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医务室出来后，五条悟说去接电话。
藤原翎站在树下的阴影处等他，往教学楼的方向看。
天空高远蔚蓝，零碎的云形状像喝醉了一样，上午的太阳明亮又不刺眼，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教学楼在这片景色里很轻易成了视觉的中心。
来职高念书，和她考东大的梦想真是背道而驰，咒术高专课程体系里英语和专业课的成绩能够得到报考东大的门槛吗？
……嗯，可是已经成了杀人犯，还想着去东大念书也怪怪的。
当时樱井诗织的事情，之前接管她的人们还不知道吧，如果没有五条老师那种程度对咒力的观察力，能看得出来是她做的吗。还有自己的力量，完全是不讲道理的破坏力吧，感觉好危险……真的能用来救人吗？要说救人，那怎么想，都是像硝子老师那样的力量才更像样吧。
藤原翎低下头，盯着鞋尖看。
人生，真是变得暧昧不清了起来。
“完事啦。”五条悟走过来，“你的出任务许可下来了，今天就和老师一起去干活吧。”
藤原翎：“今天要和老师一起去工作吗？”
“不想干的话看我工作就可以了，保证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了。”
“……那就，只是观摩学习？”
“是啊，不然小翎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吧？”
藤原翎微微抿唇，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胡思乱想啊。也不看看她这些天都经历了堆什么。
五条悟夸张地说，“万一小翎想不开黑化了，搞不好我也打不过，那世界就要完蛋了诶。”
“哈哈哈。”藤原翎笑着说，“有五条老师在的话，我应该不会黑化吧。”
“？你用应该？”
“我对咒术界印象不是很好哦。”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面容上是称得上温柔可亲的神情。
“不如说是很差，所以如果变得想毁灭世界也算情有可原啊。”
“呜哇，老师和你意见完全一致！”五条悟赞同道，“那群脑子腐朽成毫无价值的化石白痴们对你做的事情，简直就是不可饶恕嘛——”
他拍了拍藤原翎的头，“不过，把一切都毁掉不能称得上是最正确的做法，小翎要记得老师的叮嘱哦。”
藤原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收回的手。
然后，微微笑着说，“嗯，会记得。”
作为目前咒术界里唯一拥有劳动能力的特级，处理的任务却并不全是看起来十分危险的事物，只是五条悟的能力摆在那里，六眼和最强的名头都不是虚名，不管是轻松解决其他咒术师可能要苦战个好几天的任务，还是靠那双眼睛进行咒力追踪和分析，很多事情五条悟能比其他人做的更好，很多事情也只有五条悟能做。
说是观摩学习，更像是观看特级咒术师五条悟的个人秀，藤原翎跟在伊地知身边，向身姿挺拔的男人望去。
她突然问，“等下，可以让我来吗？”
五条悟“嗯？”了声，“等下的吗？只是二级咒灵而已，让你来也太大材小用了。”
伊地知：……
您也是特级啊，五条先生，在说什么呢。
所以您今天叫藤原同学一起来真的就只是像早上说的那样，带她出来散散心而已是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五条先生能有体贴的行为感动，还是感到诡异……
“我也想耍帅试试看啊。”藤原翎说。
“完全拒绝不了的理由！等下就交给你咯——”
伊地知：……？
这是完全拒绝不了的理由吗？
很快，伊地知就知道了被打脸的感觉。
因为，藤原同学的术式，真的很帅气。
少女朝着空中的咒灵举起手指，做出手.枪瞄准的姿势，模拟了子弹出膛的动作，就像小学生模仿奥特曼变身一样有些随意又稚气的动作——
瞬间，强大的咒力自咒灵的内部爆发，像之前在京都见到的，【樱井诗织】被拔除的场景一样，二级咒灵一刹那就被扭曲成一团，最后在空中爆炸，变成无数碎块消失。
完全的、压倒性的暴力破坏。
伊地知看着她，少女站在那里，自然地收回了手，漂亮的脸庞上是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神，和看起来十分冷漠的神情。
伊地知突然想起来，今早和五条悟的对话。
