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奶奶就出院了。

    奶奶出院以后，叔叔就回老宅一直陪在奶奶身边。

    奶奶一度很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工作了？还是公司把你开除了？”

    “我请假了啊。”叔叔把饭后要吃的药递给奶奶，被奶奶嫌弃，不肯吃，然后被叔叔哄小孩一样，围着奶奶转圈圈，直到奶奶烦了，发火了，还没办法把面前烦人的人骂走，才没办法地把药吃了。

    其实叔叔请假这个事奶奶问过很多次了，但却没有一次能记住。叔叔也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告诉奶奶，那态度，顾丰说，他小时候都没被这么耐心地对待过。

    “这是在吃奶奶的醋？”她和顾丰在院子里摘菜，聊起这个，她问他。

    这个问题顾丰似乎没有想过，经她这么一说，刚刚他的语气好像真有那么一点。

    他一笑，道：“好像是有点儿。”

    院子里的菜这两个月其实已经有点荒了，虽然顾丰会回来打理一下，但毕竟精力有限，医院和工作两头跑，已经让他没什么心思顾及其他。这几天回来后，这个院子就由叔叔接管。为了能让奶奶快点吃上院子里采摘的菜，涨势慢的，就从其他地方买来快成熟的种上，涨势快的叶类菜，就施施肥。在土里种上新的菜苗，现在也长得差不多都能吃了。

    她和顾丰摘好菜回去，厨房里是正在忙碌做饭的顾丰爸爸。

    现在，奶奶的衣食住行全都让顾丰爸爸包了，几乎没有她和顾丰什么事，关姨也就在奶奶洗漱时打打下手，其他奶奶都是自己来，关姨也几乎没有什么事做。偶尔，韩吉妈妈也会来，想要照顾奶奶，但都被顾丰爸爸给拒绝了，只让韩吉妈妈打打下手，什么都要自己来做。

    他的反常还让顾丰妈妈吐槽过，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请假，还这么贤惠。”

    奶奶出院后，老宅就热闹了起来，不仅顾丰爸爸回来住，各自家庭的其他人也都会来。因为这里与喧闹的市中心不同，让两个没怎么待过的小朋友常常赖着，要住在老宅不肯走，以至于顾丰都快没地方睡了。如果人都来了，顾丰只能驱车回自己买的房子那住，第二天再来。

    这样欢快而热闹的日子是以前不曾有过的，这让原本不喜欢人都聚在这里的奶奶笑口常开，从问他们时候回去，到问两个小朋友什么时候放学，想吃什么。

    然后每每，奶奶会忘记。虽然没有人会责怪，但奶奶也会有那么几次记得，自己忘记了，那一瞬，她都会看见奶奶眼睛里的怔忪和失神，然后奶奶就很快地一笑而过，坦诚说自己忘记了。

    “谁说奶奶忘记了？您不是叫我去买了吗？”

    而顾丰，每次这个时候，都会帮奶奶记住，并且提前帮奶奶准备好，等奶奶忘记时，就会把奶奶承诺好的东西拿出来，弥补奶奶的失诺。

    等没什么人时，她低声问顾丰：“这些东西，你每次都会提前准备？”

    高出半个头的他低眉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嗯。”

    “心真细。”她低声夸奖。

    “奶奶是个不喜欢失信的人，我只是不希望……奶奶在非她本人意愿的情况下，失信于人。”

    失信……初静念反复咀嚼这个词。

    “奶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她说。

    “嗯？”顾丰望向她。

    “守诺……”她轻轻一笑，“这个世界，守诺似乎是个很难的事。”她转过身来面向他，轻轻展颜道，“奶奶这样的人很少。也很好。”说完便转身，朝奶奶的方向走去，没有再说下去。

    初静念混在两个孩子间，争抢着奶奶身旁空出来位置。

    “哇！奶奶你的纸花剪得好漂亮！”星月说。

    “这种纸花我一直以为是机器弄出来，原来人也可以剪出来啊？……胡星月，你能不能不要离得那么近，我都看不见了！”

    韩吉看着奶奶妙手生花的手艺，一脸惊艳，然后看着前面那颗挡自己视线的小脑袋，瞬间不悦地叫嚷起来。

    星月回头眯着眼，然后抬起屁股，拉动椅子，坐得离奶奶更近，干脆全部挡住。

    “你……”韩吉气得语塞，真想一巴掌那这个丫头按在地上，但碍于奶奶在，韩吉只能用几乎要冒火的眼睛在后面瞪着星月，又看了看坐在奶奶另一边空位的初静念，自己只能无奈翻白眼。

    初静念看到韩吉的小表情，忍不住扬起嘴角。韩吉现在比之前更自然了，在她面前也有很多表情和这个年龄段才有的小情绪。不过还是会像个大哥哥或成熟的男子一样，不让那些情绪随意发挥出来，能忍的则会忍。不过每次她看到，都会想笑。

