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

    薛恺悦在白鹤飞来宴请男子将军们这件事明帝并不知晓,她这天中午一散了朝就去了惠王府,毕竟尔雅是惠王府的王子,眼下尔雅的妻主辞官,连带着尔雅也将要随着妻主宁眉一道去梦雨山居住,这么大的事她得去同惠王妻夫说上一声。

    对于宁眉辞官一事,明帝自己没什么触动。她早就认定北境那几个世家,什么高家、娄家、孙家、宁家,都因为过于溺爱女儿,要么将女儿养成了暴戾的恶徒,变成追随白虎贼人逃亡的败类,要么将女儿养得过于平庸,在天下一统之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做富家女。

    没有一个年轻女儿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便连这宁眉,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才,比她哥哥江澄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这样的平庸女儿既不缺银子,又有娇夫罩护平安,辞了繁杂的差事去享受清闲日子,实在是太容易理解了。

    若不是惠王卧病在床,恐她动怒伤身,明帝甚至都不需要亲临王府讲这件事。

    来的时候,心情尚好,见了惠王,明帝的心情可就不美妙了。大热的天,惠王却极度怕冷,房间中不仅不让放冰块,甚至连门帘窗帘都不许卸下来,整个房间密不透风,惠王还盖了两床厚锦被,那被褥的厚度跟明帝冬天所用不相上下。明帝到达的时候,惠王君高氏正指挥侍夫们给惠王喂参汤,瞧这架势惠王的性命竟全是靠参汤吊着,不定哪天就要去了。

    明帝同惠王的感情其实一般,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姨母,眼下病成这样,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惠王君高氏却似是已经习惯,见明帝到来,很是高兴,兴高采烈地打发下人们去喊二小姐出来参见圣驾。又命侍儿们给明帝拿点心,拿冰镇的果子。

    房间如此熏热,明帝也用不下点心,见那冰镇的果子是南境的莲果,她平日里很少用莲果,此时瞧着那莲果甚是新鲜,倒觉得有些胃口,便将那莲果拿起来慢慢食用。

    虽然气味奇怪,莲果吃起来却是意外地好吃,冰鲜甜香,在夏日中沁透肺腑,她想回宫之后,倒要让人呈上来一些。

    惠王君瞧见她脸上的叹赏之意,连忙让人再切一块莲果送过来。

    明帝又用了一小块莲果,方才将尔雅的事讲了出来。

    惠王君听了,没什么意见。这位快要五十岁的男子,这几年服侍生病的妻主,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很是烦累,对于尔雅这样的庶子,就不是特别上心。而况尔雅已经出嫁,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更加不需要嫡父管了。因而惠王君只是笑着道:“他随着他妻主出外,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是去供奉女神,多少沾得些福分,让他这辈子安安稳稳的,也算是他的造化。”

    这话竟是毫无埋怨之意,明帝听了,心里头踏实下来。

    她又同惠王君聊了两句,那惠王府的二王女萧冷月就进来了。

    “臣妹请皇姐安。”萧冷月态度恭谨,向着明帝行礼如仪,见完天子又给嫡父问安,“女儿见过父君,父君照料母王,辛苦了。”

    “免礼,坐吧。”明帝对于萧冷月这个堂妹感情一般,因为萧冷月论才华不算出类拔萃,论忠心也不算特别突出,虽说瞧着也长得秀丽风流,但性情人品没什么可称道的,只不过萧家女儿眼下不剩几个了,她不好对这个堂妹特别冷淡。

    当下她还算关切地询问了萧冷月两句,问她这阵子都在做什么。

    这话正问到萧冷月心里,萧冷月听她询问,便站起身来,再次向她躬身施礼,“启禀皇姐,臣妹最近闲着无事,跟着府中账房学习记账理账,已经学了一个月。”

    这让明帝有了兴致,她随口考校堂妹,“已经学了一个月?那朕来考考你。”

    萧冷月打起精神,认真接招,“皇姐请出题。”

    明帝自己并不长于计算,大小账目也很少亲自核对,但今日上午刚同柳笙商量宁眉一辞官,光禄寺的差事不知该交给谁办理,柳笙同她讲,光禄寺瞧着事少人闲,但要负责养鸡养鸭屠羊宰猪,其实琐事极多。她想到这养鸡养鸭的事,便编了个题目出来,“后厨有鹅鸭若干,鸭四倍于鹅,鹅比鸭少二十七只。问鹅多少?鸭多少?共有多少?”

    萧冷月屈指去算,很快地就给出了答案,“回皇姐,这个题目简单,鸭有三十六只,鹅有九只,一共是四十五只。”

    还行哈,明帝点点头,又出一题,“后院共有四只羊,每只羊每天需要一筐半青草,养上十四天,共需多少青草?”

