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讳放假休息的时候都会回杜家一趟。杜晓雅还在上学，杜泽铭又因公司的事情时常不回家，一来二去，她竟成了唯一一个能够常常回家的人，甚至是老两口唯一的亲近对象。杜耀明总爱问她在酒店过得如何，要不要再给她减点任务量。岑芳则监督着她的心率和血压记录，盘问她有没有熬夜。她被他们过度的关心烦扰着，却也甘之如饴。有时也会遇上杜泽铭在的时候，但两人只是互相对视一眼，根本不说话。原本安静的餐桌，因为他们俩无声的对峙，变得更加寂静且难以忍耐。

    “说起来，小讳好像都很久不跟泽铭说话了。以前倒是见你经常哥哥哥哥的叫，大了就喊哥。现在，连哥都不喊咯。”

    杜耀明放下报纸，看着沉默着的两个人开口道。岑芳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随后也跟着搭腔：

    “是啊，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许如讳正吃着饭，听到自己被点名时一下子哽住，差点被呛。她拿起桌上的汤碗慢慢喝了几口，这才幽幽说道：

    “大概是长大了吧。”

    她笑得勉强，心隐隐颤起来，不痛，却很酸，像伤后已久愈的腿，受风受寒了就突然酸起来。杜泽铭也不回话，他吃得斯文，见气氛变了就巧妙地避开话题，跟杜耀明谈起公司的事。岑芳看了两人一眼，默默叹气。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聊的，杜耀明开始谈起感情的事。他让杜泽铭考虑一下相亲结婚，争取早点让他们抱上孙子。杜泽铭难得露了表情，似乎不大高兴。岑芳见状连忙劝道：

    “孩子现在还小呢，事业为重，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这个年纪在我们那时候可不小。不过，现在的人结婚都晚，罢了罢了，就由你吧。”

    许如讳一边听，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心里没什么别的感觉，只是有些惆怅：原来他们都已经到可以结婚生子的年纪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么一想，她的大学同学好像也要结婚了呢，要不要随个礼就算了？去参加吧，天南地北的，他们的感情又一般，不好打扰，而且万一她那天要上班，没空去呢？她不喜欢扎堆热闹，更不想去凑一份尴尬回来。

    还是随礼得了。

    许如讳干嚼着嘴里的白饭，舌头品出一丝甜味。杜泽铭看着她不关己事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叮铃铃”，她的电话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她委托办理房产过户的律师。早上的时候，许如讳突然怀旧地翻起了自己的抽屉，同时也看到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别墅钥匙。她记得自己有一次想将房子过户，但因为当时还未成年，没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事情就这么被搁置了。后面学业繁忙，她将钥匙放进抽屉后便再也没想起来，直到今天，她才重新委托律师负责这件事。

    许如讳坐在位子上接起电话，想让律师稍后再谈的话还未出口，她就被律师提供的消息给镇住了。

    “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律师重复了一次，确认无误。在她名下的那栋房子，它的房屋产权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弄走了。

    “您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成年吗？”

    许如讳仔细地斟酌着这三个字，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了声谢后便将电话挂断。她看了眼杜泽铭，他好像从她接电话的那一刻起就在盯着她，像是在等着什么好戏一般。发现她看过来，杜泽铭破天荒地冲她笑着，毫不掩饰地宣示着他的所作所为。自从上完大学，他在家里很少会表现出那么露骨的情绪，唯有在跟母亲视频通话的时候，杜泽铭的笑容才会多出那么一点真意。许如讳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并不意外。物归原主，她没有任何意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杜家的财富，本来就与她无关。

    杜泽铭倒是有些惊诧，他在等待，等着许如讳大闹一场，跟父亲求宠撒娇，然后再得一笔。但她没有任何反应，那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让他失望。撒娇？他怎么忘了，杜家里唯一会撒娇的人，从来都只有小雅而已。他从来没见过许如讳撒娇，也没见她向父亲求过任何东西。被小雅求着要走的小玩意儿，虽然不舍，但也只是淡淡笑着任她去，对她无比纵容。杜泽铭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擦了擦嘴就起身离座。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再多吃一点，最近都瘦了。”

    岑芳见他只用了那么一点饭菜，有些焦急。他摇头，转身上楼去。好没意思，他的招数好没意思，而她的反应，也是一样的好无趣。杜泽铭的手按着二楼走廊的紫黑色檀木护栏，在自己房门前停住。从二楼往下看，可以看到餐桌上的人。他的眼神投过去，只看到三个黑色的头顶。

    她的头发，好像一直没有留长过了。

    自他走后，那里又开始热闹了一点，岑芳的声音尤为明显。而她一边吃，一边呆呆地应。没再多看，杜泽铭转身回房。门开了，又关了，一如往常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