    ……

    奶奶的病情发展得很快，在回家不到一个月，之前的止疼药全都不管用了，每隔几天就要增大计量，否则晚上几乎无法入睡。然后他们就会轮流守在奶奶身边，直到招惹奶奶烦，不让他们待在床前，他们才没有办法默默撤走。但顾丰爸爸和顾丰还是会在外面守着，直到看到奶奶事情睡着了，才会去休息。

    昨天奶奶又头疼了，虽然吃了药之后就睡下，但早上很早就起床，坐在院子里。顾丰爸爸看到奶奶这么早就起床，为了不被发现，急急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她则撒了慌，说做噩梦了，睡不着就起来了。奶奶将信将疑。之后，她便在厨房做了点粥端去给奶奶垫垫肚子。

    “奶奶，先吃这个。今天周末，等会顾丰会早来，您想吃点什么？让他带过来。”

    “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奶奶接过粥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吃多少。这个就管饱。”

    “你每天都把时间耗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奶奶舀着粥吃了一口，“不工作了？”

    “我也……请假了呀。”

    “都为老太婆请假了？”奶奶停下手里的动作，吃惊地看着她。

    “也不是。”她一笑，“停职。”

    “哦~失业。”奶奶恍然大悟，继续喝粥。

    她身体向前，轻声强调：“才没有。”

    奶奶转过头来看她。

    “就是……一点小问题，暂时没什么事。所以，您就放心，我没因为什么事而特意请假。我现在就是，闲。”她伸手给奶奶按按腿。

    “嗯~那感情好，有个免费的劳动力。不仅会做饭，还会按摩。”

    她抿嘴一笑，说：“是呀。那我这个劳动力，奶奶还满意？”

    “满意，那当然满意啦。要是感情上能在积极主动点儿，那就更满意了。”

    “奶奶~”她怪嗔地叫。

    “怎么了？我说错了？”奶奶说，“这小年轻的，思维怎么还跟我们那一辈似的。”

    她微微笑着，说：“好啊，那我现在到外面给您找一个怎么样？保证，分分钟就能给您找来一大把。”

    “一大把？什么？”

    “我的未婚夫啊。”

    “嘿，”奶奶一根指头戳戳她，“存心跟我对着干，是吧？——我说的，是小丰。”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他呀。但、是他，我就做不到。其他……任何人都可以。”

    奶奶叹气，也没有再逼问她。只是斜着眼，看着她，问：“那你干嘛，把这么多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啊？你既然说停职，又不是失业，那应该也不少事要做吧？我可不相信你是个乖乖待着听天由命的人。——但你现在一天天，全都在这里。还真为了我这个老太婆啊？”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奶奶，“嗯。”认真点头，“奶奶，”她轻声叫，“我不可以当您孙女吗？”

    她低下头，手里给奶奶按摩，忽露出微笑，缓缓说道：“以前，我以为我有很多家人，至少别人的有的，我都有。但……好像从某一天开始，我爸没了，其他人，似乎就跟着都没了。”极力控制着情绪，“我那个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家人，也是能跑的。奶奶，您知道吗，虽然您把我错认了，但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您，也很喜欢待在奶奶身边。因为，这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有很多家人……很多温暖。”

    奶奶心疼地帮她拭去她脸颊上滑落的泪，抓着她的手说：“你以后，还会有更多家人的。我们家小念这么好，还长得那么漂亮，谁见了都会喜欢的——那些跑了的，全是没眼光的！”

    奶奶说着手一挥，眉头蹙起，好像比她还生气，哪怕只因为她说的这些只言片语。

    “奶奶您这么会夸人，”她破涕而笑，“把我说得那么好，小心都没人敢要了。”

    “没人敢要了，那不正好？”奶奶顽皮地说，“让顾丰捡便宜了啊。”

    “捡什么便宜？”顾丰的声音传来。

    她顺着，看向院门口。

    “捡个大便宜啊。”奶奶夸张地说。她无奈地笑着，然后起身，顾丰走到她面前。

    “你今天这么早？我还在问奶奶想吃什么，让你带呢。”她对他说。

    “我带了奶奶以前最喜欢吃的，”顾丰手一提，把手里的东西给奶奶看，“小混沌。”

    “这么辣的？”她微微皱眉看着里面有点红红的油汤。奶奶看到却是眼前一亮，一下子就把她做的粥放下，去接顾丰买的小混沌。

    “没事，偶尔吃一点。”顾丰对她说，“看上去红，其实不是很辣。”

    “就是，老人家，也是要改善一下口味的嘛。”奶奶舔舔嘴唇赶紧打开盒子，一副猴急又怕撒了的样子。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奶奶反应，也不得不承认，还是顾丰了解奶奶。

