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突如其来的省大考才走没多久，体谅到这帮学生脑汁大概都用尽了，学校便很贴心地为了他们取消了十天后的月考。整个年级顿时轻松不少，氛围也没再那么紧张。体育课解散后，许如讳习惯性地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借来的基本都看完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周要看些什么，只好无聊地用手指划书脊。《霸道老总爱上我》、《校园爱情三十六计》、《我与天使不能说的秘密》，许如讳捂住嘴吃吃地笑，谁能想象到一个神圣的图书馆会摆着这样的书。

    感觉像是课上被缴纳来的。

    她拿出一本翻了翻，啊，原来是捐赠。她不由得对捐赠人肃然起敬，以她的性子，这种书是决计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更别说捐赠人的大名要明晃晃地写在扉页上面。许如讳对这些书不感兴趣，将它放好又继续无聊地四处翻看。

    她看到一本《职业大全》，心念一动，将它借了出来。半个月的时间下去，也仅仅看了三分之一不到。但清晰的欲望已经冒出了头，她在未来有了别的要做的事。

    周日回到家，看着客厅正在为她织毛衣的岑芳，许如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看那低着头忙碌的母亲，在心里轻声问话。

    如果说，我想成为一个跟文字有关的人，可能是文学家，可能是语言学家，但不会是医生、不会是律师也不会是银行家，到那时候，你会为我而高兴吗，妈妈？

    晚上吃饭时，杜耀明重新提起留学的话题。他问杜泽铭现在如何打算，准备申请什么学校。杜泽铭冷不丁地给父亲丢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想跟母亲一样，成为一个画家。所以，我要去艺术学院。”

    他的眼睛透露着别样的神采，脸上也似乎因为对未来有了畅想，看起来容光焕发。

    “我记得我当初跟你谈过专业的事情，学校任你选，但是专业你只能选择管理跟金融。”

    “我不要。”

    “你没有选择。”

    “凭什么？”

    “就凭你是长子，你更应该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一出生，你就没有任性的权利。杜家偌大的产业，以后全都需由你来继承。你要负责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而是杜家所有人，DMS所有的员工。我不可能让你那么任性地做出选择。”

    “为什么非得是我？非得是我！小雅她——”

    “如果小雅将来喜欢，也有能力去胜任，我会让她考虑继承人的位置。但是现在她还没有到可以选择的时候，而你不一样。按照眼下的情况，你比她更有能力，也更适合。

    “泽铭，你不能因为现在享受着杜家带来的好处与自由，便以为不用承担相应的代价，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如果你想要自由自在，你首先得获得相应的资本。当你有了足够的底气时，才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这是你即将成年的第一门课。”

    杜耀明说完这段话便一直看着杜泽铭，目光如炬。他在等待着，等待自己的儿子认清现实。杜泽铭的眼角红了，咬着牙不说话。杜晓雅低丧着头，不敢出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剑拔弩张的情况，爸爸铁青的脸色叫她害怕，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岑芳沉默着，担忧地看了杜泽铭一眼，却也明白他是真的没有选择。许如讳依旧吃着饭，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记玩味的笑容。

    当画家吗？

    许如讳想起杜泽铭房间里挂着的一幅向日葵。她当初还在感叹，是谁画的画啊，那样的明媚，让人看了仿佛置身于温暖的花田，呼吸着芳香空气的同时，好似自己的生命也在积极地运转着。她对那幅画端详了很久，为其着迷着思考着：到底是谁，创作了那样旺盛的生命？而她，是不是也能创作出同样的东西，让人们的血液从此为之颤动、为之呼号，甚至启示下一个人，将鲜活的欲望传递下去。

    依稀记得，画的右下方有一个落款。这么看来，落款好像是他的英文缩写。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杜泽铭喜欢画画呢？不过仔细想想，家里其实是有画室的，但自己从来没进去过，因为它总是被锁着，谁也没有钥匙。

    杜泽铭开口说了几句，杜耀明则强硬地回应着。许如讳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喧闹，眼神没有聚焦，像是思考着很远的东西。

    是啊，他没有选择，但我有不是吗？在选择上，我有更大的自由，比他更大的自由。到时候，该轮到你嫉妒我了吧。

    想到这，许如讳怔愣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变得有些恶毒了。她不应该这么想的，哪怕被拒绝了，杜泽铭还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家人。可她，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向杜泽铭，发现他好像哭了，眼里闪着泪光。到最后，他还是点头妥协了。许如讳继续低头吃饭，却叹了一口气，幅度很小，叹气声几不可闻。

    我们都被毁灭了啊。

    她甚至有点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