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最上层的奖品乃是一盏百兽灯,点燃烛火,灯上贴的各种兽类投下影子,此灯还有一处精妙绝伦之处,转动灯盏,灯上剪影窜动,百兽奔走。
这盏灯最后落入兰宁溪手里,公孙嫣然咬紧了下唇:“将离哥哥!”
齐海拦在两人中间打圆场:“诶,兰姑娘是叶小兄弟长姐,你怎可与长辈抢夺。”
公孙嫣然怎会听不出他明面上指责自己,实际上却把她摆在了与叶将离同等地位。
理了理衣襟,公孙嫣然不气了,扬起笑大度道:“是,这盏百兽灯就让给宁溪姐姐了。”
“那边好热闹,走,去瞧瞧。”叶将离提议,掩下眼底晦暗。
街头杂耍,艳丽女子顶着瓷碗手舞菱纱,围观众拍手叫好,铜钱丢进瓷碗发出微不可察之声,准头不好的洒落一地,不知有没被砸疼的女子面色不改依旧巧笑嫣然。
一场罢了一场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兰宁溪被人一拉逆着人群而出,拉着她走的少年肩背开阔脚步坚定。
至人少处,兰宁溪甩开他的手:“你这是作甚?”
叶将离垂首弓了背脊:“是我考虑欠佳,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对待宁溪姐姐。”
兰宁溪眸光微动:“不是每个人都能惹人喜欢,你不必感到歉疚。”
叶将离转身抱住兰宁溪,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声音黏黏腻腻委屈上了:“是我不好。”
兰宁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一阵手足无措后抬手轻抚他的背。
“不要他们了,我们自己去玩儿。”叶将离放开她,试探着抓住兰宁溪手腕,见她神情没有异样才拉着她走。
他这番孩子气的话让兰宁溪感到好笑,他们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感到无趣,遂去河边雇了条小船顺流而下。
船从一座拱桥底下穿过,叶将离走出船舱扶兰宁溪出来:“宁溪姐姐你看,还有人放河灯呢。”
他们背对的拱桥上,公孙嫣然气急败坏:“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齐海可不会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气:“人就在你身边都能看丢,能怪谁?”
“难得来此,贺某要去逛逛了,你们要继续找便找吧。”贺鸦翩翩然离去。
子时将近,叶将离带兰宁溪来到城外,兰宁溪问:“没找到他们我们怎么回去?”
“不怕,我早已与贺兄说好子时来此。”
前方树影下人影晃动,走进烛火一照,正是贺鸦。
贺鸦启动飞舟送两人回去,分别时兰宁溪回头望了一眼,他礼数周全,不像齐海只是表面做做样子,三人中就他给她的感觉好些。
然,那都是叶将离的好友,兰宁溪无缘置喙。
这一夜过去日子回到了往常,那盏百兽灯被兰宁溪挂在墙上,一开门便能瞧见。
这日,叶将离提出要和几位好友一同外去云游,兰母当即皱了眉头。
“你修业未成怎能抵抗外头的凶险,再者,那三人是何底细你可知晓?”
“我明白兰姨忧心之处。”叶将离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眼下青黑:“更明白自己天赋低微仙途注定坎坷。我夜不能寐想了一整晚,我不甘心,我还想要去搏一搏。”
外界充斥着危险,可也充斥着机遇,天赋低微又如何,有了灵丹妙药和法宝,他就不信他此生登不上顶端。
“去吧。”
兰母诧异看去,说这话的是杨修白。
那夜兰母忧心兰宁溪不曾注意,他却是察觉到叶将离在门外偷听。
将来兰宁溪和他的差距会越拉越大,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有心隐瞒亦无法,叶将离自己撞破倒是省下诸多麻烦。
杨修白回屋取出一柄剑交到他手里:“本应考核结束便奖给你们,工期耽误了些时间昨日才取回,你想去便去吧,带上它。”
叶将离跪谢:“多谢杨叔。”
杨修白扶起他,拍拍他肩膀:“臭小子,可要记得回来看我们。”
“这是自然。”叶将离一笑,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身影,看去时只见一抹浅色衣角未被房门遮住。
他们虽相处多年,可因着男女之别兰宁溪与叶将离并未太过亲密,至少在兰宁溪心中,他们关系密切是在一同踏上修道之路后。
她从没想过,分别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宁溪姐姐……”
“我都听到了。”兰宁溪心头梗着一股气,语气有些冲:“父亲说的没错,你想去便去吧,我还能拦你不成?”
兰宁溪大步流星离去。
“宁溪姐姐!”