    到了下午，奶奶午睡。顾丰爸爸就带着两个小朋友去采购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顾丰。

    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手撑着头，斜斜看着他在菜园子里细心打理的样子。

    顾丰弄完，抻了一下腰，走过来，“怎么有凳子不坐，坐地上？”说完，他也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这个地方……风景好。”

    顾丰展望眼前一览无余的院子，点点头，嗯……

    而她却是看着他。

    当顾丰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时，她已经看向面前。

    看着面前的院子，右手边的菜园，左边门前的枣树，枣树上是顾丰做的秋千。抬头仰望，就是天空。

    惬意的时光，她感受着这里岁月的痕迹，心里涌起淡淡的悲伤——这里有着奶奶的气息与这一辈子的回忆。

    “如果奶奶……”她欲言又止，“不在了。”看向他，“你打算做什么？比如……工作、继续读书，或者…旅游？”

    他短暂地沉默，开口说：“我现在，还没有想过。工作吧，总不能旷工？”他笑道，“读书…也许吧，还不知道。”

    “那旅游呢？”她追问。

    他摇摇头，“我不是很喜欢旅游。”

    “不想看看全世界其他各处有名的建筑？”

    “那是考察。”

    “考察？”她略作惊讶皱眉地问，“你这么无趣？”

    “你才知道？”他斜眼看她，“是不是很失望？”

    多少有些暧昧的话，但她听到后并没表现出什么反应，只淡淡带过，“那看你上次去旅游，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笑了笑，“上次……”

    “下次叫上郭帆他们再去一次，怎么样？”她打断他道，“野营也不错，可以自己做饭生火，别有一番风味。或者出国看看，做做考察？我都还没出过国呢。”

    听着她描绘蓝图的话，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只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有点不自在了，他才开口说：“我没事。”

    他只轻轻三个字，她便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担心我。”他说，“我有心理准备。”他歪着头，看着低着头的她，“你呢？”

    “嗯？”她偷偷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他，“什么？我怎么？”

    “你要人陪吗？”他的唇扬起一个浅淡又好看的弧度，看着她问。

    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轻描淡写道：“再说吧。如果我不忙的话。”

    她学着他的样子，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转身看向前方。

    两个带着微笑的人，眺望远方。而远方有着的，却是两人都不想看见的……

    顾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她看到他看完手机就起身，问道：“怎么了？”

    “有人说要来蹭饭，要我去接。”

    顾丰把手机信息给她看。她看到上面的名字，是郭帆。然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刚巧她看到上面的内容，微笑道：“你不用去了。”她抬头看他。

    顾丰反转手机一看，郭帆发来信息说遇到星月他们，等会一起过来。

    “你跟他说了？”她问。

    “是啊，再不告诉他，这个朋友估计都要跟我绝交了。”顾丰看着她。

    她不自然地转过头，看向别处——之前郭帆不知道奶奶的事，顾丰好像也一直都没说。上次她要汤雅找郭帆帮忙，才发现不对劲。

    顾丰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没说什么，便转头进了屋。

    “要帮忙吗？”她在他后头喊，过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要啊。”

    她便一步一个台阶，循着他的背影，走了进去。

    ……

    郭帆来了以后，被眼前精致的小院子吸引眼睛，四处观望一番，“哇，这院子不错啊。”然后说着把手里买给奶奶的东西递给顾丰，过手时还不忘瞪着他说，“看，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

    顾丰哭笑不得，也没有解释，跟在后面进去。

    郭帆和两个小朋友迅速打成一片，吃饭的时候甚至都开始抢菜。只多了一个人，气氛却比平时热闹好几倍。

    郭帆抢在星月前面夹到一块她看中的排骨。星月瞪着他。郭帆夹着排骨的筷子却在空中变了一个方向，放进了奶奶的碗里。

    郭帆说：“我给奶奶夹的。”

    一句话，瞬间噎住了星月那凶厉的小眼神。

    奶奶则笑得合不拢嘴，然后自己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星月的碗里。

    星月冲他扬扬眉。

    “你多大了，还跟小孩子抢菜？”顾丰看着郭帆，忍不住在旁边说。

    “我……”郭帆张口结舌，想一想也是，挠挠头。撇了眼星月，发现小姑娘正一副“人小我最大”的表情瞪着他，让他忍不住瞪回去。

    顾丰只能摇头叹气。奶奶在旁边却很是开心。

    这热闹的一顿饭吃了一个钟头，中间菜热了一次，一桌子菜被吃得精光。奶奶一直在旁边坐着，自己没有吃下多少，一直在给他们夹菜。

    她起身倒茶，这个时候顾丰正好也过来了，“奶奶看起来很开心。”她侧目看见奶奶脸上的笑容。

    “奶奶喜欢热闹。”顾丰说。

    “嗯……”她轻点头。

    而这样热闹又欢乐的日子，在这个秋天结束时，跟着结束了——

    她感觉到自己在哭，不停喊着奶奶，却怎么也听不见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所以她觉得奶奶也听不见，她就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希望奶奶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直到奶奶被推进抢救室，她才抬起头。看到其他人也在哭。原来所有人都来了。但她就是听不见。

