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的长假，杜晓雅一下课便马不停蹄地飞了回来。听说那几天公司要办舞会，还是借着给姐相亲的由头，她可不能错过这个热闹。更何况是要挑未来的姐夫，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说都是要帮姐好好把关的。

    许如讳休假的这两天，杜耀明在饭桌上说舞会已经定下，就在后天。他让许如讳好好地挑衣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最好能够惊艳全场，亮瞎所有人的眼睛。貌似介绍的对象不错，杜耀明絮叨了半日，一句不忘地夸赞着。杜泽铭越听越不高兴，等到再也听不下去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爸您要是那么清闲，就回公司看一看吧，免得总是要操心小辈们的婚恋。”

    “我老了，想看你们成家立业不是很正常？泽铭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等我忙完了小讳的事，下一个就轮到你。”

    “我来给姐挑衣服！”

    杜晓雅完全不管他们的争论，她欢快地举起了手，对打扮自家姐姐这件事跃跃欲试。当事人则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几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杜泽铭下楼时，看到许如讳在客厅里一个人坐着。水杯放在她的前方，时不时就要被端起来喝一口。也不知她吃了什么这么渴，杜泽铭走过去，看见了她手上的本子。许如讳一页一页地翻着杜晓雅给的衣服图册，她的好妹妹为这件事忙上忙下，甚至给了她一本册子央她赶紧挑些喜欢的，她们明天去试。许如讳越看越是想笑，她的妹妹还真是一如既往，对衣服爱得深沉。

    杜泽铭见她笑得那样开心，心里郁闷，提脚在她旁边坐下来。

    “穿裙子吗？”

    许如讳感受着他散发出来的热意，然后躲了躲，挪了下地方。

    “你不是知道我不穿。”

    “问问，万一改主意了也难说。”

    “我以为你会劝我穿。”

    “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不穿，怎么舒服怎么来。

    “让你穿了，你觉得自己会变得更好吗？”

    许如讳摇头，“不会，不会变得更好。”

    “那不就得了。”

    “小讳，去舞会的话，应该要穿裙子的。”

    杜耀明冷不丁地出现，把说话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她看着笑呵呵的叔叔，点头应了。待杜耀明上了楼，杜泽铭朝她凑近，小声地问她：

    “不是不喜欢吗？”

    “叔叔喜欢，这就够了。”

    他嫉妒，但也无法，明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气愤心酸，祈盼自己在面对她时，说的每一句都能让他走近她更多一些。

    再近一步就好了。只要一步。

    杜泽铭看着专心的她，心中布满了贪婪的欲念。

    第二天一早，杜晓雅看着许如讳挑的服饰，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她迟疑地开口，带着怀疑的语气询问着：

    “姐，你确定要穿裙子吗？不是不喜欢吗？”

    “不是说舞会要穿裙子么？我觉得，我不能那么任性地不顾场合。”

    “好吧，”杜晓雅忧心地看了许如讳一眼，但又很快地转了情绪，“那你得听我的。姐，我保证，会给你挑到一条最好看最适合你的裙子！”

    “好。”

    她很乐意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两人在店里试了半天，许如讳被折腾得心累身更累，好在最后终于挑到杜晓雅觉得满意的裙子了。不得不说，她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裙子极为合身，将腰身的曲线展示得很好，高洁素白的颜色配上许如讳冷淡的表情，将人自带的疏离感衬托得十分瞩目。然而许如讳盯着自己的手臂，完全没有杜晓雅预想的兴奋。

    她的肤色，实在配不了这身裙子。

    “姐，你今天这身很好看，真的，不骗你。”

    杜晓雅抱着她，头垂在她的肩上，闷闷地说着。

    “嗯。”

    许如讳笑了。她的小妹，确实是一如既往地暖心。

    DMS的舞会，杜泽铭是不可能不到场的，更何况今日的主角还是许如讳，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要到场，看看是哪家的儿子优秀到能够得他父亲的赏识，甚至不惜把继女往火坑里推。杜泽铭来得早了，舞会还没有开始，连宾客也是寥寥无几。他站在宽大的阳台处，眺望着远处的高楼，悒悒不欢。公司的事并没有那么顺利，而且不知道怎么的，DMS的市场份额两个月前便开始了不小的削减，虽然对物流公司来说这个再正常不过，但他依旧无法安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冒头。（乱写）

    一阵铃声打断了杜泽铭沉浸的思绪，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意想不到的号码，而他也不太想接。来电人跟他说了许多，杜泽铭耐心地听着，自己却并不怎么开口。算算该到时间了，礼貌性地倾听完毕后，他才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的问候，我收到了，岑姨她在天上如果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电话那头传出歉音。

