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概了解了自家老哥跟阿姨她们和好的来龙去脉，杜晓雅依旧对杜泽铭的冷静心存怀疑，甚至连眼神都带了些审视，仿佛他随时会做出不好的事情一般。但杜泽铭表现得很正常，无比地正常。或许，他有着比她强大得多的情绪处理能力，然而杜晓雅依旧担心得很。那么久的隐瞒与欺骗，以她哥在乎的程度，很难说应该是这样的表现。她一面心疼他，却又一面警惕他。他的眼神若隐若现，似乎频频在许如讳身上扫视，不得不叫她起疑。趁她姐去上班了，杜晓雅干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挨着此刻正看着文件的男人，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

    “哥，你怎么都不谈个恋爱啥的？”

    杜泽铭翻过一页纸，快速地浏览了一眼后才抽空回应她：

    “你当上班很闲么？自己数数，我之前能有几天是晚上回家的？”

    “我一个上学的人，常年不着家，怎么知道你？”

    “哦，这么说，寒暑假回来的那个人是替身是吧？”

    杜晓雅理亏哑然，她哥确实忙得很，根本无暇顾及感情方面的事情。加上那个女人造成的麻烦，就算她哥再天才，见识到一地鸡毛后也会封心锁爱吧，感觉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愉快地说服了自己后，杜晓雅从沙发上蹦起，回到房间去专心准备博士考试。

    许如讳注意到，杜泽铭最近送东西送得很勤快。十五号是迟到的元旦礼物，十八号是补救的生日礼物，二十一号是联合礼物——岑芳教他织的围巾。礼物都还特地贴了说明，叫她不敢对他动作。扔又不好扔，只能不情愿地带回宿舍。许如讳对这些礼物不感兴趣，随手便丢在了角落里藏灰式地放着。

    下午上班的时间，有个长得还不错的男性客人来办理入住。许如讳离得近，刚摆出职业笑容打算询问，却不想客人直接略过她，径直走向姚瑶的方向。她见惯不怪，倒是不会自讨没趣地追着人继续问，双眼一闭一睁便重新回到无人光临时的日常状态——完全的面无表情。但许如讳依旧会往姚瑶那边多留意一些，毕竟见惯了社会上的形形色色，看人下菜碟的客人，一般也不太好对付。姚瑶经历的少，遇事不决且容易慌，她还得多看着点才行。果不其然，男客开始调戏起人来。

    “小姐姐，你长得好可爱啊。”

    “谢，谢谢。”

    小金鱼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客人，一边确认信息，一边习惯性地往许如讳方向投去求助的目光。许如讳淡笑不言地看着姚瑶，她希望小金鱼这次能够靠自己多一些，然而她也并不打算完全旁观，若是客人做得太过火，她自然会给他好好地上一课。

    “小姐姐，你这么容易脸红害羞，那你男朋友亲你的时候，是不是得哭呀？”

    姚瑶刚想回自己没有男朋友时，却又突然想起许如讳之前给过她的忠告，立马换了一个冷漠的表情。

    “客人，这与你无关。麻烦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诶呀呀，小姐姐不要生气嘛！出了社会，大家都是来交朋友的，我们这不是聊聊嘛！

    “看你这个样子，其实也没有男朋友吧。我呢，也算长得好，至于钱方面，更是不用发愁。小姐姐要不考虑一下我啊？”

    小金鱼冷着脸完全不理会，任他自己一人唱着独角戏。男客倒也没有生气，却在接过房卡时摸了一把她的手，吓得她猛地往后一缩，半天说不出话来。男人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愈加兴奋，笑着的眼睛里露出淫邪的眼神，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恶心。

    “我床上功夫很好的哦，小姐姐，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

    见姚瑶颤抖着眼含泪花，面上生气却半句反击也说不出口的模样，许如讳忍不住摇头，快步走近，把人拉过去挡在身后的同时，笑眯眯地讥讽了一句：

    “金针菇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咕哝了一句“丑女”后，开始撒泼：

    “你们怎么说话的！你们这家酒店的服务态度就是这样？经理在哪儿？我要投诉！”

    许如讳原只是小弧度地浅笑着，随后笑容逐渐变大，眉眼舒展，故意笑得出格。

    “这位客人，我只是说了金针菇而已，员工餐今日菜品，这有什么能冒犯到您的吗？还是说，您想到别处去了，而我的话又刚好戳中了呢？”