缠着绷带的男人坐在后车座上，开口问他，觉得藤原翎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地知对藤原翎的了解并不多，对方的情报公开只限于新觉醒术式的特级咒术师，几次接触下来，没有怎么和藤原翎对话，但他觉得对方是很有礼貌、很温柔、很聪明的一个孩子。
“我啊，觉得她更像不定时的炸弹呢。”
五条悟说，“她对咒术师的善恶概念很模糊吧，又是在普通人的环境里长大的，那群人肯定打着祛除咒灵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的正义名号，对她做的事情却非常过分，跟正义和保护完全不沾边，’被骗了’——会这么认为的吧。”
伊地知并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什么，不过能感受得到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在对待藤原翎时带着小心的感觉。那就不难猜反正不是好事。
在不正常的环境里，保持正常的人，就像是在被吹爆的边缘的气球一样，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孩子的能力又很危险，不好好对待的话，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五条悟叹了口气，“她最近没之前那么偏激是好事啦，可是竟然说对咒术师的印象是对我的印象……啊，被她那么说，就算是我也会觉得有点沉重。”
伊地知：……
伊地知：“藤原同学，是这么说的吗？”
是不是眼睛最近不太舒服啊。
“哎呀，我也知道我不仅是最强还很有人格魅力～”
伊地知露出“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了”的脸。
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不过，五条先生也有会觉得沉重的时候吗？可真让人意外呢。”
“唔……”五条悟抵着下巴，“因为小翎是很难认同什么的人吧？看起来很好相处，实际上情感从来不轻易外露，是个还挺难交心的麻烦小孩哦。”
……藤原同学吗？……有吗？
伊地知没那么觉得。
但此时此刻，他有些明白五条悟的意思了。
拔除这只二级咒灵，等同于拯救了这一带至少十几条的人命，她只是真的当做耍帅来对待。
藤原翎并不会因为有着强大的力量而怀抱着什么责任感，也很难主动有想要保护他人的想法，只是因为能够做到，所以被要求了去做也不会拒绝，仅此而已。
……很温柔，但正因为很温柔，所以才显得冷漠。
五条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哎呀——干得很好！这部分的工作报酬老师会付给你的哦。”
“诶？有报酬的吗？”
“当然有了！总不能白打工嘛！”
藤原翎沉默了两秒钟，她觉得她也没做什么劳动。
“嗯，好，谢谢老师。”
伊地知拿出小本本在今日事项上打了个勾，“今天的任务都完事了，辛苦两位了。”
换作平时的话五条先生肯定会一边磨蹭买甜品吃一边工作，今天有学生跟着，效率提高了不少。
“那我们去吃饭吧——”
到了车上，五条悟侧着脑袋问，“小翎想吃什么？”
硝子老师也是这样的，优先问她的想法。被正常的对待而已吗？对他们来说而言可能是吧。
“想吃咖喱。”
“老师请客耶，咖喱也太普通了吧，还不如回家吃呢。”
“我还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吧？我们回去吧。”藤原翎笑着说，“今天给老师做巧克力蛋糕和焦糖奶茶。”
“真的？”
“真的啊。”
“哎——学生超会做甜品什么的，我也太厉害了吧！”
“嗯，老师超厉害。”
伊地知：……
竟然会有这样一副师生和谐的场面发生在五条先生身上吗，世界是怎么了啊。不对，主要是因为藤原同学人太好了吧。
“老师每天都在做这些工作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啦。”
“看来当咒术师也挺无聊的呢。”
“这种发言是我们这个等级限定耶。”
伊地知流汗，事关性命的工作被说了无聊……藤原同学，你随手拔除的二级咒灵换作差不多的二级咒术师来，大概是得苦战一番的啊。
“还有其他的特级吗？”
“现在只有我和小翎哦，有个叫夏油杰的特级在当诅咒师，还有一个九十九小姐在国外。”
