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战鼓擂响，金甲耀日。天兵们列阵云间。

    望月宫的最外围，是一群没有神志的魑魅魍魉。它们平日里徘徊在那，作为一道屏障，隔绝了望月宫内外，既防不知情者误入，也保护了里面小妖们的安全。

    此时，它们焦躁不安地嘶吼着，但没有一只敢上前。

    它们本能地恐惧着神威。

    慕容非颜一跃而起，冲到了最前头。她空洞的双眸很快就锁定了立于天兵前方的勾陈帝君。

    蔚珃拉住了她：“阿姐，回去。”

    慕容非颜没有动，呆滞的脸慢慢转了过来：“我要保护阿澜。”

    蔚珃拽着她手臂的手一紧，目光微微颤抖：“阿姐，祗澜已经长成大人了，不用你保护了。”

    慕容非颜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蔚珃说的话。过了会儿，她摇了摇头：“那个人，比凤君，更危险。”

    慕容非颜没有多少自己的意识，但仍是本能地要保护蔚珃，扫清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和物。

    当年，她被顾淮丢进魑魅魍魉窝时，也是这股保护蔚珃的强大意念，令她夺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吞噬了所有的魑魅魍魉。

    她要保护蔚珃，所以，哪怕蔚珃说放了凤君，她还是对凤君下了杀手。

    她要保护蔚珃，所以，哪怕蔚珃说了让她回去，她也不会回去。

    慕容非颜与蔚珃胶着间，勾陈发现了他们。

    鼓声骤急，是天兵们进攻的信号。

    慕容非颜当即挣脱蔚珃，迎了上去。她的速度很快，快得蔚珃都追不上她。

    勾陈看着那抹红色冲入天兵方阵，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过寒光。下一刻，余容剑迸发出摄人的剑光，低吟着朝慕容非颜而去。

    神威赫赫。

    剑光过处，摧枯拉朽。

    “阿姐，快躲开！！”蔚珃大骇，慌乱中祭出含光剑。

    含光剑出，飞霜千里。

    但这不足以抵御勾陈一剑。

    闻得一声清脆的“叮——”，含光剑被震落，而余容剑仅被卸去一成神力。它携着雷霆之势，一剑击碎了慕容非颜的魔骨。

    魔骨碎。慕容非颜便如断翅之蝶一般，跌落下来。

    蔚珃的心颤抖着，周遭鼓声、兵戈之声退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那一抹红色掉落下来。

    凤君赶到之时，看到就是蔚珃抱着慕容非颜的尸身，昔日温和的双眸血红一片。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他在一遍遍自责。

    天兵们纷纷落下地，包围过来。

    萧随风赶了过来，吹响竹笛操纵着魑魅魍魉们攻击天兵，阻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余容剑回到了勾陈手里，剑上芍药花沾了慕容非颜的血，盛开得极是妍丽。他皱眉看着周遭乌压压的魑魅魍魉，灵力再度凝聚于余容：“蝼蚁之躯，自不量力！”

    他手腕一翻，出剑，这次的目标是萧随风。

    凤君身形一动，瞬息出现在萧随风身前。她掌间灵力凝结，一把握住了余容剑。

    刹那间，两股灵力激荡。靠得近些的魑魅魍魉，在强大的灵力撕扯下灰飞烟灭，天兵们也有些站立不稳。

    萧随风意外地看着挡在身前的人，不过，笛声未曾停歇。

    趁着众天兵愣神的当口，笛声曲调一转，更多的魑魅魍魉聚拢起来，扑向天兵。

    勾陈皱眉：“尊上是要包庇这群妖魔吗？”

    “本君是要找你算账！”眉间凤凰花印泛起金红色光芒，如灼灼之烈火。凤君目光摄人，汹涌的凤凰神力散出，将勾陈震出五六步远。

    凤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勾陈踉跄两步，只觉有锐利的杀气直扑面门而来。他抬手用余容剑格挡，凤君凝出的赤金剑擦过他剑身，蹦出零星的火花。

    凤君擅使焕日神枪，走的是刚猛路线，使起剑来也是如此。勾陈被打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强防御。

    两剑相扣。凤君的剑只是用灵力凝出的，但每一下，都力有千钧，不比勾陈的本命剑差多少。

    约莫二十六个呼吸间，余容剑被挑落，勾陈重重地摔在地上，模样甚是狼狈。

    两人你来我往的这几个回合间，灵力剧烈激荡。

    萧随风被两人的灵力余波震荡得气息翻腾，待到勾陈摔下来，已无力再吹响竹笛。

    没有了笛声的操纵，魑魅魍魉们本能后退，远离了天兵。

    所幸，天兵们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们呆呆地看着自家帝君被凤君单方面胖揍，震惊得回不了神。

    天帝之子衡玑能得这司战的勾陈帝君之位，不仅仅是因为他乃天帝之子，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九重天除紫微帝君外最能打的那个。