叶将离抬手欲挽留她,兰宁溪走的太快,袖摆生生从他指尖划过。
他垂首,哪怕兰宁溪此刻回头也只当他惹了她生气被甩脸色心情低落,不扒开碎发又怎知那张脸上绽放出诡异的笑。
他双手抱臂努力抑制浑身的颤抖,毒蛇吐出蛇信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在乎我。
只是意识到这点,叶将离再也忍不住泄露出愉悦的一声轻笑。
他慌忙捂住嘴,不能叫她听到了。
叶将离储物袋中常备笔墨纸砚,一张舆图从出发点开始绘制,他还编写了一本小记,所过之地的风土人情名胜特产尽显其上。
兰宁溪还气着,他托人送回来的礼物不曾拆开就被放去角落里积灰,可兰母每次都在用饭时念起他一同送回的小记逗趣,就算捂住耳朵不想听也不行。
女人总要敏锐些,兰母看出两人在闹脾气,也是好心调解,在这件事上兰宁溪偏偏生出逆反心理,兰母越是从中调和她越是犟。
一日,灵气运转一圈回归丹田,兰宁溪收了功法,推开窗差点被满目雪白晃花了眼。
已经冬天了。
呼出一口热气,白雾飘飘扬扬而上直至消散。
院子里有一架秋千,此刻也被白雪覆盖,她还能忆起幼时常常坐在那里发呆。
有次叶将离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秋千突然晃荡惊得她抓紧了缰绳,心口起伏不定,她本想骂他两句的,可他笑嘻嘻的说:‘就这么坐着多没意思啊,我来推。’
他就这么任劳任怨的推了很久很久,她不叫停他就不停。
一切想来恍若隔世,他离开多久了?好像有三个冬天了。
有时她在想,是不是只有她还哽着一口气不放,而他早已被外界红尘迷了眼忘了她,不然这三年为何不曾回来过一次?
忘了就忘了吧,怒气转为怨愤又逐渐平静。
她就当没有这个便宜弟弟。
兰宁溪冷着脸关窗,准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突然的一只手攀上窗缝,来人可怜兮兮的。
“宁溪姐姐怎的一见我回来就封闭门窗,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眼前这张脸比映像中成熟了不少,剑眉星目英姿勃发,长高了许多,她要仰头才能与之对视。
叶将离趁着她打量的功夫悄悄挤进窗户探进半截身子抱住她。
“我好想你。”
叶将离埋首在兰宁溪颈窝,呼吸间淡淡发香入鼻,他眸子沉了沉,嘴里仍讨乖卖巧:“宁溪姐姐有想我吗?”
叶将离垮下肩膀脑袋蹭了蹭:“应当是没有,我写的信没一次收到回信。”
兰宁溪从呆愣中回神,感觉颈间温热的吐息不适的偏过头,推他:“你行踪不定如何寄信?若是送去了找不到人岂不是辛苦人家白白跑这一趟。”
“借口!”叶将离松开她,抬起的眼满是控诉:“我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寄信回来,每次都会在落脚点待上几天,每每期待每每落空。”
兰宁溪都快被每每绕晕了:“我……我又不知。”
“那你现在知道了。”叶将离狗狗眼。
“嗯。”
“不许忘了给我回信。”
“……嗯。”兰宁溪答应的勉强,叶将离不管,得到满意的答复满足的笑弯了眼。
“宁溪姐姐,你退后些。”
兰宁溪退后两步,叶将离身手利落一撑一翻,人落在屋内。
兰宁溪瞄了眼几步之外的房门,板着脸教训道:“有门不走走什么窗,在外面跟谁学的?!”
叶将离躲避视线避而不谈,捞起乾坤袋底朝上倾倒,语气轻松道:“终于能亲手将礼物送给宁溪姐姐了,这是我在婆娑城得的引魂铃,这是我特制的哭哭粉,要是有人招惹你,不要犹豫随便用,没了我再制。”
兰宁溪随手拿起一个瓷瓶看了看:“这个筑基丹我是用不上了。”
兰宁溪能瞧出叶将离还在练气期,她话落叶将离脸上浮现出落寞,随后扬起笑:“恭喜宁溪姐姐筑基。”
一副桌椅一壶热茶,叶将离绘声绘色的讲述游历时发生的趣事,听到有趣处兰宁溪浅笑嫣然。
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分别之前闹的大红脸,重逢后的喜悦消除隔阂,兰宁溪百转千回的心思全都抛诸脑后,直到兰母来唤才止住话头。
仿佛又回到了以往,两人一起练剑修行,杨修白依旧严苛,只是满山的药材又一次遭了殃。
不知他在哪里学的半吊子炼药术,搞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能因他难得回来一次,杨修白瞧着被折腾的灵药一阵心疼却没有说出重话,兰母看自家夫君这般模样,笑过后圈出一块地方不许叶将离祸害,好歹保住一些。
悠闲打闹的日子如流光过隙,转眼便要到年节,叶将离自告奋勇下山置办年货,临走前从兰母眼皮子底下顺走兰宁溪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