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树裹、寒风凛冽，兰宁溪拉了拉兜帽挡住风雪，帽沿一圈白色绒毛触及脸庞，一双澄澈的眸子打量两边摊子。
倏忽一只手臂横在身前，叶将离提醒:“小心。”
兰宁溪抬眼，原是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正欲往一边摊子走去，要不是叶将离拦这一下她就要撞上去了。
“多谢。”
年节前各家都在置办年货，街上人来人往，年节时在家中齐聚一堂，街上又会变得冷冷清清。
一人坐在椅子上书写一人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喜气洋洋的春联嘞！”
兰宁溪挤过去看了看，掩嘴一侧头，叶将离配合的矮下身偏头，兰宁溪小声耳语:“还没有父亲写的好，不过大过年的懒得麻烦父亲，买一幅吧？”
眼看围在摊前的人不少，叶将离回:“好，你在这等我。”
抬手摸了摸耳朵，刚才说话时热气喷洒上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在叫嚣，想拥她入怀想离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他像是无法得到餍足的猛兽。
还不行，他不要命的磕了大量洗髓丹洗涤经脉伤了根本，好不容易用丹药养回来却是灵力滞涩，他要快些找到其他的法子。
叶将离垂眸，压抑心底的蠢蠢欲动。
十几步之外，兰宁溪眼眸四处游弋，她自小就挑食，为此没少遭到娘亲念叨，自从踏入筑基辟谷后更是淡了食欲，饭食、零嘴极少引起她的兴趣。
极少，不代表没有。
一股香气随风飘来勾起馋虫，寻去，一摊贩正在为一位客人称糖炒栗子。
叶将离去的那家摊铺人挺多，见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兰宁溪去买了包糖炒栗子回到原地。
油纸袋在手里沉甸甸的，拿了一个剥开送进口中，热乎乎的很好吃。
忍不住再吃一个，手刚伸入袋中一小乞儿撞来，兰宁溪没防备被撞的退后一步，手里一空，小乞儿跑走。
兰宁溪愣住，上一世她生在和平年代，这一世极少下山，当街抢东西的事件在记忆中从来没亲身经历过，这还是头一回。
一个人的东西被抢了第一反应是什么？抢回来。
小乞儿撞开行人跌跌撞撞往前跑，一转眼拐进小巷子，兰宁溪追上去，惊讶的发现以为会跑不见的小乞儿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她。
兰宁溪心生警惕，后退两步准备逃走，一包糖炒栗子罢了，不值什么钱。
转身那一瞬被人捂住口鼻，还有一个人死死禁锢住她，异香扑鼻无处可逃，眼前一点点变黑没了意识。
她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她想要撑起身，可浑身绵软无力手还被绑缚在身后，试图施法解开绳索，灵力窜进绳索竟是石沉大海。
深吸一口气，兰宁溪不得不放弃挣扎静观其变。
“呜呜呜～”藕荷色衣裳的女子伏在旁边一丫鬟打扮的小丫头肩上哭泣。
“小姐，您别哭了。”
小丫头满眼惊惶应当也是害怕的，可在自家被吓坏了的小姐面前她要强装镇定。
钝器敲击在车壁，外边的人声音粗犷不耐道:“吵什么吵，把爷哭烦了扒光衣裳丢你们在冰天雪地自生自灭！”
女子像是被扼住喉咙失了声，眼泪无声流下。
兰宁溪听小丫鬟在女子耳边道:“小姐，等到马车停了一下车你就跑，我拦住他们。”
女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却是摇头:“我怎能丢下你。”
小丫鬟劝她:“只有小姐脱险了才能找人来救奴婢，总比都搭进去的好。”
马车走走停停，男人时不时点燃异香她们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驾车的人谄媚道:“吴妈妈，怎的您亲自到场，我带来的可都是些好货色。”
一个女声冷笑:“你哪次不这么说，下面些个不懂规矩的人收你银钱阳奉阴违已经被我打出去了，这次我亲自验货，若是再敢以次充好……”
吴妈妈眯起眼眸光阴冷:“我的手段你是知晓的，到时候别怨我不讲情面。”
“小的怎敢，您看，这次绝对是好货。”
男人掀开车帘，兰宁溪看到了他口中的吴妈妈，金钗银环，衣裳华美，脂粉浓重的脸上隐约可见其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吴妈妈锐利的眼神像是在衡量货物，将她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到兰宁溪时眼睛一亮。
