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

    苏澈和顾璟几时前往雅州慎思所,他们在慎思所住的如何,这也不是大理寺卿叶衡所关心的事。叶衡这几日专心致志地陪正君展儿,唯恐展儿有失。她被那失去女胎的孕夫的惨状给吓到了,那可怜的孕夫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来,醒来就变得痴痴傻傻,不知道姓甚名谁,甚至拒绝用膳服药,也不跟任何人说话聊天,不管是他的妻主还是负责医治他的太医负责照料他的侍儿仆夫他一概不理睬,偶尔自言自语,喊的也是宝贝。太医令秦梦菲见这孕夫情形不对,已经告知他妻主说是得了产育疯,怕是这辈子就这么疯疯傻傻了。

    叶衡不敢想象倘或她的正君变成这样的痴傻模样,她心里头会有多痛苦。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正君,说什么也不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怕正君行动间累着腰,她不让正君做任何事,她这几日白天只上午上朝,下午绝不去衙门,大理寺的差事不紧要的她交给少卿冯兆雪做主处理,必须她亲自决断的,她则让心腹吏员给她送到家里来,她就坐在正君身边署名料理。

    恰巧这几天正君爱用的莲果已经经由户部官船运抵京城,她有了这么一大篓莲果,哄劝正君用膳比之前容易许多。

    六月十二日的下午,天气热得出奇,叶衡索性给大理寺上下都放了半天假,自己踏踏实实地坐在正君房中喂正君食用莲果。她坐在床头前边的官帽椅上,用精致的小银叉叉起莲果一块块地喂给正君,另有两个侍儿立在床腹和床尾给正君打扇。房间内放了许多冰块,本已不算热,但叶衡想到正君躺在床上行动无法自由,多半会心烦,便吩咐侍儿轮换着给正君打扇扇风一刻也不许停,她想要把正君的烦心怒火全都扇走。

    正君被她照料得很妥当,食用莲果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了那个因为去户部传话而被贺绯辞告了御状的婢女,问叶衡道:“韩未花怎么样了,已经去服徒刑了吗?”

    叶衡不欲让正君费心,只拣好的说,“已经去了,就在芳霭县服役,芳霭县能有什么重活让她干?不过是裁制纸张而已,不用挂念她。”

    正君听说只是裁制纸张也就放心下来,却又本着食果不忘运果人的原则,同叶衡言道:“这大热天,便是什么事不做,也要一身汗,她还要裁制纸张,想也不容易的,让侍儿们给她做几身冰丝衣裳送过去吧。”

    叶衡心头暗暗无奈,她没敢同正君讲,这婢女韩未花本该被打发到京兆府砖窑烧砖,或者去工部作坊中舂米打铁,或者去京城周边的城邑修城墙。是她从中疏通人情,把韩未花弄到刑部专门给年迈体弱的徒刑男子设置的轻省作坊,干些在室内就能进行的活计,比如裁制纸张、浆染布匹、筛选米豆之类的。因这韩未花是被贺绯辞亲自告状判了刑的,这点优待她都担心被贺绯辞知道了再生事端,哪里敢如正君说的这般送冰丝衣裳,那被贺绯辞知道了,还了得吗?

    当然这话她不能同正君讲,只微笑着点头,“为妻会安排的,正君就放心吧。”

    正君体弱神衰,见她应下,也就不再同她谈论这个,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想起了齐苗所生的女儿,便对打扇子的侍儿道:“宝儿在做什么呢?去把宝儿带来我瞧。”

    那侍儿领了命令却不敢就去,把视线看向叶衡。叶衡这几日恐正君瞧见女儿就忍不住要照管她的衣食起居学业进度,已经悄悄地嘱咐了侍儿乳父们,不要把小姐带到正君跟前,凡小姐的事,要么等侧君晚上回来禀报侧君,要么悄悄地告诉她,总之不许来烦扰正君。

    偏偏这侍儿看叶衡的动作,被正君瞧见了,正君心下就不高兴了,瞪了那侍儿一眼,“让你去带宝儿,你磨蹭什么呢?”

    “这,唔,奴才”,侍儿没得到叶衡的意见,不敢就去,却也不敢顶撞正君,支支吾吾回应。

    天热,侍儿一紧张,小脸上就起了一层绯红,胭脂一般,煞是好看。

    正君愈发不愉快了,这侍儿本就长得出挑,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眉毛修长,眼睛舒朗,那腰身又极为纤细,热天穿了得一身浅绿色的仆侍装,正显得那细腰如柳枝一般,柔韧而苗条。

    这样子的侍儿就矗立在床前,怎么看都不够稳妥。正君联想到自己这阵子卧床养胎不能服侍妻主,而因妻主要陪伴自己,也好几天没去齐苗房中了,心头便起了一层不安。

    他敛了笑意发作这侍儿道:“本正君让你去带宝儿,你看家主做什么?没规矩!”

    “奴才这就去,正君息怒。”那侍儿难得看到正君板着脸同他说话,也顾不上管叶衡的态度了,将手中的扇子往桌案上一放,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叶衡听出正君的不高兴来,但她以为正君身体不利索,口气难以柔和,在这侍儿出去,她便低下头来询问正君,“怎么了展儿,可是不舒服?想要擦洗还是想要出恭?”