    眼前纯白色的世界，在她眼里就像个巨兽，再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将人笼罩，在另外一种黑暗之中。

    如同深渊。

    ***

    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床，用一张白布盖着。她慢慢走过去，感觉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曲着的手指伸开，勾着白布的一角，一点一点拉起，一张熟悉却没有生气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父亲。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以前她总是喜欢用手去摸摸父亲的脸，还有那双手。她就伸出了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看着父亲那乌紫的唇，她怎么也不相信。

    但就在她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却被人拉开了。她用力挣扎，不想被拉走，就只差一点了，就只差一点点了。

    挣扎的手扯落白布，露出那面目全非，拼凑而成的身体——

    初静念惊醒，睁开眼睛，眼泪却还顺着两侧眼角往下流，坐起，枕头上被泪水浸湿的大片，白皙的脖颈上是被汗水紧紧吸附的发丝。

    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手脚却是冰冷的。

    初静念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起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后，拾好思绪，前往医院。

    今天去医院办理最后的手续，和拿回奶奶最后一点东西。

    奶奶走的前两天，头疼欲裂，吃多少药都不好，硬撑着，直到最后晕倒在房间里。虽说都随奶奶意愿不再治疗，但却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而什么都不做。当天就被紧急送到医院，但也只能做些简单的止疼治疗了。

    在昏睡了一天后，奶奶转醒，看到顾丰就抬起手，招招，要他过来。顾丰过去，奶奶开口，却是叫着儿子：“阿诚……”

    顾诚就在旁边，过去顶替了顾丰的位置，奶奶没有发现，继续叫着：“阿诚……”

    “唉。我在，妈……”顾诚声音颤抖，握着奶奶的手。

    “阿诚……”奶奶虚弱叫着。

    “妈，我在。您要说什么？您说。”

    “我……对不起你。”奶奶眼睛看着儿子，目光里却是虚空的，“以前，我对你不太好……我一直觉得…你长大了，结了婚，有孩子，就是大人了……我就只顾我自己了，”奶奶虚弱的嗓音说着，“没想过你…还是……我儿子。在我面前…永远……是那个小小的……哭着找妈妈的……儿子。”笑了笑，“对不起……儿子。不要怪我……好不好？”

    顾诚摇着头，早已泣不成声，只能不停地握着母亲的手，想要抓紧一些，再紧一些。

    ……

    顾丰爸爸陪着奶奶走完了最后一段路，而后事，也都依照奶奶的意思，找了一个离顾丰爷爷远一点的墓地安葬。

    顾丰爸爸一夜之间老了，看上去很是憔悴，眉眼间的悲伤丝毫没有掩饰。相比之下，顾丰要安静很多，除了第一天，那之后的几天里，他几乎都没有再哭过，照常吃饭，超常睡觉。但，这反而让她很担心。

    医院楼下，她停好车便走了进去，三步并两步地往楼上走，眼角却在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让她脚步慢了下来。等她转头时，却看不到那个人了。

    是她看错了吗？

    驻足一会儿，便转身上楼。

    她看到他时，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顾丰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她，“我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我也没有答应啊。”她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哑。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清清暗哑的嗓子。然后她走过去，帮他提着奶奶的东西。

    他嘴角笑笑，没有说什么，任由她从他手里拿走奶奶的东西，然后看着她走在他面前。

    “想好了吗？”她走在前面说。

    顾丰看着她的背影，问：“什么？”

    她侧过身来，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旅游啊。”

    他才想起这回事，道：“还没想。”

    “那想想？”她转过身，向前走，“反正我也没事做。嗯……有些无聊。”她尽力把话说得自然、随意。

    一步步下着楼梯，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却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直到下到最后一个阶梯，到医院大厅，才听到他说：“你想去哪？”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跳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一滞，一丝喜悦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底出现，同时也让她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还意愿试试，为他自己，也为了一直都牵挂着他的奶奶，不让奶奶担心。

    ”我啊？都……“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忽然出现的人，让初静念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好巧……”

    那熟悉而柔美的嗓音，仿佛在她耳畔响起。

    “你们……怎么在这？”杨华晔看着他们。

    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杨华晔，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看着”她“那双眼，明明在自己面前，却直直地越过 ，看向身后……

    她转过身，看着在她后面的顾丰。

    原来刚刚在楼下，她并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