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他时，是她回国的第二天。说来既巧合又讽刺，从前想要见他一面都要精心计划，核算他的课程时间、行走路线，甚至是他的心情好坏，和会不会路过“她”所在的教室而决定她走哪条路才会遇见他。

    现在，偌大一个城市，在她回来的第二天……就遇见了。

    “真是巧啊。”她带着笑容走过去。尽管她有点不太想见。

    顾丰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你回来了？”

    “这是谁啊？”和顾丰同行的人有七八个，其中一个人好奇地问。

    “我……大学同学。”

    “哦？怎么说是学妹？”那人戴着一副眼镜，满脸笑容，看看顾丰，又看看她，对身后其余几人说，“走了走，今天你们可以多吃一个人的份了。”

    说着，那几个人就走了，留下他和她两个人在路边。

    学妹……初静念想着这句话，转头看向顾丰，看到他正好抬起手指着刚刚走了的一行人要说明，在他开口前她却提前说道：“同事？”又在他说出“对”字的前音时，说，“你们在聚餐？——不好意思，他们好像……误会了。”

    顾丰露出“已经不用解释的样子”，看着她一笑。

    “没事。”

    ……

    两人在街边并肩踱着步。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昨天。”她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所以我才说真巧啊。”

    他站在原地不动，看她仿佛有一瞬间出神。但只一瞬间，他就收起那一丝失神，冲她微笑着说：“想吃什么？就算是…为你回国接风。”怕她因为不好意思会拒绝，在后面加了一句，“——不能拒绝。”

    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霸道”的要求，两人却都是轻松一笑。

    “好啊。”她说，然后在他们停下来的街边随意扫了一眼，一个方向一指，“那家，怎么样？”

    之后，他们便进了这家她随意指的小店。

    两人坐下，点了几个菜。她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

    顾丰尝了也觉得味道不错，问：“你以前来过？”

    “没有。第一次。”她说，“就刚刚随手指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他注视着她似是心情不错而扬起的嘴角，“这半年……过得怎么样？”像是随意问起。

    “还不错。”她边吃边点头，“挺充实的。”嘴里含着食物。

    “嗯，看出来了。”他说，“你笑容比以前多了。”

    她抬头，“是吗？”然后敛起表情问他，“难道我以前都不笑？”

    “比现在少。”像的被她逗笑，他嘴角带着笑容，一点一点加深。

    她不做解释，也不反驳，沉默地吃着碗里的东西，然后问起：“你呢，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

    他没有马上回答。虽只停顿了一会儿，她却感觉像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时间，然后听到他一句，“还行。”

    ——【谁又分手了？】

    【就是白天鹅啊。顾丰和那只白天鹅，这次彻底分了！】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又气又高兴！】

    【你说你出国了，成全了他们，结果呢？】

    【还不是几个月就鸡飞蛋打，各奔东西了。真不值！】

    【但是又一想，嘿活该！光想想我现在都能笑死！】

    【你怎么知道是彻底分了？说不定只是两个人之间闹闹别扭而已。】

    【不可能！他们以前在一起多长时间啊，整整六年！分手后复合才三四个月，就又分了。以我的经验，他们是不会再在一起了。】——

    初静念盯着他，想起回国前汤雅说的话。

    她的眼神似乎让他不自在，他无奈一笑，道：“你知道了。”

    “为什么？”她问。

    “就是……不适合。”他轻描淡写说出结论。她却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她在她的胸口。

    不合适？

    六年时间，现在却说不适合？

    她垂着眼眸，努力压下心头那可笑又荒凉的感觉；努力地，不让自己的脸表现出来。

    双方沉默，让周围的空气都感觉格外的安静。

    他先开口：“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现在挺好的。”然后说，“听说你交男朋友了？有空一起吃个饭？”

    刚刚的空隙让她调整了过来，听到这个，笑容爬上她的嘴角，“你看到了我那条朋友圈啊？”

    “嗯。”顾丰点头，然后什么也没多说，只说了句，“挺好的。”

    她玩味地看着他，身子向前倾，双手环胸，用手肘撑在桌面，“什么挺好的？听到我有男朋友了，感觉挺好的？”她这句话说完，满意地看到他脸上出现一抹无措的表情，又说，“是不是感到很轻松？”

    看着他那变了几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表情，她微笑的嘴角逐渐灿烂，“没关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对我没感觉。”凝视他的眼眸，“只是……以前太喜欢你了，所以现在看到你这种新奇的，以前没见过的表情，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她为她的话语做解释，她为她现在毫无顾忌看他的这个行为做解释：大方而不做作。

