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爱她吗？”她问出了她很想问的问题，然后脑子里有一瞬间在幻想他的回答，那个她期望的回答……
但她知道那终究只是幻想；一瞬间的幻想过后，是后悔，她不想听了。
“爱。”顾丰回答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真是毫不意外的回答。
虽然早就料到，但还是感觉胸口的某一角像是突然缺失了一角一样，透不过气来。
她抬手轻抚上栏杆，手指甲慢慢抠馅在里面，嘴角却维持着轻笑。
“你了解她吗？”突然她没头没脑地问他。
“秦潇，那个一天都和你在一起的女生。”她向他说明，然而她并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继续说，“勉强去接受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我不认为这是你要的改变。”
她松开手，忽的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要说了解，和她相比我是不是更加合适？”她又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知道对方的性格、品行，不用担心对方是一个和自己原本预期相差很大的人。可以说是知根知底，对吗？”
“可你能爱上我吗？”这句话不是真的要问他，但她的心跳还是不自觉的加快。
他盯着她，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又似是在观察他眼前的这个人。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看，不能吧。”
“我觉得爱，是接受，不管那是什么。就像刚刚说江义的母亲，我觉得她很幸福，不管是家世，还是这个客栈，这都是江义父亲的一部分，是不能分割的。既然爱了，就应该接受全部。”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不爱，哪怕再适合，也无法接受。”
黑暗中，她的眼睛很明亮。良久，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开口说道：“你是在告诉我，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吗？”
她扭过头一笑，“算是。”
其实也是在告诉她自己。
“抱歉。”顾丰说。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道歉，看向他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那是不是没有为朋友争取到而有的歉意？
“没事。”她说。
看着眼前的水面，倒映出来的月色明明那么淡，为什么那丝神情她却看得那样清楚？
她暗自咬了咬嘴唇，希望她的心可以像这湾水一样冷却，不要再有任何感觉就好了。
“我先回去了。”她还是当了逃兵。
“现在？”顾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刚刚看到有人在准备宵夜，现在回去，可能正好能碰见。”
他的话令她脚下一顿。
“你不是要牵红线吗？”她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看，向前走了一步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吗？”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这种地方两个人一起看夜景，还是在知道兄弟做了宵夜要给她送去之后。如果这个场景被江义看到，就算再不可能的两个人，也不得不让人多想。
“你倒是出乎意料的坏。”顾丰一笑，他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狡猾。
初静念走到楼梯口，下了两个台阶，她的手忽然被人扶住，转过头看向扶她的人。
“别误会，只是送你下楼梯而已。”顾丰搀着她的手，也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真是谢谢。”初静念一字一句说。
到了最后一个台阶，她挣开了他的手，“可以了。”说完，头也没回地走了。
夜晚，借着月光，看着前面一瘸一拐的背影，似是气鼓鼓的，一抹笑爬上他的嘴角。
他收敛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笑，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身影没入黑夜之中。
江义如顾丰所说，拿着做好的宵夜来到初静念的房门前，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正准备打电话给汤雅时，她刚好回来了。
“你去哪了？脚疼还出去。”江义跑过来说。
“这是什么？”她笑着不太利索地走到江义面前，看着他手里的食盒说道。
“给你做的汤。”江义边说边揭开食盒盖子。
她向里面瞅，是骨头汤，看色泽应该熬了很久。
“我们去外边吧？今天月色很好。”她忽然性情转变，热情地对江义说。
面对她的热情，江义开心地点头道：“好啊！”
初静念走了两步，江义看向她的脚，“你的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的药很有用。”她对他说，又补充道，“谢谢。”
江义本来听到她说“药很有用”而开心，但后面那一句“谢谢”所带来的生分，让他原本的开心全无踪影。
“是吗，那就好。不过这么晚，出去都不带手机，会让人担心。”江义过去想扶着她走出去。
意外的是，她没有拒绝。
她没有拒绝他的靠近，江义脸上是微笑着，但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门廊被打扫的很干净，木质的地面这种天气坐上去也不凉，两人就在小栈的门廊的台阶前坐下。
小心扶她坐好后，江义坐在她身边，把食盒打开，为她盛了一碗汤。
“放了点葱花，看你好像不讨厌葱花。”江义把盛好的汤递给她。
她微笑着接过，“你观察了我很久？”手中搅动着鲜汤，香味四散出来。
“有一段时间吧。”江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