    “对不起，我刚知道，又在国外。”

    “你有你的生活，顺便追求着你的自由，没什么好抱歉的。你给了我生命，我好好地活着，这就足够了。别的，都不需要了。

    “爸一直都在家，你如果想去看看他的话，抽个时间来也可以。就这样吧，珍重。”

    电话挂断，真正意义上的如释重负。听到小妹那十分惹眼的呼唤声，杜泽铭转头，看着那个牵挂于心的人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来时，感觉自己似乎重新拥有了所有。他痴痴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舞会主角，她脚下轻摆的裙角如百合一样开在他的心上，叫他稍微红了脸，甚至别过眼去用拳头掩住了因心动而不断颤动的嘴唇。

    杜晓雅给许如讳花了大半天的妆，肚子早就饿得厉害，把人交给自家老哥后便嚷嚷着要去找吃的来填胃。许如讳告诫她不要乱吃，免得又像先前一样坏了肚子。她乖巧地应付，然后恶狠狠地拽过自己的兄长，嘱咐他看好许如讳，别再让她受别人的奚落，不然她回来肯定饶不了他。欺负她姐的人，就算是亲哥，杜晓雅也不会放过。

    “今天的你，很美。”

    夸赞的桥段实在俗套，许如讳想不出别的词，连笑都没有便平淡地回了句“谢谢”。杜泽铭继续找着话题，似乎很不甘心。

    “穿裙子的你，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要是能闭上嘴就好了。

    许如讳这么想着，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也没有说话的兴致。答应了叔叔要来，看一眼相亲的对象，完成该完成的任务，结束以后就有拒绝的借口了。

    杜泽铭被人叫走了，哪怕是这种场合也少不了应酬的时候。做生意需要时机，而利益的切割分让可以在任何场合。人一走，许如讳就显得有些“孤立无援”。他们见杜泽铭被缠住便大了胆，几个人看似不经意地走到她附近交流着，声音不大，却能恰好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听说来相亲，一个继女而已，都那样的年纪了，还值得杜家那么上心么？”

    “听说杜家儿子跟继女关系不好，故意让她在这种场面出丑的。”

    “我看也是，你看她那副小家子气，一条裙子而已，畏畏缩缩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儿子那么倒霉，受了当爹的命令要来跟她相亲。”

    似乎是印证了他们的话，她的相亲对象远远地站在某处，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许如讳知道自己不算好看，却没想到连名声也那么差，人缘那么坏，逼到人“远走高飞”。但她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好颜色地耐心观看着，对他们的谈话十分感兴趣。有时候，观察人性貌似也挺有意思的。

    他们还在编造着许如讳的身份地位，讨论也变得激烈。杜泽铭应酬之余抽空往许如讳那里看了一眼，紧接着便借口不便终止了对话，然后往她的方向走去。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见他过来便及时堵上了嘴，互相使起了眼色。可惜有个笨的实在得意忘形，没能领会到同伴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胡说着。直到全场都安静下来，他才发觉人已经站在了身后。

    “你想要我帮忙解决吗？”

    杜泽铭低了头，小声询问着话题里的主角。

    “嗯，我不想跟他们多费唇舌。”

    得了首肯，杜泽铭的眼神变得凌厉，面无表情地扫射了一圈附近的看客后，朗声开口道：

    “你们似乎忘了今天的主角是谁。杜家的女主人，在DMS的地盘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有比在座的各位更多的权利。而且，作为主人，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哪怕是穿着乞丐装，那也容不得在座的多嘴。

    “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若是还有下次，两家交恶时，可怪不得杜家。”

    杜泽铭说完话，众人便自觉地离了他们远些，杜晓雅咬着蛋糕，走到半路时听到老哥的威胁，满意地喝了口果汁后又转了回去。杜家当家人开口的分量，怎么看都比她这个还在上学的人强。她不用担心了，该干饭干饭。许如讳却抑制不住笑出了声，杜泽铭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杜家的主人，好像霸总小说，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抱歉。”

    “真的这么好笑？看来我今天还是有点用的。”

    杜泽铭也跟着勾唇笑起来，那张脸实在好看，许如讳怔愣着看了一会儿便对着躁动的胸口拍了拍，顺便喝了口手中的葡萄酒。度数低，她还能接受。没多久，她的相亲对象就踱步而来，在二人面前介绍起自己。许如讳粗粗看了一眼，长相尚可，但跟杜泽铭比起来实在逊色。更何况这个人确实虚伪，原先貌似对她不怎么感兴趣，不冷不热的，等杜泽铭给她出头后又热情起来了，现在连话也变多了。她的相亲对象谈吐得体，言辞之间满是幽默风趣，怎么看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可惜了，要是她见得再少些，而他能装得再好些，她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了。她再也不是未出社会的单纯大学生，见风使舵的本事，人人都会。但这本身也没什么好指责的，都是为了生存罢了，谁又能好些呢？