“都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兰宁溪心思百转，这种情况乖乖听话比较好，否则很有可能遭到粗暴对待，试了试感觉力气恢复一点，勉强撑起身挪下马车。
吴妈妈满意点头:“不错。”
男人搓搓手:“这女人有点修为，模样又是上乘，吴妈妈，你看这价钱……”
吴妈妈勾唇一笑:“既是好货色我当然不会亏待你。”
男人陪笑，转眼变了脸色催另两人下来，久催不动，一把拉住女子脚腕往外拖。
“给我出来！”
女子哭喊着，终是抵不过男子，生生被拽得跌在地上。
“放开我家小姐！”
小丫头扑上去咬男人的手，男人吃痛踹她，小丫头不肯松口，含糊不清喊小姐快跑。
女子强忍泪意朝门边跑，两个壮汉出现在门前居高临下看她，她害怕极了，心知逃跑无门，脑袋空白之下往墙上一撞软倒下去。
涂了丹蔻的手抓住女子头发往后一拽，女子在无意识中感觉到疼痛，皱起眉头疼吟出声。
鲜血淋漓的脸显现在众人面前，吴妈妈掏出帕子粗鲁一擦端详:“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不懂得爱惜呢？带她下去敷药，要是留了疤也就当个下等倌人。”
“放开……”
‘啪！’
一巴掌打得小丫头跌在地上，脸颊迅速肿起，手掌印清晰。
“不听话就和你家小姐一样！”
小丫头眼圈通红不敢再出声。
那边的闹剧没让吴妈妈投去一眼，丢了帕子道:“带他去领钱。”
男人领了钱高高兴兴的走了，兰宁溪被人带进一个房间解了绳索，她不敢动，因为她察觉到压她来的守卫境界远高于她。
紧接着手腕套上银环，充沛灵力瞬间失联，本想再找机会出逃可现在灵力也动用不了了，兰宁溪慌了。
一女子手捧衣物推门而入:“奴家青梅，服侍暮雪娘子沐浴。”
“暮雪？”兰宁溪迷茫。
“是。”女子放下衣物拉她朝屏风后走去。
“凡是踏进登天阁的姑娘都应抛却前尘，所以，在这儿的每个姑娘都有一个花名。登天阁分为东阁和西阁，两阁头名不变，东阁有春水、夏栀、秋昙、冬兰四位娘子，西阁只有朝歌和暮雪两位，近两年来暮雪之位无人，朝歌娘子以一己之力艳压东阁那四位。”
青梅为她褪去衣衫扶进浴池:“娘子幸运，一入阁便得吴妈妈赏识，这底下人争破头的暮雪之位直接给了您。”
兰宁溪眼神复杂，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夜安稳过去，翌日一大早青梅就来给她梳妆，眼睑勾勒出惑人赤色，点点金粉跃然其上，唇上亦点上朱红，金钗于发，纤腰一束红衣灼眼。
兰宁溪睁眼看镜中人，是她，又不像她。
“我果然没看错，来，走两步看看。”
镜中多出吴妈妈的身影，兰宁溪移步，步摇轻曳美丽不可方物。
“好。”吴妈妈连连称好，回头介绍身后的人:“这是胡妈妈，今后就由她教导你。”
茶艺、舞乐、琴棋书画、形体姿态，兰宁溪恍惚以为自己进了一对一培训班，胡妈妈教导严苛，她一走神被逮到少不了饿上一顿。
夜里，卸去白天的紧绷她时常想念家里。
叶将离买完东西回来见不到她会找她吧，当他遍寻不到会不会生她的气？觉得她怎么这么没用能把自己弄丢。父亲娘亲知道她不见了会很担心吧？
当初走走停停感觉不太出来，她猜想离家应该不近，科技发达的现代找一个人尚且麻烦，遑论古代？
兰宁溪摸摸耳朵，打了耳孔后有些发炎，心情低落时轻微刺痛放大了数倍，她忍不住想哭。
泪水滴落之前她偏过头浸湿了头枕，呜咽声像受伤的小兽。
“娘子可莫要再哭的如此凶狠了，让吴妈妈见了免不了一顿责罚。”青梅剥了煮熟的鸡蛋用布包着给她眼睛消肿:“娘子得宠，莫要消耗这份宠爱。”
“你不想你的家人吗？”
青梅动作一顿:“不想，他们卖我糊口凭什么让我记挂。”
心中有怨便是在乎的。
兰宁溪没戳穿她，再问:“你不想出去吗？”
“嘘！”青梅忙捂住她的嘴四处张望，压低声音说:“这可不兴说，上一任暮雪娘子就是伙同侍卫逃出去被吴妈妈逮到，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
“死了？”
青梅迟疑道:“应当是，我们这样的人连收尸的人都没有，死后草席一裹乱葬岗上一丢，谁会在意抬出去的是谁呢？兴许其中一具就是上任暮雪娘子。”
兰宁溪心情沉了下去，青梅见她闷闷不乐提议道:“今日胡妈妈有事，娘子得一天歇息，不如奴家带你去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