    而他，看着她现在的笑容，听着她以前不曾这样对“喜欢他”这件事大方承认的言语，和她的距离……反而感觉远了。

    顾丰想让嘴角挂出一丝笑，可却怎么样，也挤不出来。

    ……

    那天顾丰和初静念吃完午饭，晚上被母亲叫回去，说做了很多他喜欢吃的。星月一直缠着他要他帮她补习，然后说起各种在学校里的所见所闻，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

    顾丰知道，她们都担心他，自从奶奶过世后是如此，和“她”确定分开后……更是如此。他们总是三不五时地过来，或者叫他一起回去吃饭、小住。

    他知道，他们是希望给他带来温暖。

    但其实他还好。

    真的，出乎他意料的，还好。

    也许是因为奶奶的过世对他打击太大，所以那个时候已经麻木了？

    或者，在生死面前，他已经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所以再分开时，他没有那么痛苦？

    又或者，他其实早已无法再做到全心全意地接受“她”，只不过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不管是什么，他都并没有他家人以为的那么脆弱。

    吃过晚饭之后，他母亲照常问起了他这几天吃了什么，他无奈，回忆着，如实和她说。然后她又问起中午，而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他和静念一起吃的。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母亲和星月的表情都开始不一样起来。

    他说是偶然遇到的，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就一起吃了顿饭。

    但母亲明显是不管他说的这些，嘴角的弧度已经暴露了她的浮想联翩：“偶遇，证明你们有缘分啊。”

    顾丰只能无奈叹气摇头。

    “多约出来几次。或者，让她来家里吃饭。”看到儿子的表情，周方艳问，“她不会有男朋友了吧？”

    这个问题让顾丰想到她的表情和说的话：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她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说的话，看他的眼神，有一点暧昧，还有一点玩味。

    从思绪中抽出，“这我怎么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顾丰敷衍几句，推搡着母亲让她出厨房，剩下的碗他来洗。

    那之后虽然没有人再问起，但是那几双眼神里的审视却很让他汗颜，以至于他晚上都没有住这里。碗洗完，看了眼星月的功课，说了句“还不错”，就以还有工作为由走了。

    过了两天，本以为这个事到此打住，他母亲却打电话来，要他送做的糕点过去给人家。

    “突然送什么糕点？你要是做多了吃不完，我可以带到公司……”

    “哎呀，我都和小念说好了，说你会送过去。”

    “……”

    “你就抽空走一趟。刚好是热的，现在你有时间吗？”

    “我还在外面看场地……”

    “那就等你忙完再去，我去找个好看的篮子装一下。”

    不容顾丰拒绝，电话那头就把电话挂断了。

    等他下班回去拿上糕点，已经到了傍晚。

    ——小念说她在家，你知道在哪吧？快，去吧。

    顾丰看着被塞在手里的食篮，迟疑着，但也来到了面前这个只来过一次的小区：心苑小区。

    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手里的篮子。

    ——听说他们家住六楼，靠右边的那一家哦？不要让家人女孩子下来接。

    明明是怕他不知道才刻意在电话里把详细地址说出来，却又询问他是不是。还再三叮嘱要他上去。话里有话地侧面试探他有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妈这个毛病是什么时候有的？

    第三楼层，找到对应的门，门铃太久没用按下去没有反应，改为敲门。

    咚咚。

    敲了两下，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没有人开门，又敲了两下。

    咚咚。

    这次门被打开了，但开门的不是她，是一个陌生男人，男人裸露着上半身，下半身只围着条浴巾，手里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找谁？”那个男人说。

    顾丰回过神来，“我……”

    里面传来初静念的声音：“是谁啊？”

    而初静念出来时，头发也是湿的。

    初静念在看到门外的人时脸上惊讶了一下，但马上调整好，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

    她从来没告诉过她家的具体地址，上次也只是在楼下……突然想起早上顾丰妈妈打来的电话，知道原因了。顾丰妈妈说要给她寄东西，硬是要了她的地址。

    顾丰也明白了，他母亲并没有什么和她提前说好，一切都是擅自做主。

    两人同时明白了这中间的缘由，剩下的，只有顾丰的尴尬。

    “快递员。”他尴尬地笑笑，提提篮子，示意自己只是送快递，“这是我妈给你的……不好意思。”对她说，也对她身后的人说。把东西交给她，完成了任务，顾丰就转身走了。

    顾丰转身时，那个男人上前一步，抬手搭在她的肩头，动作亲昵，“这人是谁啊？”