    “我不管，我要投诉。”

    “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我也不隐瞒了。您知道，前台也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吧。在您投诉之前，我们可能会考虑先报警。不知道，您喜欢我们的处理方式吗？”

    男人自知讨不着好，拿着房卡快步走离。姚瑶后怕地抓住许如讳的胳膊靠着她，她下意识地抻了一下后便任由小金鱼靠着了。

    “许姐，你也太太太厉害了。”

    “我不厉害，只是看得多了而已。还有啊，我更希望下次你能自己处理。像他们那种人，你越害怕他们便越有恃无恐，只有狠狠骂回去，他们才会收敛。”

    “我记着了！我下次定要他好看。不过~许姐你从哪儿学来的金针菇啊？”

    “安然。”

    “果然，安然的嘴皮子可不是盖的。我可听她说了好多骂人的话呢！”

    “嗯，但没见你用上任何一个。”

    小金鱼扁着嘴，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彻底安分了。

    杜泽铭这天早休，却没有径直回家，反而独自一人在公园的长凳里坐着。过路的行人中，有好几个胆大的朝他要了微信，还有人邀请他去做模特。他什么都没有说，冷冷一哼后就没再理会。他们都知道他不好惹，识相地没有再过多纠缠。但总有死心眼的人，挤到他旁边死缠烂打，笃信他会为他们的诚心所打动，然后彼此获得一份良缘。

    “麻烦滚，好吗？没学过“滚”这个字的话，建议去小学回炉再造。”

    他心情不好，说出的话也恶毒得很。没有心力再去维持所谓的教养，急需个人空间冷静的他，被频频打搅后终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朝陌生人口出恶言。他很厌，也很倦，风冷得可怕，吹得人头疼。杜泽铭凝视着远处那条河上游动的船只，船上的人好像只有单纯的快乐，聚在一起互相对视笑着。他尝试学着跟他们一样，然而扯动了几下自己的嘴角后，最终还是放弃了，重新回到那副厌倦的模样。

    自从接到助理汇报的电话，杜泽铭就是这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天已经很黑了，但他依旧在长凳上待着不动。雨开始下了，细微的雨丝被强风吹着落在他上方，直到湿了他一头。

    杜耀明一回来，衣服尚未挂好就被岑芳揪住问道：

    “泽铭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公司有大事？”

    他将衣服抖了抖，见水珠散得差不多后将其挂好。

    “公司能有什么大事？他好像走得比我还早呢。”

    杜耀明看了眼许如讳后很快地收回视线，像是也觉得奇怪一样，再次开口：

    “可能去谈客户了。毕竟总经理这个位置，不好做稳。”

    “可是，怎么专挑这种日子？”

    岑芳思索了一阵，转头对许如讳发问：

    “小讳，我就问问，你们吵架了？”

    许如讳放下书，呼出一口长气。莫名其妙被怀疑，她只想把杜泽铭埋进土里泄恨。

    “妈，我一天到晚都在酒店，两个人八竿子都见不着面，怎么吵架？”

    岑芳反应快，接了一句：

    “你们可以在电话里吵。”

    “我没有他电话。”

    “小讳！”

    她就知道！岑芳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要么拉着她讲家庭和睦的重要性，要么叨叨原谅宽容的德行之美。许如讳听了半天，差点以为自己在跟着母亲修禅。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岑芳看了就生气。但任凭岑芳再怎么生气，她说的也是事实，手机里确实没存有他的电话，他们甚至从未通话过。更何况，为什么光骂她呢？说不定，他跟她一样，对存电话这种事嗤之以鼻。

    不过，杜泽铭近日行事确实有些古怪，连她也忍不住开始细究起来。他时常送她礼物，却又总不见人。她不明白，刻意讨好却又故作疏离是为了什么？她见不着他，也懒得问，只能设想：男人的心情，大抵也如六月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

    在岑芳那里听到许如讳的态度时，杜泽铭面上皆是苦笑。她不知道他在顾虑，更不知道他在克制着自己同她的距离。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只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叫他离得再远些。至于电话，他很早的时候就记下了她的号码。存或者没存，都是一个无所谓的东西。

    什么时候记下的？

    杜泽铭坐在沙发上闭眼思考着。

    太早了，早到他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