藤原翎“哦”了一声，一个叛逃了一个在旅游啊，只有五条老师还在勤勤恳恳当打工人呢。
“成为特级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哎呀，差不多吧，毕竟很厉害嘛。”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伊地知刚觉得藤原翎还是天真的追求自由主义小孩，下一秒被对方的发言惊到差点就要猛踩一脚油门。
“那我和五条老师一起的话可以制霸咒术界吗？”
她眨着清凌凌的眼睛，完全不觉得这是有问题的发言。
你们两个特级在聊什么呢！藤原同学你已经被五条先生影响到这个地步了吗！偶像作用太可怕了吧！
五条悟也懵了一下，随后他捂着脸大声笑起来，“啊，那肯定可以！小翎想怎么制霸咒术界啊？”
藤原翎用食指抵着下巴，“暂时还不够了解，所以还没想好，不过很想先改造一下现在那群人的脑袋……为了把我留在这里而发布那种报道，各种意义上的做人而言都太失败了。”
……报道？
伊地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报道呢？”
五条悟回答道，“伊地知是社畜，一直在认真工作所以肯定没看见啦，是一篇说小翎就是杀害樱井诗织的凶手的报道，为的就是把小翎能够利用家里财团的地位和人脉，而逃出咒术界的后路彻底斩断哦。”
伊地知：“……”
伊地知：“真、真的是相当过分呢……”
已经可以说是犯罪了吧！诽谤罪！藤原财团也会受到负面影响的啊！虽然藤原同学作为特级而言对咒术界来说有着很大的价值，但竟然用这种办法吗！太心急了吧！
啊……藤原同学也好可怜。
“虽然他们说的也没错就是了。”藤原翎说道。
“小翎怎么猜到是他们做的？”五条悟问。
“……禅院直哉先生和我说，去探病的行程全程保密，我当时不被允许和他们以外的人接触，所以也不让我顺路回家，如果咒术师想防备普通人不是轻而易举吗，那种报道会发出来，怎么想都是他们干的。”
藤原翎轻轻说，“我又不是笨蛋啊。”
五条悟笑了两声，“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出于污蔑你的目的，而不是真的清楚就是你做的？”
在和藤原翎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六眼只看见了两种咒力，一种属于藤原翎本人，另一种在樱井诗织显形后可以确认为是其咒灵的咒力，如果樱井诗织是因为其他诅咒而发生转变，至少也会留下来第三种咒力的痕迹。
再加上在那天的战斗过程中，对于藤原翎的咒力攻击能够破开他的无下限而进行分析和猜测，那是扭曲了接近他所必定会面临的无限变成其他事物才能做到的事。迥异的因素加在一起，不难猜测藤原翎的术式能有什么样的作用。五条悟是基于两个分析的理论才会得出是藤原翎将樱井诗织变成了咒灵的结论。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藤原翎和咒灵化的樱井诗织之间的联系，包括藤原翎本人。
换了个角度的藤原翎依然轻松地回答上来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们清楚，肯定会第一时间叫五条老师过来杀掉我。”
大正解。
如果知道藤原翎能把人类的本质扭曲成咒灵，那群人会直接把诅咒师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太聪明了吧，他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贝啊。
五条悟嘴边的笑意越扩越大，“为什么想制霸咒术界呢？小翎也知道吧，咒术界的高层们就是一滩狗屎，就算坐到他们的脑袋上面，腐朽的思想也不会改变的。”
“诶？”藤原翎迷茫地眨眨眼，“我没想着那么复杂的事，只是觉得我和五条老师都很强吧？制霸什么的——想做就能做到吧，像吃饭一样。”
伊地知：她说了！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像吃饭一样！
“没那么简单——不过老师还是给你打个一百分哦。”
“哈哈哈，谢谢老师。”
……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伊地知悠悠然地望向了天空。
未来的咒术界还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