    话音只浅浅进入他耳里，电梯门合上，阻隔了后面的话音。

    看着电梯门关闭，初静念才转头看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人。

    那手就像是被刀子咬了一口，一下就缩了下去。

    “你看，我帮你挡了烂桃花，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杨哲右手掌心朝上，往前面一送，一副要奖励的样子放在表姐面前。

    初静念斜斜瞪了杨哲一眼，就算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这一眼的气场却更高。

    杨哲收起咧开的嘴，说：“……怎么，不是烂桃花啊？”杨哲回忆，“刚刚这人是长得还不错啦，但表姐也不是看脸的人啊。”眼睛偷偷瞟向她，观察反应，指着门外，“要不要我去追回来？”

    杨哲看到表姐把门关上了，收敛的嘴立马咧开，放松下来，跟在她屁股后头走到客厅：“那…这算不算将功赎罪？”

    “算~”她转过头，勾起唇角，带着笑的声音却冰冷无比，听得杨哲一僵。

    她一指，“前提是你把它修好，并且恢复原样。”手指着的前方是厨房，一片狼藉、满地是水的厨房。

    初静念这次回国就是因为家里水管漏水，把楼下的人家给淹了，物业打电话给她要她回来处理。她在国外，她母亲也在国外，甚至比她还要忙，所以没办法，趁着最近有点空，她就回来了一趟。

    杨哲刚毕业没多久，在这边找了个工作，没地方住。她母亲想着自己家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杨哲暂住一下，等以后什么时候找到房子了再说。

    她也借着这个机会把房子简单修整一下，再把钥匙交出去。但没想到刚修好洗手间的水管，厨房的水龙头又被弄坏了。罪魁祸首当然是她这个表弟杨哲：

    本来她在做饭，杨哲非要来露一手，抢着做。洗菜时，自己把水弄在地上，一踩滑了一跤，手磕在水龙头上，直接就坏了。

    现在只见厨房案台上、墙壁上，新给他买的厨房用品撒的撒，倒的倒，那场面相当精彩。除了油和水混在了一起，地上更是形成了一片浅水洼，都快满溢到客厅了。

    杨哲尴尬地挠挠头，嘟囔：“这不是不小心嘛……”捂着右手手臂，委屈着，“我手还疼呢~”

    初静念看着这个小时候矮矮小小的表弟，现在怎么人高马大的，却还是一副这种在她面前就撒娇的小孩模样？

    叹一口气，“要不要去医院？”

    听到表姐还是关心他的，杨哲立马把委屈一收，摇摆了下手臂试了试，“这个……”然后咧出一口大白牙，“可以去一下药店。”

    ……

    郭帆看到汤雅的朋友圈知道她回国的事，打电话给她说不拿他当朋友，回国都不告诉他一声。静念只能安慰说自己只是临时回来处理一点急事，不会待太久，除了汤雅她都没有和谁说过。

    “很急的事？”他不太相信的口吻。

    “嗯，是啊。”她说。

    听她这样说，郭帆也不好再说什么，压下责怪，沉默了一会，但不一会电话里他笑了起来，说不逗她了，“我哪有这么小气的？不过既然我知道了，出来吃个饭吧。你是不是还要走啊？什么时候？”

    她本来想拒绝的，但听到说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她便答应了。

    在挂断电话前，郭帆又问了一句：顾丰知道你回来的事吗？

    她：“他知道。”

    只听见那头哼了句：“这关系果然比我好。”

    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初静念皱眉，略带苦笑……

    当天郭帆就把定好的吃饭地点发给了她，时间就在第二天。

    第二天：

    郭帆提前到餐厅前等着，还有顾丰。而顾丰自然是被郭帆拉来的。

    “你们行啊，人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郭帆撞撞他的肩，“说说，你们……干了什么？”

    郭帆这开玩笑的话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顾丰从来不搭理，随便郭帆去说。现在顾丰却说：“什么干了什么，别乱说话！”

    “我……我就是开个玩笑嘛。”郭帆撇嘴，自然也发现顾丰的反常，但没有多想，“人马上就又要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顾丰听着郭帆的话低下眉眼。

    “那不是静念的车吗？”郭帆看到马路对面车上下来的人，又说，“这开车的是谁？”

    顾丰看过去，是昨天那个在她家看到的人。

    一起来的还有汤雅。汤雅率先从车里下来，朝他们这边走来。

    汤雅和郭帆两人视线才一交接，立马就移开，因为上次朋友圈的事，两人之间还有着明显的火药味。

    汤雅走近，就听到郭帆的话，“大明星也有空来吃饭？还带着小鲜肉。怎么，又换人了？”

