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静念看到她手里的袋子写着“骨科”的字样，想着刚刚那时看到的人影，好像就是骨科的方向。
原来她并没有看错。
她很快调整好状态，拿着手里的东西对顾丰说：“我……先拿回去。”说完，冲他点点头后转过身来，看到杨华晔，也礼貌性地对她点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
在初静念转身后，听到后面的声音，“受伤了？”
他果然还很关心她。
这个认知，让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点，让别人看不出来的一点，却可以是可以让她再快些离开的一点。
到了停车场，上车，扣上安全带。再抬头眼前空旷的场地，空无一人。她忽然软了下来，手从方向盘上滑落——如同她现在的心。
嘴角忽然爬上一抹失笑——她原本以为，他们是可以的：什么也不管地，放弃以前所有的坚持。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她的臆想。
奶奶，我永远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当双手重新摸上方向盘时，她已经换上了与往常无异的表情，冷静而从容，看不见过多的情绪，沉静的同时，眼睛里还多了丝淡漠。
—————大刀一剁，一分为二—————
“你……不舒服？”杨华晔看着顾丰脸色，“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顾丰从刚刚离开的人那里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他收敛起神色，扬起惯有的笑容，看着她，答非所问：“你呢？”眼神递了递她手里袋子，“腿还没好？”
他脸上的那抹笑，杨华晔很熟悉，但却是她不想看到的。那是他，只对别人才有的表情。
“……复查。”她声音轻微，勉强扬起微笑，面对着他。
顾丰点点头，像是对待不熟的人一般，客套了一番后便要走。越过她，便朝出口走去。
和她擦身而过时，她喊道：“你……”但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的，“能不能先别走？”
顾丰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微怔，因为他看到的，是他从没见过的她的样子：脆弱。这是以前的她眼里不会有的东西。从前，外人眼里外表柔弱的她，但却是一个无比坚韧的人，见过她日夜不停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的顾丰，无比佩服。她的眼里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个样子——脆弱。
杨华晔看着他走近，眼底蓄着泪水，随着露出的笑而滑落。
上次提出分手后，她就回了F国接受后续治疗和康复训练。因为之前她的不辞而别，那个人到处找她，甚至都让她母亲知道了，然后母亲便发疯般地到处找她。她很庆幸，她没有告诉过母亲顾丰的存在，不然母亲一定会冲回国内去找他，也不会管，到底关不关他的事。
回到医院，就看到怒发冲冠的母亲，然后她就被狠狠扇了两巴掌。
看着一语不发转身就走了的母亲，她反而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抬眼就看到那个人，原来他也在。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她苦笑，扯动嘴角，但感到痛疼，伸手摸，嘴角原来流血了。
不过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她对面的人却一副很心疼的样子看着她。
看到他伸出手，她下意识躲开，“……我没事。”她说，并扬起受伤的嘴角，用手指擦了擦。
他看到，立马拿出纸巾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和嘴角。
“你母亲经常打你？”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段时间去哪了。”又说，“我妈着急，找不到我，打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但……你的反应更像是害怕……和习惯。”
他观察的眼神，和他说出口的话，都让她感到不适和微感震惊。她像是完完全全被人看透一般，一丝不剩，让人恐慌。
“我回国了。”她面对着他，“去找他了。”很直接地说。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即矛盾又残忍。
“……我大概猜到了。”
听到他这样说，她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又好像有点意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那就好。”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那之后，就是长达半年的康复治疗——
大跳、旋转……以前能轻易做到的动作，现在却变得异常艰难。一次次地摔倒再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汗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
“啪！”响亮的一巴掌，让她的脸颊火辣辣的。
“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受点小伤，就变成了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废物。”
她看到母亲转头而去时眼角流下来的泪。
母亲大概极其失望吧，二十多年的心血，承载着她梦想的女儿，一朝之间，就变成了“废物”。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芭蕾舞服，束着脚，流着汗，左边白皙的脸颊上有着红红的手指印。
镜子里这个狼狈的自己，她见过无数次。但，第一次见到无法舞起来的“她”。
她对着镜子，张开双臂，顶起脚尖，旋转不过两圈又再一次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再试……再试……再试……
不断的失去平衡，不断地失败，不断跌倒。膝盖因为跌倒而红肿破皮，但她还是不断地站起来，再试……
