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晚自习是历史老师坐班，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时，讪讪地摸了两下鼻子，最后敲了敲门板：

    “同学们，有问题到隔壁小教室去问哈。”

    许如讳翻出之前的作业去问，看起来并不怎么厚的一本练习，题目却密密麻麻的，字体小不说，出题人真是恨不得把每页的空间都用尽。老实说，学校选的这些课辅，真的算是物有所值，抠门但实用，性价比很高了。她等了些时日，积攒的问题很多。历史老师一边给她讲，她一边记。讲着讲着，老师开始打趣起来：

    “那么认真，是要选文科吗？”

    她其实还没想好，被老师突然的一问难住了。

    “没决定，所以全部的科目都用尽了全力是吗？”

    她点点头，算是承认。历史老师看了她一眼，决定给眼前这个努力的学生一个友善的提醒。

    “该想想了，下学期就得分文理科了。早点做出选择，就不会那么累。”

    “好。”

    她小声地应承着。虽说是没想好，但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的成绩偏得明显，理科确实棘手难弄，但文科的政治跟历史，她更不擅长。成绩单上，她的理科成绩也远远高于文科，同时更加明确了她的选择。岑芳此前跟她分析过，选理科比较好，理科比较热门，选择性多，能考的大学也多。而且她的学校向来偏倚理科，以它为主，理科班的数量远远大于文科，师资方面的投入也更多。

    “选理科好，将来当医生。”

    医生啊，医生。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职业，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你哥哥也是选的理科，将来不懂的还能问他。”

    许如讳做出一个苦笑，她的妈妈像完全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状况那样，跟她说着杜泽铭能带来的帮助。

    明明自己也在苦恼怎么跟他打好关系，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理我？

    有时候，她真想像电视上说的那样，当个纨绔子弟，每天吃喝玩乐，到年纪了就继承家业。杜家这种情况，哪怕继承人不是她，那泼天的富贵也完全可以让她一辈子吃喝不愁。

    但许如讳心里清楚得很，杜家的财富一分都不属于她。就算叔叔坚持，她的妈妈也会全力去阻止。她曾说过：

    “我的女儿，要能自己养活自己，这辈子都不用看他人眼色。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挣取。”

    她的母亲，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一个极为强韧的人。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强韧，才让叔叔牢牢锁住她。

    许如讳的班其实有些奇怪，班主任很爱给他们调座位，两三个星期或者每月一次。身为一个懒得动弹加守旧的人，她其实很不爱换座位，因为每次换座就相当于一次大出血。她桌面上的东西都太多了，座位更是大刀阔斧地调整，加上他们班的人本就不少，一时间，整个教室就如同处于因交通灯损坏而瘫痪的市中心一般，到处都被流动的车辆给堵得水泄不通。一班人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来搬桌椅，然而到晚饭饭点了还没搬完。许如讳犹豫着是该去吃饭还是继续搬桌椅时，她的舍友拉住她出门。

    “饭是会跑的，但书桌不会。”

    她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跟舍友一起跑去食堂。他们学校，每次饭点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楼里脚步声轰隆隆压过，楼外人影乌泱泱一群。人群看着臃肿，成员却十分矫健，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许如讳运动不行，和舍友一起到达食堂时，人已经排到了门口。她一边等，一边四处张望。不同的年级，饭点是不一样的，除了晚饭。她也只在这时候能大概率碰见他。但是这次没有，她怀着失落的心情，跟舍友告别，一个人在食堂吃完了晚饭。

    许如讳这次的座位是在窗边，她不仅拥有开关窗的权利，还能透过那扇窗看对面高二的教学楼。那幢不高的五层楼，坐着一个她在意的人，只可惜她不知道他在何处。

    某天英语老师下课的时候，用镶在黑板上的智能设备给他们放了英文版的《吻别》。许如讳对这首歌很熟，但她常听的其实是粤语版，很早很早以前的粤语版。熟悉的旋律把她带回童年的院子，树林的风、池塘的鱼、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有那个杳无音信的男人。再早个几年听这首歌，她或许还会愤怒一下。然而时光能抹去很多东西，回忆以及各种掺杂的情绪，再激烈终归也不过是尘与土。男声已经随着音乐唱到“Take me to your heart, take me to your soul”，她转头看着窗外，期待着奇迹出现，然而没有。许如讳的希望落了空，但她的记忆大楼却因此添了新的一层。往后的她再听到《吻别》时，脑中浮现的，应该会是眼前这扇开启的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