    但杜泽铭明显是嫉妒的，而嫉妒的表情实在难看，在他的脸上更是十分的突兀，然而人就在眼前，他没法再保持风度。不过他也做不了别的，一声不响地听着，万一她对他有兴趣呢？她有这个权利，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也只能尊重。

    音乐声响起，相亲的男人颇有绅士风度地邀请了今日的主角。不好拒绝，许如讳将手伸了过去。她当然会跳舞，长在杜家不可能不会。但许如讳的舞艺实在称不上出色，勉强能够跟得上男伴的脚步而不会觉得被动，最起码不会踩到对方的脚。然而她面上不显，甚至看起来很从容，别人虽看不出她的露怯，却也能感受到她舞步的拙劣及疏于练习的懒怠。

    杜泽铭也走进了舞池中，但他没有挑选任何舞伴，对前来搭讪的女子更是视而不见，专心地朝着他的目标走去。他像伏在灌木丛中的猎豹，双眼紧紧地锁定着自己的目标，屏声息气，寻找着恰当的时机。杜泽铭就这么看着，虎视眈眈的，相亲的男人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不由得乱了脚步。这倒给了杜泽铭机会，他推开慌张的男人，揽过心上人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以便共舞。许如讳被他带着跳华尔兹，她看了看纷乱的四周，觉得八卦闲话的声音正在往他们二人趋近。

    “你疯了！”

    许如讳瞪大双眼，惊慌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你这样很张扬，也很不得体。杜泽铭，你现在是在公众场合下，不该也不能做这种不适宜的事情。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根本不适合跳舞。”

    “哥哥和妹妹跳舞，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这样才能显得我们感情好，他们以后才不敢再对你乱说话。

    “难道我做错了么？”

    许如讳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揪住了他话里的某个错处不放。

    “我们感情好？这样的话，你自己信么？”

    “我信，起码你愿意理我了不是吗？”

    杜泽铭握着她的手，享受着她掌心的暖意。他甚至想亲一亲她的额头，然而这种场合明显不合适。

    “金鱼养得很好，哪天去我办公室，我带给你看看。”

    许如讳没有回答他，等到舞曲完毕时骂了一句“疯子”便推开他掉头走了。杜泽铭却笑得张扬，他真的很高兴，跟她跳舞，他真的很高兴。舞曲再度响起，杜泽铭正准备走时，杜晓雅严肃地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跟我跳一曲吧，哥。”

    杜泽铭看了妹妹一眼，而后伸出手去。杜晓雅却用力地捏了他的手背，他吃痛地皱起眉。两兄妹跳着舞，氛围称不上友好反而彼此剑拔弩张。

    “你很奇怪，你偷瞄姐的时候，我都看到了。而且你们两个一起跳舞，疯了吗！”

    杜晓雅气疯了，甚至对他连称呼都不带了。

    “我喜欢她，我爱她。”

    杜泽铭平静地说着，然而杜晓雅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信息量过大让她差一点滑下去。

    “哥，你想好了吗？你带给姐的，是长达十几年的伤害，你补偿得了吗？更别说你们之间还是兄妹的关系。说难听点，要不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现在就相当于□□。姐她还要在这个家生活，还要在家里吃饭，爸爸跟我，也需要姐。她是我们杜家的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变了样。要是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好好想想，她受不受得了再次被你抛弃。

    “如果你们分手了导致这个家散掉的话，我想那你也没有回来的必要了。我跟爸爸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姐。你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但姐她不行。她承受不起。我的命是姐给的，我可以没有你，但我绝不能失去她。”

    “你的命是她给的，什么意思？”

    杜泽铭松了手，两人就这么站在舞池里各自僵持着。杜晓雅把人拉到一边，然后将上学时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那个女人什么样，你也看到了。对我来说，这个家绝对不能散。你离我姐远一点吧。”

    杜泽铭却笑了起来，眼神里没有退缩，反而是更为热烈的执着。他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合理的借口，让人错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正大光明了。

    “看来我们欠她的，真的是太多了。这条命由我来还，怎么样？”

    他笑着离开了，去找那个落跑的人。杜晓雅愣在原地，消化着他眼里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