她尝了一口，“好喝。”笑着回答他。
“这个熬了两个小时，本来还想再熬久一点，但又怕会太晚。”江义看着她手里的碗，“味道不错吧？”
她看向江义，表情真切，满怀关心，还有那略带炙热的眼神。
那熟悉的眼神……和她真像。
见她一直不说话地看着他，江义突然笑起来，说：“怎么了，难道是忽然间爱上我了？”
初静念被他那种自恋般的自信逗笑。
“今天你看到舅舅了。”江义说。
她点头，又喝了一口汤。
“如何？”
“什么如何？”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谁听得懂？
“在你心中的评价啊，在你心中。”江义盯着她的脸看，像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直接看到答案。
“随意评价人，不太好吧？”
“没关系，私下偷偷说嘛。”江义坏坏地挑了一下眉。
捧着热热的汤，她思考了一下，说：“外表很有迷惑性。”
这个评价是江义以前没有听到过的。
“哦？”江义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地道的农民打扮，看上去老实巴交。”话锋一转，“很有欺骗性。”
“欺骗？”江义轻声重复，咀嚼这个词。
“外表看上去有点憨，但说话却条理分明，做事干净利落，还懂得考虑别人的心理。”她回想着今天一天看到的吴山，“做生意，如果低估对方就会犯语言上的错误，还会失去戒心，露出让人可以钻的破绽。这里的老板，也就是你舅舅，就是会让人低估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狡猾？”江义说。
“我是说，舅舅天生是这块料。”她说了和江义父亲一样的话。
“舅舅？……”江义抓住她这句话，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干脆选择不看他，低头继续喝汤。喝完一碗后，把碗递还给他，说了声：“谢谢。”
“再来一碗？”江义接过。
“不用了。”她摇头。
“这可是舅舅亲自做的，怎么样也要多给点面子——再喝一小口？”
“这不是你做的？”这回换她抓住他说漏嘴的点。
江义不说话，低着头，手里又盛半碗汤给她，“火是我看的。”又说，“算是吧。”
放到她手里后，“多喝点，好喝以后我可以学。”
她接过碗，刚送到嘴边，听到他这句话手一顿。
“不用了。”她说，“不会有以后……”说完，她低着头，一口气喝完了那半碗汤，然后双手捧着碗到他面前，还给他。
江义看着她，没有理她递过来的碗，嘴角的笑还在嘴角没来得及消逝。
他转过头，看向天空挂着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的确很不错。”他说。
初静念望着他，把碗放在他身旁的地上。
她轻声叫他：“江义……”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江义打断她要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认真的？”他转过头，“我是认真的。对你，我可以保证，我不是开玩笑的，不是玩玩，我是真的，很认真的想和你交往。”
“我知道……”她说。
“你不知道！”江义情绪有点激动地打断她，“你并不知道我能为你做多少……”
这个情绪有点不受控，还带着点恐惧的江义，是初静念以前没有见过的。
“你怎么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即洒脱又爱笑的江义。”她开玩笑似的说，但其实她现在的表情一定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的洒脱本来就是假的。”情绪回落，他低声说，“笑，只不过是让人觉得我不是那么难以靠近而已。”
微风带过，树叶摩擦，沙沙作响。
冷静了一会的江义，又恢复常态，对她开口道：“你知道江氏吧？”他说完又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们学校的，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继续道，“江氏，医学世家，就像以前学校里流传的那样。”望向她，“父亲、爷爷和曾祖父都是学医的，几乎所有的大城市中都有江家开的医院和诊所。而将来，这些都会要我去打理。”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像个正经学医的？”没等她回答，转头又自说自话般的道，“一个医院的成立，创立初期，的确是需要一个有高超医术，能名震业内的医师，江氏创立初期时就是这样。但到了我这一代，你知道吗？有没有高超的医术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其实更像是管理，管理一个企业，管理一门生意。出了问题，要想如何解决，发生事故，要想如何善后，缺少资金，要想如何去拉资金。
而笑，就是门面，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谈合作的基础。”
“医术，在我这一代已经成了辅助品。”江义看着自己那本该哪手术刀的手，转过头忽然笑着说，“其实年末我就要出国去读工商管理了。真是的，为什么第一个学的不是这个，不然我们就是同系，也许我就能更早的喜欢上你。”
“静念，在我出国之前，不要拒绝我，好吗？哪怕只是骗骗我。”江义恳求般的语气，“不管怎么样，先忍忍。也许我并不会让你失望。”
“江义……”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
她不想拖着他，因为她很明白那种感觉。
“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她说，“我没有骗你。”怕他不相信，以为是用借口骗他，她解释到。
“我知道啊。”江义灿然一笑，“但他并不喜欢你。”
江义的话让她微微一愣，他像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一样。
“……你知道？”她试探地说。
“你知道汤雅为什么愿意帮我吗？”江义忽然提到汤雅，说起来这里之前的事，“前几天我找过她，我知道最近她有些烦恼的事情，我说可以帮她全部解决，但条件是要她帮我把你叫来。但她都拒绝了。你知道最后她是因为什么才改变主意的吗？”他看着她问。
“我告诉她，我知道你喜欢顾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