    虽然天气炎热,但叶衡听从尚然兮的主意要正君长期卧床,便连洗浴出恭的事,也都由她和侍儿协助着在床榻上进行,她这几天已经很会照顾正君了,每隔一刻钟就要询问正君有何需要。

    正君却是既不想要洗沐也不想要出恭,只盯着她瞧了半晌,垂下眼帘闷声闷气地道:“你今晚去苗弟弟房里睡吧,让他们几个照顾我就行。”

    彼此十几年妻夫,叶衡到这个份上,再听不出来正君是吃味了,那也就白跟人家妻夫一场了。她嘿嘿一笑正话反说宽正君的心,“嘿嘿嘿,展儿这话真乐死我了。人都说男儿家有了孩儿,心里就只想着孩儿了,还有人说男儿越晚生孩儿,对孩儿看得越重。依我看,这话都不对,展儿这个岁数有了宝贝,心里头照旧有我,我是展儿的大宝贝,咱们的孩儿顶多算小宝贝。”

    正君倒不料她能够这般解读,但是听她说她是他的大宝贝,腹中的孩儿只是小宝贝,他觉得她这话倒也没错,只是心里认可,面上却不同意的,斜了她一眼纠正她,“谁说的,孩儿是我的大宝贝,你顶多算小宝贝。”

    叶衡心里乐开花,她这个年龄了,还能做夫郞的夫郞的小宝贝,那可真是意外之喜,她打蛇随棍上,脸颊虚贴上正君的心口,“小宝贝请求今晚留下来陪正君,正君同意不同意呀?”

    正君拍拍她的后背,嗔她:“多大了还撒娇呢?也不怕肚子里的宝贝笑话你?”

    叶衡眯眼感受正君的爱意,坚持要求留下来,嘟着唇道:“我不管,再大也是正君的小宝贝,肚子里的这个已经是正君的大宝贝了,还笑话我这个小宝贝吗?她要是敢笑话我啊,我就把大宝贝的名号也抢过来,一个都不给她留。”

    正君看她如此逗趣,倒也明白她对那个侍儿没兴趣,他心里头舒坦了许多,想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下她肯哄他,他便且先享受她的呵护吧。

    妻夫两个就大宝贝、小宝贝的名号又说笑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心里都有个共同的期待,那便是这女儿能够平安降生做妻夫两个共同的宝贝。那个孕夫滑胎的事,叶衡没有告诉正君,但正君从她照料自己时那极其紧张的神情,也感知到自己这一胎必定充满了风险,说全然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时时刻刻把这危险挂在嘴边,他怕怄坏了妻主的心情。

    妻夫两个说笑未了,叶府大小姐迈步进来,笑盈盈地问她母亲,“娘亲是小宝贝,妹妹是大宝贝,那宝儿是什么呀?”小女娃已经在门外立了一会儿,显然把母亲和嫡父的对话全都听了去。

    叶衡被问住了,一时间不好答,正君的反应却是极快,正君笑着冲女儿道:“宝儿是娘亲和父亲的大大宝贝。宝儿快过来,让父亲瞧瞧大大宝贝。”

    这话很好地安抚了大小姐的心,小女娃乐呵呵地跑过去,乖巧地倚在母亲,也像母亲一般垂下小脑袋,把头偎在父亲肩膀上。正君爱怜地摸摸女儿的秀发,细细地问她今日饮食如何,热不热,可有背书?

    小姑娘一一回答,她的学业一直由齐苗亲自负责,奈何齐苗这阵子白天要去修书处当差,晚上回来还要代正君料理家事,对于女儿的学业,只能粗疏放过,一连三天连一篇文章都没讲完。

    正君听见小姑娘每天只背诵一小段文字,心里就犯了嘀咕,他对于这个庶女是很了解的,小娃承袭母父双方良好的天赋,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这样聪明的小女娃,每天只背一小段文字,这可不利于小娃的学业。

    他琢磨了一下,对叶衡道:“苗弟弟既要当差又要管家,想来是没功夫管宝儿的功课了,可是宝儿的功课是头等大事,耽搁不得,以我看,妻主最好是从外头聘个学问渊博的师傅教宝儿,让苗弟弟能够轻松一些。”

    叶衡对此并不上心,她认为女儿还小,读书之时不用着急,而且她光忙着照料正君都有点忙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去给女儿聘请西席,但她也不反对正君的话,敷衍道:“我过两天就给宝儿聘师傅,展儿放心好啦。”

    正君听她如此敷衍,连忙向她强调此事的利弊:“妻主要把这事放在心上,我这身体就算生养了,也要歇一阵子才能理事,家务事还要继续劳烦苗弟弟,早些聘了西席,也好让苗弟弟少忙一件。”

    正君如此特意强调,叶衡也就郑重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正君见她神色郑重下来,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句话是他没有讲的,男儿生养是一道坎,叶家固然从无失德之处,他这女儿应该可以平安生下,可他这年龄已经在这摆着了,生养之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若是前脚生下女儿,后脚他就走了,那女儿的教养之责由谁来担负?由齐苗来吗?他倒是信得过齐苗的人品,可后父难做,只怕齐苗对这个非己出的嫡女,只敢教不敢管,倒不如在他活着的时候,先把这西席定下来,女儿跟着西席读书,倒不至于太过顽皮。

    叶衡哪里知道正君心里这一层深意,见他不再谈论这个,只搂着大小姐温柔谈天,便也跟着同女儿聊天,三个人偎在一起,和乐融融。

    令叶衡绝对想不到的是,她的侧室齐苗这会儿正在京城南郊的酒楼晓寒轻中给苏澈、顾璟、周璞、颖儿四人送行。齐苗同他们四个都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之所以跑来送行,是因为所有在京城为官的男子,都自发前来给四人送行,他作为男子官员中的一位,岂能独独不来?早早地就同修书处的谢公子、周恒一起,乘车前来,等候在这晓寒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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