    从当初露娜客观的论述里,她分明记得小时候玩在一起的只有飞羽真、贤人和露娜三个,间宫先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奇幻世界化身的露娜没道理说谎,看飞羽真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真有这么回事,或许是童年时其他相熟的朋友?可在此之前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就好像突然天降了一枚剧情设定需要的NPC,充满了硬塞进去的突兀感。

    究竟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段记忆本身就有问题?

    种种迹象都表明间宫并非表面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由各零碎的线索拼揍起来的结果他的嫌疑最大,可他为什么没有对最亲近的人——飞羽真下手呢。

    回想一下刚才在书屋闲扯时飞羽真如往常般自若的神态,除了“间宫乃幼驯染”这一条信息差外并无对不上彼此记忆的违和点,遭篡改的人是否本身对此毫无察觉——五木亚弥这下也有点不确定自己的脑子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了。

    等这儿的事情解决后,再详细问问飞羽真吧。

    她摇了摇混乱的脑袋,甩去脑中容易正中对方下怀疑神疑鬼的自我牵制臆想,继续重振精神寻找着某只时不时会跑到绝密地点挖地三尺淘金的狗子。

    从神山书屋挪了根据地起,Lucky就一直陪伴在这一大一小身边了。与沉默的小陆相反,活泼的狗狗热衷于玩捉迷藏,也不知道是谁教会它的,它总喜欢突然间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后再屁颠颠地闪现在你面前,亲昵蹭着你的嘴还叼着附近发现的各种小玩意儿。

    什么长相凶恶惨遭丢弃的布偶啦,父亲小头儿子大头的家庭小人书啦,酷似赛博科技的魔方啦,奇奇怪怪的东西逐渐占据了小陆只有单调涂鸦画的书桌,拥挤着它带来的幸运。

    人是会变老的,狗狗也不例外,时间一晃,小陆长大了,书屋外的树都拔高了好几米,Lucky的精力也已大不如前,很难不让人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着另一头传来的呼唤Lucky名字的声音,五木亚弥脚踩绿茵散落的枯枝,弯腰探进了分岔的灌木丛,按照经验说不定在拨开遮挡的瞬间会有一只埋伏已久的身影摇晃着小尾巴扑进飞羽真or她这半个铲屎官的怀抱,就算同时又收获了一堆挖掘的外星装备她也认了。

    内里的灌木紧挨着一片,一眼望去色调统一得黑乎乎的,尖刺钩住了臂间的手袋,划拉出摩擦麻布的粗糙噪音。

    倾斜的袋子翩旋着飘出了一张轻薄的彩页,她的左边一暗,忽然感觉有一双脚停在了树下。

    “亚弥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印刷其上的歌剧院宣传剧目被翻到了正面,拾起彩页的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印面的土,将它递到了五木亚弥面前。

    “咦?是德沃夏克的《水仙女》啊。”

    “谢谢。……间宫先生?”

    并非和Lucky捉迷藏般突然出现带来的那股惊喜,抬头所见的面孔让她不自觉地吓了一跳。间宫挂着初见时随和的微笑,眉间穿插着看见剧目名后的若有所思,不知怎么的,这份毫无瑕疵的笑容她现在怎么也无法用平常心去看待了。

    “在这里遇见真是巧合,间宫先生也对歌剧有兴趣吗?”

    传单上浮出海面的水中精灵正张开歌喉吟诵着今夜的月亮,由于这两年鹊起的新星名头,贤人偶尔会去当剧本的翻译顾问,五木亚弥接过单子,压下了差点显露出反常的情绪。

    “我和飞羽真的爱好有点相似,虽然不像他那么有写小说的天赋,但对名著或者古典作品均有一些涉猎,小的时候我也是有过写小说的梦想的啊,不过后来放弃了。”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对童年的怀念,他望向五木亚弥的表情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深意。

    “亚弥小姐是怎么看待悲剧的呢?”

    “悲剧基于角色对事情发展的不同选择,最终成为了延伸的其中一个结果,选择多种多样,只不过我们看到的是不怎么好的结局罢了。”

    “所以亚弥小姐认为结果是可以改变的是吗?”

    面前的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诚然,如果水仙女卢莎卡不曾遇见王子的话,那么最后她也不会抱着爱人的尸体消失在海洋深处了。”

    “戏剧是现实生活改编的另一层解读,它不像大多数人的人生,悲剧的结尾结合着命运捉弄的偶然和现实存在的必然,卢莎卡改变不了海洋外人类的世界,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王子的死都是必然的。”

    什么意思?

    看不出任何端倪,恐慌弥漫的氛围刮进平静的风中,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凉。

    “亚弥小姐,看来你的时间很紧凑,那么,我先失陪了。”

    望着五木亚弥手机屏幕闪烁的“贤人”二字,间宫微微颔首,侧身离开了这片黑乎乎的灌木地。

    按下通话键的对面轻飘飘的,飘荡着若有似无的歌声。

    “喂?贤人。”

    “亚弥,校对剧本的工作今天就可以完成了,我会晚点回来。”

    “现在是午休时间,工作人员都休息了,正在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导演在回听排练时最主要的一场曲目《月亮颂》。”

    “歌剧的词转换过来很有聂鲁达的诗意,让我更深入地了解到翻译不单单是纸上纯粹的文字工作,这也多亏了瓶颈的时候亚弥让我尝试往多样的方向去发展,我才能踏出更广阔的领域。”

    “剧本的故事走向和安徒生的小美人鱼很像,不过女主角不用再牺牲自己变成泡沫,演出那天我们一起来看吧,这个剧院的视听效果很不错。”

    ——诚然,如果水仙女卢莎卡不曾遇见王子的话,那么最后她也不会抱着爱人的尸体消失在海洋深处了。

    ——悲剧的结尾结合着命运捉弄的偶然和现实存在的必然,卢莎卡改变不了海洋外人类的世界,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王子的死都是必然的。

    “亚弥,怎么了?”

