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讳以生病为借口，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后，又背着书包去上了学。她的脑袋有些昏沉，面色也不怎么好，班主任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没有追究她的作业。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却也更加友好，笑得更多了。有好些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着课，知识却进不去她的脑袋。她时常发呆，大脑放空，却能露出一副很专注的样子，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一周多。某天，许如讳忽然发现，自己作业已经完全不会做了，这才猛地清醒过来开始听课。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原来的轨迹在运转着，但她已经变了，她变得不再那么执着，对成绩也没有原来那么重视。她的时间都用在了思考，思考自己真正想要学什么。在这有限的自由里，她又能做什么。

    下课以后，许如讳再也不会在座位上静坐学习，她选择跑出去。教室的空气沉闷得让她头脑发昏，她必须要逃离，短暂地逃脱那令人逼仄的环境。她在校园里疯狂地到处走，带着快要窒息的脑袋，在花草树木中寻去安抚，以获得短暂的清明。晚上，她在操场上一边走，一边听草丛里虫子的吟唱。等到胆子更大一点的时候，许如讳会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新买的MP3听歌。她从未像这样感激过操场灯光的昏暗，因为仅需稍微躲避一下，任谁也想不到她耳朵上会挂着一对违规的小玩意。

    在偷来的时间里（她把体育课及午休的时间称作偷来的时间），许如讳看了各种各样的书，乞求能在绝境中找到解决的钥匙。她为《山海经》而着迷，为散文而迷醉，为诗歌而扬声高歌，为戏曲而长吁短叹，为短篇故事而拍案叫绝。一步一步地，她为自己摸索着方向。

    许如讳看书是无心的，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的语文成绩竟然莫名其妙地升上去了。单论语文这一科，她经常处在班级第一。她在期中试卷里写下的作文，被印刷分发给整个年级的学生阅读浏览。若是换到从前，这绝无发生的可能。无数的巧合与线索，似乎在预示着一件事：命运的指针正在为她而指引。她的方向，好像快要被摸清了。

    天越来越冷，然而雪还没来得及下，他们先迎来了小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漂浮的水汽伴着无处不在的冷气冻得人发抖。还好教室里有暖气，许如讳甚至觉得背上发热，把毛衣都给脱了下去，只穿着一件长袖。

    她看着黑板上课代表写下的各科作业，挑定一个科目便翻开练习写起来。今天的作业倒不是很多，两节自习能写得完。不过多了也不要紧，写不完大不了抄答案。她这样应付过很多次，做起来得心应手。不记得哪位老师跟他们班讲过，作业在精不在多，然而各科的年级主任明显不懂得这个道理，一趟作业下来，他们这些学生鲜少能有喘息的机会。

    写着写着，她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现在她正坐在教室的中央，跟窗户离得很远。左边是他们年级的教学楼，右边则是高三的。她看向了右边，仿佛那样看多了就能把某个人挖出来。她思考着自己待会还要不要出去走走。那么冷的天，出去就是一场对自己的酷刑，除非疯了，不然很少有人会这样自虐。但许如讳本来就是疯的，冷的天跟冷的雨，跟她这样的疯子正配。

    不是说下雨天跟音乐更配吗？不出去岂不是浪费了？

    许如讳并不惧怕这样的寒冷，下课铃一响，她穿上自己的羽绒服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别人也在跑，但他们是要拿杯子到热水器那里抢水，许如讳却是要出去发疯。她走到操场的一个平台处，马路边的路灯在远方往她这边投射着光芒。她看向灯具的中心，觉得自己看到了色彩绚丽的万花筒。雨不大，逆光飘落的雨点好像朝她奔来的游鱼，借着附近大灯的东风，在半空中散射着各色光芒。耳机照例响起来歌曲声，她听了一会儿觉得烦躁，点了好几下切歌，直到某个旋律跟风一起灌进她的耳朵，她才将冻红的右手放回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很想听Beyond的《冷雨夜》。

    在雨中漫步，蓝色街灯渐露

    相对望，无声紧拥抱着

    为了找往日，寻温馨的往日

    消失了，任雨洒我面

    难分水点泪痕，心更乱

    愁丝绕千百段，骤变的态度

    无心伤她说话 ，收不了

    冷雨夜我在你身边，盼望你会知

    可知道我的心 ，比当初已改变

    只牵强地相处，冷雨夜我不想归家

    怕望你背影 ，只苦笑望雨点

    须知要说清楚，可惜我没胆试

    “好巧啊，今晚刚好也是冷雨夜。”

    她张着嘴，不知在跟谁说话。黑暗中很快地升起一团白气，风又很快地将其吹散。好冷，许如讳抖了抖，伸手把羽绒服的帽子往里压了压。上课铃响了，她摘下耳机，又顶着一头的雨急冲冲地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