    但他在凤君面前，只是勉勉强强能接下几招。这让这些后生天兵们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青简里关于凤君的那几个字——气吞山河，威震八荒。

    红衣猎猎。在凤君骇人的气势威压下，谁也不敢妄动。

    这就是上界尊神的力量吗？萧随风忽的悟了。从前，他总以为是蔚珃放水，如今看来，凤君何尝不是在放水。她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压着勾陈帝君打，突破他们这些妖魔的突围并不难。但凤君最终选择乖乖留在望月宫，是真的想用平和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萧随风神色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的凤君。

    赤金剑直指勾陈眉心处。

    凤君冷冷睨着他：“叫你的人，退出去！”

    勾陈不卑不亢：“荡尽诛魔，乃我神族职责。尊上贵为凤君，是我族尊神，不助我反阻我，为之何？”

    “你倒是好意思问我。”凤君并不想搭理勾陈，目光一转，望向一众天兵，“你们退下，否则就让勾陈君血溅当场！”

    天兵们面面相觑。

    “不准退！”勾陈厉声喝道，即使人在凤君剑下，他也没有妥协的意思，“尊上，蔚珃即将入魔。他如今是一魂一魄的元神之躯，一旦魔气侵染，紫微帝君将万劫不复！三界寰宇永无宁日！他现在尚弱，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可笑！你现在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了？扰乱他历劫时，你怎么不想想？从前，本君觉得你年轻气盛，性子尚需打磨，大体还算深明大义。却没想到，是本君高估了你，你竟是如此分不清轻和重！”勾陈不说倒还好，这一说，凤君压着的那股怒气就蹭得蹿了上来，看着勾陈的目光，冰寒彻骨。

    面对凤君的诘问，勾陈自知理亏。他紧抿着唇，声音沉沉：“是！我是以一己之私，不让尊上与蔚珃相认。但我无意扰他历劫，事情到了这一步，并非我本意。我也补救了！是尊上现在阻我！”

    勾陈认了错，但这认错的态度差点气炸了凤君。

    “你说的补救，就是现在这样？”凤君紧了紧赤金剑，费了好大的心神才控制自己没有一剑刺下去，“生出心魔，自有原由。你晓得他心魔是什么吗？只顾挥剑乱杀，却不去究其根源，这不是补救，是逼他入魔！勾陈君，你乃天帝之子，是未来九重天的主人，如此行事，怕是不能服众。”

    虽然，凤君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说话间，仍是有些失控。剑尖刺破了勾陈眉心皮肤，一滴血珠滚落下来。

    “尊上，息怒——手下留情——”这时，天帝架着云，惊慌失措地奔来。他身后跟着的是掌命司的连华仙君。

    “尊上，一切听您吩咐！听您吩咐！”天帝紧张地盯着赤金剑，长袖一拂，随即下了一道诏令，命诸将鸣金收兵。

    “父君！不可！”勾陈激动起来，“妖魔性恶，不可姑息！尊上妇人之仁，若依言退兵，是给妖魔们逃蹿的机会。那蔚珃执念深重，入魔是早晚之事，就该在现在围而杀之！不可白白错失良机！”

    显然，勾陈并不认为，诛杀蔚珃是错的。

    “住口！”天帝瞪了眼勾陈，“若非你扰乱帝君历劫，怎会生出这样的事来？紫微帝君是何人？是这十万年来，统御寰宇之人啊！他历劫，是何等大事！你不尊凤君之意倒也罢了，竟还要这般胡来！”

    “父君，我没有胡来！你们睁眼看看蔚珃，他早有入魔之兆！诛魔之事，是冥君与我共同商议的。”

    “冥君？”天帝愣了愣，抬眸看向不远处站立着的冥君。

    文昌神君自始至终没有注意凤君和勾陈这边，而是一直盯着蔚珃。察觉到天帝看过来的视线，他抬眸回望，微微勾起唇角，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蔚珃的时间到了。

    所有人都被凤君和勾陈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察觉到有一团黑雾在他背后。

    在蔚珃的识海里，那只魔在不停地蛊惑着：“天生孤寒者，莫过于君。你在意的，你喜欢的，都会死去，你什么都留不住。这天命是何其残忍？凭什么天命就能夺走你重要的人呢？”

    “来——本座帮你，破了这天命。你的姐姐能再醒过来，你的朋友不会受你牵连而死，你一宫殿的小妖都会安然无恙。来——听我的——”

    “好。”蔚珃红着眼，自怀中掏出了化作玉玦模样的焕日神枪。

    焕日神枪震颤。

    凤君感知到异常的灵力波动，骤然看向蔚珃。

    焕日神枪悬于蔚珃胸口，只见金色光芒闪烁，凤君设下的封印正一点点消失。

    “蔚珃！住手！”

    凤君不知道蔚珃要做什么，但直觉就不是好事。她不再管勾陈，散了掌中灵力，朝着蔚珃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