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压力渐升，她的失眠也瞒不住岑芳了。某个月放假得空的两日，她被岑芳叫到房间。一进门便被塞了两瓶蜂蜜，许如讳不明所以，站在原地。

    “每晚睡前喝一点，能好睡的。”

    她拧着眉看手里的两瓶黄橙色液体，沉甸甸的。她拧着眉看：

    “我不爱喝蜂蜜。”

    在睡眠问题上，岑芳可不惯着她，嘱咐了蜂蜜的服用跟保存事宜后，威胁道：

    “不喝就去医院看，看完拿药吃。蜂蜜你不喝，那就天天吃药吧。”

    岑芳的话算是打蛇打七寸，许如讳讨厌医院也讨厌吃药。她乖乖地照做，但依旧没什么起色。一天又一天的夜晚，她睁眼看天花板，闭眼乱想，怎么也睡不着。她也着急，恐惧那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的焦虑，对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感到愧疚。她害怕上课因为睡眠不足而打瞌睡的自己，也害怕落下课程进度。吃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作用，岑芳见状叹口气，大概知道是许如讳有心理问题: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什么跟我说，跟你叔叔说。晚上都在想什么呢，睡不着不难受吗？”

    难受，她难受得要死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有人都跟她说要放宽心，别给自己压力。可她什么都没有想，更不知道怎么去消除他们所说的压力。有形的东西才能被准确击打，无形的东西只会在黑夜中将人逼得崩溃。她面对的东西，恰好是无形的。他们想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但被她拒绝。她不想面对完学业后，回家还要面对一个生人，一个能将她完完全全暴露的生人。

    一日午后，做完午练的众人基本都趴在课桌上小憩。午休过短，基本没有人睡完觉后还能够精神抖擞的，除了躲着宿管老师偷偷看书的那些人。许如讳的数学老师是个颇为幽默风趣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很厚的黑框眼镜。也许是常年的教学跟数学演算让他疲惫，他的头发是肉眼可见的稀疏。她想到初中地理老师的地中海发型，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开始思考起数学老师修炼成地中海的可能性与时间，但她也没想多久，因为他已经拿着昨日的数学午练让课代表发下去了。许如讳的数学，似乎也有些难办。她正打算凝神听讲时，却见数学老师说起了别的，一件跟课堂无关的事情。

    “从前有个数学家，他遇到了一个难题。那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啊，他怎么也解不出来。解不出来怎么办呢，这个数学家就很焦虑、很烦躁。可越是这样，他在这道题上的进展就越慢，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进展。但某天晚上——”

    他停住不讲了，原本趴在桌子的头纷纷抬了起来，她的同学们也因为这个小趣闻眼神逐渐清明。见目的达到，他也不再卖关子。

    “但某天晚上，这位数学家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见了蛇在咬自己的尾巴，蛇咬尾的景象在他的脑海里转啊转，像个陀螺一样。如果是平常的人，醒来就会将这个梦抛在脑后，毕竟只是一个毫无逻辑的梦而已。

    “但这位数学家不一样，他反复地回忆这个有趣的梦，终于被他找到了灵感以及其中的数学逻辑。最后靠着这个梦，他成功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难题。

    “借这个小故事呢，我想对同学们说，遇到难题时，也不要太过执着、太过焦虑不安。适时放松，转换视角，说不定答案就在眼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许如讳的数学老师说话有个习惯，无论主题如何，结尾时总要附上一句文绉绉的话或者古诗。班主任常常笑话他，说他当数学老师是屈才，教语文才对。他们在课上碰见时总会说些逗趣的话，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甚至还盼着他们能多说些，适当地解解闷。

    后来她的睡眠真就好了些，很少再有两眼瞎睁到天亮的情况。不过，数学倒是越来越难了，她大概是真的没有什么天分，在任何事情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