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铭的生日在春天，一如他的年纪，盎然肆意的春天。许如讳每年都会送他礼物，自己却从来在生日会上没有收到过回礼。她并不在意，或者说从来没有在意过。生命的前十一年，她从未拥有过生日礼物这个东西，生命往后的几十年，她也不会在意。可她对别人的生日很是在意，特别是杜泽铭的。许如讳每年都绞尽脑汁地想礼物，再绞尽脑汁地送出去。她在杜泽铭的房间里看到过被摆放得很好的生日礼物，但她知道，那都是妹妹送的。她的礼物却不知在何处，或许被送人了，或许被丢了，又或许被盗贼抢走了。但她也同样不在意，她送礼的时候没有问过他的意愿，就算被扔了，那又如何？她变得跟他一样，讨厌强迫的意愿。

    但许如讳还是乐此不疲，同时也正发愁今年该送些什么。她想起去年学校组织秋游时，他们去的陶瓷城。虽然路途遥远，但看到那些既有趣又漂亮的陶瓷后，所有抱怨的声音都消失了。他们惊讶于瓷器的美丽，陶火的红艳，当然也更惊讶，原来秋游渡完还是得写读后感的。

    给他烧一个礼物的话，瓷器是做不成了，做个陶？陶制的花瓶，放上向日葵应该会好看吧。

    瞧瞧，她已经没法叫他哥哥了。

    趁着月假，许如讳拜托司机大叔带她去了一家网上好评颇多的手工陶艺店。大叔的驾驶技术很好，但她依旧觉得喉头犯恶心。原本以为初中整日坐车上学，已经能够让她锻炼出不晕车的能力，看来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皮革的味道令她难受，她恨不得自己可以晕死过去，因为梦里什么味道都无法侵入她的鼻腔，醒来就是口念心念的目的地。但她还是没能晕死过去，即使闭目养神也是收效甚微。下次还是请人把她打晕算了。

    店里的生意不多，一眼看过去也仅是寥寥数人。她选了一张桌子坐定，一边看指南，一边四处看别人的成品。客人虽然不多，但因为是自己动手，状况百出，仅有的几个店员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她本就不善交谈，鲜少同陌生人说话，又羞于开口，看他们像蜜蜂采蜜一样忙来忙去，只能安静等着。却不曾想，一等就是半日。等店员终于注意到她向她走过来时，许如讳反而还挨了一记数落。

    “你这小姑娘怎么就坐在哪里不说话呢？不说我们咋知道你要干啥？”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店员也不为难她，手把手地指导起来。她很快地捏出了个花瓶胚子，黄褐色的，一股老派风。但她手艺不佳，在艺术上的天分更是难言，手中的泥胚歪歪扭扭的，不像花瓶，倒像只肥硕的蛆虫。店员看不过眼，又走过来帮她，直到终于有了顺眼的形状。捏完花瓶后，她小心地捏出一颗桃心，用尽全力去调整之后，这才满意地停手。店员看着那么小的陶胚，有些犯难。

    “小姑娘，那么小可不好烧啊，说不定烧着烧着就没了。你这个还是实心的，到时候裂了也不好看。”

    是么？她放下手中的桃心，也放下了自己刚刚雀跃的那颗心。

    “别那么失望，咱们可以试试。小姑娘，一个星期以后再来拿东西。记得收好凭据。”

    她点点头，走出店门后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她掏出手机让司机大叔接她回家，等待的时候不禁忐忑起来：那颗心，真的会被烧没吗？真的会消失在火中不见吗？回到家时，许如讳大胆看了杜泽铭一眼，结果依旧，那双别过的眼，里面全是冷漠与不屑。她的心被扯动了一下。

    炉火中的那颗心，大概也裂开了吧。

    她这么想着。

    但它并没有，反而完完整整地躺在她的手心里。许如讳把它放到烧好的花瓶里去，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子，小心地把她的成果包装好。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它，再小心翼翼地摆到一个角落，满心满眼地等待杜泽铭生日。她轻手轻脚，诸多谨慎，却遗漏了一件事情——她应该在里面放上防摔的缓冲物。然而她忘记了，这也同时注定了它们的结局。

    “啪啦！”

    杜泽铭生日的当天，一样东西就这么破碎了。她花了很久烧制的心，也跟着瓶子一起破了吧。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里面是陶瓷，以为是什么轻便的礼物，顺手一扔，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响声，甚至将他吓了一跳。

    “对不起。”

    他跟她道歉，语气冷冽好比深秋的雨，看不出什么诚意。许如讳看着地上的礼物盒子，想着里面的碎片，摇摇头。

    “没关系的，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没被看到拆开过的礼物，也没被看到破碎丑陋的样子，已经算是它们最美的结局了吧。起码，她不用亲眼看见它被丢弃在路边。这是最好的结果，比以往的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