    萧冷月继续屈指算,片刻后答道:“共需八十四筐青草,皇姐,这些题目臣妹都能做得下来的,您就是给臣妹几大本账目,臣妹现在也能看得下来的。”

    她这个纨绔堂妹,现在这么厉害了吗?

    明帝将信将疑,但是自家堂妹有长进终究是好事,她琢磨着把这小堂妹放哪里历练一番,此时高王君在旁边给庶女敲边鼓,“皇上您瞧冷月这孩子,近来可是长进不小,没日没夜地算账理账,她常同侍身说,朝廷现在国土广袤事情繁多,她得替皇上分忧。皇上最近要真有什么管财理账的差事缺人手,不妨让她去干干,她是皇上的亲堂妹,自然要比外臣尽心尽力。”

    何处缺管财理账的差事呢?那自然是户部,但是户部自来是不许宗室染指的,不过明帝同柳笙商量找谁替代宁眉,顺着话题就商量起了户部的事,柳笙仍旧力推宋海春回户部主持部务。明帝对宋海春的评价一般,但念着宋海春前几年在朝廷一统四国的时候,筹谋银钱运转物资出了不少力,便同意让宋海春回京接任户部副尚书。

    虽然体仁堂的案件还没有最终了结,但明帝心里已经决定就此把苏澈从户部侍郎的位置上撤下来。她早就想撤换苏澈,碍于情面一直未曾进行,如今算是得了理由。

    宋海春回京,那北境均输使便空了出来,正好把这萧冷月放过去。拿定主意,明帝便笑着对惠王君道:“有个差事,在北境,远是远了点,但正好是查账理账的事情,不知姨父愿意不愿意让冷月去做?”

    惠王君回答得四平八稳,“全凭皇上做主,不管是什么差事,都是皇上给冷月效力的机会。”

    萧冷月听见嫡父这么讲,赶紧跟着嫡父表忠心,“臣妹不嫌远,一定把差事干得漂漂亮亮的,皇姐只管放心。”

    明帝这才讲出来,“这么着,北境均输使已出缺,冷月你就走马上任吧。”

    这话简直要把惠王君高兴坏了,惠王君心中暗道,那大理寺卿叶衡的义媳蓝美蕙去了南境均输使衙门当差,只不过一两个月就弄了莲果四处送人,可见均输使衙门是个实实在在的肥缺,这冷月去担任北境均输使,不说别的,以后他们惠王府还用得着花银子买参吗?

    惠王需要参汤吊命,普通的参不中用,上好的参价格昂贵。凰朝的皇室规矩,亲王在,世女不许分家,家中只一份亲王俸,世女无俸。已成年之世女与王女,根据个人所承担的差事可得到与差事相应官员品级的月银。可怜他们惠王府,这些年只有一个亲王俸禄,世女萧冰月虽也有还算可观的月银,但她自己还有几个夫郞和女儿儿子要养,月银堪堪只够自己花用。萧冷月的月银则是少得可怜,连她自己都不够花,还要府中贴补。

    这几年他这个惠王君当家理计着实不易,萧冷月有个这么好的差事,当真是惠王府的喜事,值得好好庆贺。

    在明帝离开惠王府的时候,惠王君已经满脸洋溢着喜气,对尔雅即将随着宁眉辞官退隐一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整个朝廷,对宁眉辞官这事比较在意的只有一个柳笙。

    柳笙一是对宁眉的印象不错,觉得这个北境世家女儿,虽然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做起事来却还算认真,眼下辞了这光禄寺丞的职位,她和明帝还得费心思另外安排个人选。二来这宁眉的光禄寺丞,当初还是她向明帝提议,明帝才授给宁眉的,而她之所以有此提议,是因为宁眉的夫郞尔雅恳托了颜可心。

    她想这事情变化也真快,还不足一年,宁眉就辞了官。而她和颜可心也因为云雪的事,闹得不愉快,她罚颜可心搬到女神像院子里,为正君梁子鸣祈福,这几日她都没有去看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心中牵挂着颜可心,柳笙这晚就早早地回了府,刚一进仪门,就被颜可心的侍儿迎住了。

    颜可心被柳笙惩罚不好自己到仪门处站着,便打发了那个贴身侍儿前去等候,如此即便是被人瞧见了,他也可以说是侍儿自作主张。

    柳笙一下马就瞧见了这侍儿,冲着侍儿问了句,“可是侧君有什么事?”