    郭帆自认是开玩笑，却不知道自己这话听着有多刺耳，像那在引爆线边缘跳舞的火星，充满挑衅。

    “和你有关吗？我想换就换。我是换鞋、换衣还是换男朋友，要你管？”原本看到他就不爽的汤雅更加不爽起来，但还压着火。

    看着立马就要吵起来的两人，顾丰有点头疼，出来说道：“那应该是静念的朋友吧，上次……在她家里见过。”并自动把当时看到的情形给隐掉。

    “你还去过她家？”郭帆避过了即将引爆的炸弹而不自知，转头看向顾丰。

    “我妈做了些糕点，让我拿过去。”顾丰用话堵住郭帆那双诧异的眼睛。

    “朋友？”汤雅有些奇怪地说，“她没和你说那是她表弟吗？”汤雅看着顾丰，再转过头看那边钥匙交接，停好车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的人。

    但过来的只有她，杨哲步行去了另一个方向。

    “你们在说什么？”看到几个人各眼神不一地看向她这边，她就感觉到是说了什么和她有关的事。

    她顺着视线看了眼身后，想起昨天……就大概清楚了。

    “没…什么，”汤雅讪笑，仿佛自己说什么不该说的，转移话题，“他对顾丰去过你家感到很奇怪。”撇了眼郭帆。

    郭帆一时语塞，只能干瞪着汤雅。

    初静念笑道：“奇怪？不是吃醋？”

    汤雅：“吃醋？”

    “吃醋我和顾丰的关系突然变好了，他好朋友心里的位置被我给占了呗。”

    汤雅：“啧！幼稚。”

    “行了行了！我不就提了一嘴吗，怎么都拿我开涮……”郭帆哇哇叫，赶紧话题翻篇，说，“静念，你表弟不来吗？”

    她撇了眼汤雅。

    汤雅则低头看自己的新鞋。

    “他不来。他约人了，刚好就在这附近，就让他当司机了。”

    “噢……”

    郭帆随后招呼他们进去。她从他身旁走过，没看他一眼。

    进去之后开始上菜，郭帆提前预约定好的菜被汤雅一个个否定：太油……太膻……太辣……这个不好吃……太甜……

    郭帆强压心头气：“姑奶奶，要不，您给你下碗清汤面？”

    汤雅看着他，故意挑衅：“……太淡。”

    她出声制止，“小雅。”再替汤雅解释道，“最近她在控制体重，有些东西不能吃。”对服务员说，“再点两个清淡的吧。”

    “哼。”汤雅从鼻子里挤出不悦的声音，再说，“要不是你占了我姐妹的时间，我才不来吃这顿饭呢！——放心，AA，我不吃你的。”点完菜，汤雅把餐单一放，拿出手机打算付钱。

    “哎，你要不想吃就别来，好吧。”汤雅的行为让郭帆彻底不高兴起来，声音也随之提高。

    “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念念明天就走，我用得着挤出时间，来这看你的脸色吗？！”

    “看我的脸色？”郭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汤雅，“到底谁看谁的脸色？我请吃饭，你AA？是你不吃这些菜，还是我请客你都不吃？里面是有什么东西恶心到你了是吧？”

    郭帆非话越说越难听，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前，初静念扬声，“停！”无奈看看两头，“你们怎么回事啊？”同时她示意要汤雅把要付款的手机放下。

    顾丰也同时拉着郭帆。

    服务员站在那也不知措辞，她说：“你去上菜吧。”

    “不用了，那两个菜我不吃了。念念对不起，饭我不陪你吃了，有机会我出国请你吃。”汤雅说完，起身就走。她看到汤雅泛红的眼眶，跟着追了出去，但汤雅撇开了她，打车走了。

    看着她那股想要撇开所有人的劲，初静念懂那种感觉，所以她没有再追上去，也没有立马打电话过去，而是选择让小雅一个人先静静，调整心情。

    初静念回去了包间，包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但因为某人非要请客，所以尴尬他自己也得把这个饭吃完。

    全程郭帆没有再提刚刚的事一句，一直在聊别的，开着玩笑，和平常一样。

    她才发现，原来郭帆的伪装能力也不错。

    吃得差不多后郭帆便借口先走了。当然，这个借口，冠冕堂皇：说他那个酒吧有人喝醉了闹事——这个理由让人不能留，也帮不上。

    只剩她和顾丰两人。出了餐馆以后，她就说她先走了，然后转身便走。他却叫住了她：“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她刚想拒绝，但还没等她拒绝，他说：“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答应了。