直到站不起来，才发现脚踝肿的很厉害。
瘫坐在地上，慢慢地侧着身子俯下去，在地板上蜷缩着。以前她累了都会这样，只要待一会儿就好。
但现在，却为什么不行？
——以后你可能跳不了舞了。
脑中回想起医生说的话。那句话，如同是对她判死刑。
她没有朋友，没有要好的同学，从小到大只有芭蕾陪伴着她。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维系那些关系，除了芭蕾，她好像什么也没有。
现在，连这个唯一，也没有了。
偌大的舞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无穷地孤独包围着她，让她不管再怎么用力抱紧自己也不再管用，发酸的鼻头让眼泪不停地流下。
她的心头这个时候冒出来两个人。那个人……说来，那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那个人几次，最后一次也是在医院匆匆瞥见一眼。他也许是死心了吧，也也许……是对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她笑了，是啊，人不都是这样，何况是像他那样家世的人呢。
她想到顾丰……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才会和他分手？
呵……想到这，右手就紧紧抓着肿痛的脚踝，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任泪水不停地流淌。
——“你了解我吗？你懂我吗？”
她想起分手时自己说过的话，“对不起……”轻喃。
——“你不懂，你不懂我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更不会明白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
——“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
她看着现在走过来，就在面前的他。
她上前一步，扑进他怀中，低声说着：“对不起……”
“你……怎么了？”顾丰低首，看着不对劲的她。
“对不起……”她不停地说，“你能不能原谅我……”几乎恳求的话语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颤抖的。
人来人往的医院，两人的举止，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你的检查做完了吗？我先带你离开这吧。”顾丰说着，轻轻推开伏在他身上的人，可看到她那样子，还是选择扶着她先离开这里。
他们在一家医院旁边的咖啡店坐下。
她先开口：“我去你住的地方找过你，可你不在了。”她抿着嘴，“你搬走了吗？”
“嗯。换了个房子。”他淡淡道。
“因为……我？”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他说，“其他原因。”
杨华晔低下头。两人之间又恢复沉默。
不知为何，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又或者，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拿来说。
“你……”她艰难开口，“还在怪我吗？”
杨华晔看着顾丰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轻捏着转动着。
“我……”她低下头，“可能跳不了舞了。永远。”
这句话让顾丰的手里动作一停，抬头看她，尽管她笑着，但他却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对她来说不轻。
“你的脚，”他问，“上次伤得这么严重？”
她微微一笑：“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不会这么严重吧。我的身体不好。脚上的伤……其实一直都有，只是这些年来……”她突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能就是突然间，爆发了吧。“勉励让嘴角微笑，”就不能再跳了。”
“那之前既然有伤，为什么没有治？”
她微启唇齿，看着他，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看着眼前杯子里的清水，突然苦涩自嘲：“大概是报应吧？”她看着他，“舍弃了一切，只为了一件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连你也没有了。”
她看着他，深深地看着，比以往任何时候看得都要深。
“你一个人出来的？”顾丰回避这个话题，“还是叫一个人出来陪你吧？一个人总是不方便的。”
“……”
她手放在桌面上，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对不起……”在沉默中，在他说话前，她低着头轻轻地，又说了那三个字。
一阵沉默过后，“对不起什么？”顾丰回应了，带着有点冷硬的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我……”
“分手？还是怪你喜欢上别人？”他打断她，“我没怪你。怪也没什么用。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本来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不喜欢就分手，这很正常。”
顾丰的话让她一直忍着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呢？”顾丰看着她，“如果你们是因为吵架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现在没有在一起，请你叫其他人陪你。你也不想让他误会吧？”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她说，抹去眼泪，咬着牙说，“我尝试了，但我发现，我的生命里除了芭蕾，……好像就只有你。……我没有办法，我……不想破坏它。破坏那份美好。”她望着他，“大学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
“我知道，那种美好，以后不会再有了……
“丰，你能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