    “……贤人,你认识间宫这个名字吗?”

    **

    他依稀记得,人生重要转折点的那两次大火。

    第一次,他变成了孤儿,第二次,无情烈焰包围了给予他人生新生意义胜似父亲的那个人,燃烧着死亡下模糊的面容。剑士战斗波及的侵害带走了他的至亲,他在无助里遇到了那把能够实现他愿望的剑和塞壬编织的幻念。

    无铭剑虚无容纳了太多噩梦,刀剑相向的背叛、生死相隔的分离、注定相悖的命运,认识到世界幸福表相的另一面时,他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不幸之人与他同病相怜。

    与他一样,失去了重要之人。

    “……贤人?”

    没有等到预想的回答,对面的呼吸凝滞了一瞬,水仙女吟唱的幽远曲调阵阵发散,咏叹在刀剑抵过座椅空荡的剧院。

    破来的风声尖利地刺痛着五木亚弥的耳朵,将砸落回音的话筒一分为二。

    “贤人?贤人??!”

    顾不得思考间宫到底想说什么又做了什么,她按捺着内心疯狂涌动的不安极速奔向了传单上印刻的剧院地址。

    人啊,都是不敢忘却悲伤的过去才走到了现在,温馨的不谙世事的曾经早就随着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埋葬在了火焰漫布的屠宰场,被日积月累滋长的恶念一点点吞噬。

    开弓没有回头箭,剑士的消散已成定局,不可能更改了。

    “飞羽真,关于Lucky,我来帮忙一起找吧。”

    怀着深耕于心的怨恨,叩动屋门的人露出了担心的面容。

    **

    “月亮啊,留下吧,留一会儿吧……告诉我,我的爱人在哪里……”

    震动的音阶哀婉起落,无铭剑剑尖淌着温热的血。

    这样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能够吸收一切攻击,再厉害的剑士终究无法与无铭剑抗衡。忍痛捂了捂铠甲下被击中的伤口,惊异塞壬武装的骑士向打斗下被迫解除变身的翻译家举起了颤抖的屠刀。

    “……告诉他,在梦中想念我。哪管只有一霎那,在远方的月亮,请你照耀他。告诉他,我在这里,等待他……

    落下的利刃边缘闪耀着血色,重重砍在了突如其来的阻挡上,金属相交的铿锵震得虎口一麻,铠甲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痛下杀手的人睁开了闭上的眼睛。

    “亚弥小姐??”

    “……结菜?”

    失声喊出口的话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五木亚弥手握着千钧一发之际从富加宫贤人身边捡起抗下杀招的雷鸣剑,难以置信的声音满是不愿意相信的错愕。《虚幻日记》从口袋中掉落一旁,月白的封面如镜子般倒映着此刻剑尖相抵的画面。

    ——亚弥小姐,我种下的第一颗种子终于开花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白鸢尾原来还有这样的花语。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成为无铭剑剑士?!”

    “因为这本书,它带给了我希望。我的未婚夫,他根本不是飞机失事去世的,他是被卷入雷之剑士——你的男朋友富加宫贤人的战斗而死的,为了更好地复仇,我必须要这么做。”

    “所以你接近我,和我成为朋友,也是有其他目的的,对吗?”

    “是…是!一切都是我骗你的,包括删除掉富加宫贤人周边人和他对朋友的记忆,我无时无刻不想抹杀掉他。”

    立花结菜紧扣着剑柄,无铭剑传来的能量压迫着五木亚弥死死撑住的力气,入侵真理之剑、袭击莲、篡改组织内部的记忆绝对不是立花结菜一个人可以干成的,况且她对此刻双剑相交的磁场中并没有感受到往常圣剑该有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不是真正的无铭剑。

    “如果这么恨,你篡改掉我的记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放着更好下手的捷径不做,让我保持着完整的回忆一直到现在,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在书店无人的角落,在花房。”

    “……”

    “对不起,亚弥小姐,我承受的痛苦必须要让剑士付出代价。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也有过难以忘怀的未婚夫,终究办不到删除对方心中的爱人这种事。

    立花结菜狠下心来挑开了五木亚弥面前雷鸣剑的防护,塞壬蛊惑的声音支配着她的恶念一点点重新举起了剑刃。

    “月亮,留下吧,留一会儿吧……告诉我,我的爱人在哪里,告诉他,在梦中想念我。哪管只有一霎那,在远方的月亮,请你照耀他。告诉他,我在这里,等待他……”

    我在这里,等待他。

    鲜血的浇淋穿透了海洋深处祈求的思念。

    不,不!一定可以改变的!这不是必死的悲剧。

    掉落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背,她在手足无措的慌乱中攥住了身边冰冷的封角。

    ——《虚幻冒险日记》(Unreal Adventure Diary)。

    ——翻阅书页(Turn page)。

    日记停在了某处。

    天光乍亮间,她看见了神山书屋熟悉的收银台,与飞羽真企划的“《海底三万里》”。

    ……

    “是啊,我和间宫、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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