    两人来到一家茶店。

    坐下后看到他娴熟地烫壶，置茶，洗茶，注沸水，然后给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小心烫。”放到她面前的时候提醒她道。

    “你还会这个？”她拿起茶杯，茶色红而明亮，喝了一口，入口顺滑，“嗯，很不错。”

    听到评价，顾丰会心一笑，“以前我爸喜欢摆弄这些，所以多少也看会了一点。”

    闲适，静谧。一间小小的茶室，圈住她和他两人。

    她看着他，他望向她。两人的视线对视，谁也没说话。

    她在观察，他在思考。

    “在看什么？”他先开口问。

    “看你……在想什么。”

    “那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他问她。她却不说话了。

    因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她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是哪一种。

    她敛起视线，也收起心中那繁杂的思绪。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管什么样回答，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所以她不想问了。

    但顾丰却有想问的，“昨天……你是故意的？”顾丰想起昨天看到的，和今天汤雅说出实情时她的眼神。

    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露出笑容，说：“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不懂她的想法，也从来都没有懂过。

    “为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她笑加深，“我果然，还是很了解你。”

    顾丰看着眼前的人，那微妙的话出自她口，姿态却带着审视，还有……坦然——不在乎会不会得到回报的那种坦然。

    顾丰发现他不了解她，一点也不了解，尽管她现在在对着他笑，但这种笑，他在工作中见过太多；她在和他拉远距离，这是她这次回来后，顾丰能明显感觉到的。

    “了解我什么？”他低头提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倒满。

    “了解……你原本想说的话，现在不想说了。”

    她的话让他的动作一顿。

    她又说：“不过我并不想知道。”

    今天这场谈话，一切都在跟着她的节奏走，气氛一度凝滞。

    “抱歉，职业习惯。毕竟我的工作就是观察人，并揣度他们的心思。”

    “你对我的了解，也是因为职业习惯？”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了惯有的笑容，紧闭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也收敛着神色，认真看他，答：“当然不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眼前的这杯茶，似乎就在这里止步了。初静念这样想着，看到他忽然轻笑。她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感觉像是轻松，又感觉像是苦涩，一闪而逝，还没来得及让她多想，他已恢复往常的神态：似笑非笑，微扬嘴角。

    这微扬起的嘴角却被一通电话拉平了。

    只看到他的神色在那通电话中变得肃穆，然后他就说有事要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出门离去。

    至于是什么事，她不想知道，所以也没有问。因为她听到电话里传来的两个字“小晔”。

    他的身边，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能让他露出这种神色的“小晔”了。

    自然也就不用问了。

    ……

    第二天，她如预期登上了飞向大洋彼岸的飞机。

    这算是一个结束？

    至少在她心底，是。

    死心？

    在她心里从未有想过会真的得到过，死心可能也谈不上。

    倒是……有过妄想；

    失望？

    好像也谈不上，她一直都只是个旁观者，他和“她”的选择，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有什么资格失望呢？

    想了想，她好像只是心疼她自己——心疼别人的那份不珍惜，是建立在她宁缺毋滥的退让上。

    飞机舷窗外，是广而无垠的蔚蓝天空。

    这个世界这么大，她不信，就只有他一个……

    番外1：

    顾丰赶到医院时就看到脸色惨白如纸的“她”。

    杨华晔的母亲严黎告诉他，“她”怀孕快三个月了。

    “她一直想打掉，但她身体太虚弱了，医院不让做，说会有生命危险。

    “她不想告诉你，想要自己一个人承担，然后去了那种私人小医院——结果就成这样。”严黎愤恨地指着病床上躺着的人，但看到那在生死边缘徘徊、一动不动的女儿，严黎眼神中的愤恨还是不住地露出了心疼，“她要不是成了这副样子……我恐怕还不知道。”

    严黎看向他：“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养着。我不指望你什么，我只要求你，在小晔醒来后，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她是因为你，才会不要命地想打掉这个孩子。”

    ……

    “对不起，我不想拖累你的。”这是杨华晔醒来后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被他抱着，在他怀里抽泣，不停地、不停地说着这一句。

    “……没关系…没关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她，“没关系……我还是挺喜欢孩子的，我会照顾他的。

    “这样，我又有家人了……”

    番外2：

    她低头盯着那小小的屏幕，手里叠衣服的动作又重新动了起来，问：“谁又分手了？”刚刚听到汤雅的话，她心里其实就有了猜测，但她还是像确认一般问了一句。

    她手不停地理着叠好的衣服，手掌压过衣服上的褶痕，随着答案的出现，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