    那侍儿高声回答,“侧君命奴才前来迎候相国,侧君有一处礼仪不清楚,想请相国亲临教导。”

    柳笙听了,正中下怀,当下做出严肃的表情点点头,“知道了,尔先退下。”

    那侍儿见她神情严肃,还以为她是不肯去,有些着慌,跪下求她道:“侧君真的是有事情要请教相国,求相国明鉴。”

    柳笙仍旧不肯多言,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来,斥责这侍儿,“好生啰嗦,速速退下!”

    那侍儿被她吓着了,屈膝行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柳笙不理会这侍儿,自往外书房来。在外书房中简单用了点晚膳,让人告诉梁子鸣她需要在书房中忙碌上一阵子,请梁子鸣自行用晚膳不必等她,而后她留着书房的灯烛,绕了一点路,悄悄往这专门供奉女神像的小院子里来。

    颜可心听见侍儿被斥责了一顿,还以为柳笙不肯来,气得连晚膳都没用。正生着气呢,却见柳笙竟然悄悄地摸黑过来了,顿时心情好了不少,赶紧抓住机会向柳笙撒娇,这个破院子,他一天也住不下去了,“妻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奴家放出来啊?”

    然而柳笙只劝他继续忍耐,柳笙板着脸问他:“总要等鸣儿怀上身孕不是?心儿且耐心些,这才住了几天啊,就受不住了?心儿这是做错了事却不肯认罚么?”

    柳笙的语气有些严厉,颜可心听了有些犯怵。他已经嫁给柳笙非止一年,对柳笙的脾气多少有些了解了,知道柳笙最厌烦做错了事却不肯承担后果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幼亲厚的家人,柳笙也不会因为彼此的血浓于水而改变她天然的喜恶。那个柳青青因为当年叛逃玄武,至今还在乡下院子里受苦呢,柳笙虽然养着柳青青的家眷小娃,当着人,却是提都不许提这个辱没门楣丢人现眼的堂妹。

    虽然心里想要打退堂鼓,但想着要是他自己都不为自己争取,那还有谁会替他争取呢?他就重新鼓起勇气来,嘟起娇润的唇,可怜巴巴地抱着柳笙的肩膀讲他的困境,“妻主在上,奴家既做错了事,岂能不认罚?奴家心里头也是极愿意为正君哥哥祈福的,正君哥哥早日诞下嫡女,奴家才能够搬回去,这个道理,奴家明白。可是,可是这个院子实在是太热了,连冰块都没有,又只能食素,奴家都瘦了一圈了,妻主您就心疼心疼奴家吧。”

    他说着话开始摇晃柳笙的胳膊,声音也拉长了,可怜兮兮却又韵味十足,“妻主,您就心疼心疼奴家吧,妻主,奴家求您了。”

    他甚少这样子同柳笙撒娇,当日嫁给柳笙之前,从军做杂役料理柳笙的衣物杂事,柳笙心中喜欢他却碍于没有征得梁子鸣的同意,不肯纳他,他给柳笙洗衣裳,手都洗出冻疮来,也不叫一声苦。

    此时柳笙听着他这难得的撒娇,再看他脸上的确瘦了一大圈,原本是妖娆妩媚的偏圆润的贵夫脸庞,现在瞧着倒像是受气的小夫郎的脸型,又窄又小,不由得心头一软。她知道他这话也不纯粹是夸张,这个院子是真的热,她来坐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小小房间简直就跟蒸笼差不多,汗水快要湿透她的后背,燥得她恨不得立刻带他逃离。

    然而在带他走之前,她还是要弄清楚他为何这么做,她要让他吃足教训,让他经此一回牢牢记住,以后永不再和梁子鸣明争暗斗。

    她心头发烫,却摸摸他被汗水打湿一绺绺地贴在额头上的秀发,神情严肃地问他道:“心儿你呀,有现在后悔的劲儿,当日怎得那般糊涂呢?就算我纳了云雪,于你有什么好处呢?怎得就一门心思地替别人谋划,让正君为难?”

    颜可心低下头来,“奴家知错了,求妻主原谅奴家。”

    柳笙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坚定,态度强硬,“光知错不行,这话太简单了,我要心儿能够把自己错在哪里为何会有此错,认认真真思考一遍,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这是一个很具有斥责意味的做法,颜可心睁大了眼睛看柳笙,不敢相信她会如此要求他。

    他印象中她一直都是风雅而体贴的,却没有想到遇到梁子鸣的事就这么不容情。

    所以,他在她心里连梁子鸣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吗?

    大颗的眼泪从那妖娆多情的眼眸中落了下来,打湿了柳笙纤长的手指。

    柳笙瞧着手心上哭得楚楚可怜,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动物一般的人儿,心软得快要流成河,却仍旧逼迫自己强硬起来。她毫不退让地看着他,目光冷硬如铁,不容他撒娇,对他的哭泣视若无睹,必要迫得他检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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