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

    一场秋雨过后,天空像是笼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清早,九爷来到八爷府邸,刚穿过前厅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茶香,在见到八爷独自在院中喝茶,他着急问道:“八哥怎么还在这待着?”

    八爷掀开茶盏轻轻刮着茶盏中上下浮动的茶叶,轻轻笑道:“我不在府中,还能在哪?”

    “我知道即便二哥被废也无法平息你被压制多年心中积压的恨。”九爷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我们不能就这样罢手,若是成功了是无可厚非,真若失败了,在重新替自己铺路。”

    八爷拿着茶盏盖子的手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良久后才落下,他玩了半辈子心理战,岂会不知道朝中的局势如何。

    他生母出生低微,所以注定了这一生都要比别的兄弟更加曲折,可他偏偏又有才情和志向,拿出身家性命做赌注,一旦输了,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失败了便失去一切,连带自己的妻妾儿女,但身处权力中心,又不得不参加这种残酷的斗争。

    如果他就此退缩,怎么对得起全身心支持自己的福晋。

    即使他不抢自然也有人去抢,而他有自己的雄心,绝不会放弃那个位子。

    “我知道八哥不会退出,当年,你因为被众臣保举反被连累,也该到平反之日了。”九爷掩饰不住眼角眉梢踌躇满志的笑容,“乌云散去,希望重生。”

    ……

    对于储君的册立,朝中大臣递的折子都被康熙压了下去,群臣力荐八爷,从人心所向,他再次看到了威胁。

    为了保住江山,他决定禁止八爷参与任何政务,只有把他排除在储君人选,才不至于哪天他驾崩了,他被朝臣推上了帝位。

    然而,八爷本身才干出众,势力过大,即便惨遭打压,他在朝臣之中仍然有着较强的号召力。

    太子之位,是为了稳固民心,康熙不是不知道,可眼见朝中风向不对,这让他更为恼恨。

    短短一个月,朝堂上硝烟缭绕,人人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被推了出来。

    但在争夺储君之位上,有人不顾生死,也有人瞻前顾后。

    诚亲王不敢再搅这塘浑水,对于储君之争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敢参与过深,已经主动退出这场竞争。

    若是继续争权夺利,手上握着极大权力,他怕自己走了两个兄长的老路。

    风风雨雨闹了好一阵子,前朝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

    秋意萧瑟,天气转凉,白初念闭门不出,可是那些阴谋斗争她听到的却不少。

    昨日听闻,八爷和九爷未经传召私自去了乾清宫,结果二人挨了一闷棍,碰了一鼻子灰,也是窝了一肚子气。

    在出身上,八爷毫无优势,有文学之才而无治国方略,遇事心急焦躁,这倒是有几分直郡王的风采。

    一个动了夺嫡之心的臣子,康熙怎么能不去压制他,想到他气急之下骂八爷居心险恶,她勾唇一笑,连太子的权利过大康熙都会心有不满,别说是这个出身微贱的儿子。

    古代君王眼里不揉沙子,生在帝王家,骨肉亲情也只是交易和血腥,机关算尽的八爷到头来必定是一无所有。

    可这时,她却想看到他的不肯认命,想看到他倔强地与命运和权力抗争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日后,他才会输的更加落魄。

    她微微挑了挑唇,缓缓抬眸,见院外的芷柔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愣愣的发神。

    她走过去夺了她的书,扔到了桌上,“别看了。”

    芷柔回了神,睁开星眸,笑意盈盈道:“你不让我看书,又不让我出门,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她又低头撇了撇嘴,不敢在有一点走神。

    白初念无可奈何的一笑,明眸如月,“你想见他,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她拉过她的手便往外走,“我宁愿你见他,也不愿你这样日渐憔悴下去。”

    芷柔挣扎了一下,满脸忧虑,“我是我,他是他,我为什么要见他,再说,他是……”

    见她欲说还休,白初念望着满院子凋败的枝桠枯干,幽幽道:“想在一起,就不要想那么多,毕竟以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些什么,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好好去爱吧。”

    芷柔嘴唇翕动少许,终是不发一言的垂下了头。

    白初念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垂死挣扎的人,“别说自己不想,我看你天天都在想着他,恨不能背着我跟他偷偷跑出宫去。”

    她的话说的太直白,芷柔红着脸转过了身,顿时心痛不已,“不,我不想去爱他,也不会爱他。”

    白初念吸了一口气,拽着她继续往前走,芷柔犟不过她,只好闷着头跟在后面,行至御花园,白初念遥望了一眼对面的游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同样在想着你,这样看来,你们确实是真心相爱。”

    芷柔恍惚一笑,抬起头直视着她,“他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想要。”她和十三爷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即便十三爷现在爱她,可是作为皇室贵胄的家眷,身份是至关重要的。

    她何尝不知自己是他的一个污点,她不想他因为自己,受尽闲言碎。

    看到白初念有些惊讶,她得意的扬起了小下巴,“男人我早就看透了,不管何种身份,他们只是喜欢女人的一张脸,喜欢女人以色相讨好他们,你以为我会喜欢那种轻浮的男人吗?”她扭过头,似是在看风景,又似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帝王家的男人,更是如此!”

    看到她眼神放空,白初念看出她的心事,叹气道:“你看开了也好,不想见那就不见吧。”

    游廊尽头一人负手站了许久,凝神看着亭中的女子。

    他心里被一种又酸又甜的感觉满满充斥,突然,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四爷自他身后的青石小径上走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芷柔,他沉声问道:“你来了多久?”

    十三爷只顾着傻笑,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挠了挠头,遂强装镇定道:“我是经过这里,就多站了一会。”

    他一说谎就不敢抬头,四爷早熟悉了,也不在拆穿他。

    十三爷正了正脸色,换了话题,“八哥不懂得明哲保身,还想着到处笼络人才,要我说,这种时刻只有保持淡定,以进为退方能无事。”

    四爷眉头微拎,旋即释然,默不作声,他转身走向湖边,看着湖面很久,双瞳倒映着湖中粼粼波光。

    十三爷跟过来,忧心忡忡道:“二哥被幽禁,你说三哥会不会去看望他或者给他传递有关于皇阿玛的事。”

    从这只言片语中,四爷听出他的打算后是惊疑不定,连忙制止道:“你不可轻举妄动。”

    想了想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冷落,十三爷笑意中溢出一丝苦涩,“皇阿玛对我怎么样,我都不管了。”他话说的无所谓,其实他比谁都在乎康熙对他的态度。

    四爷也知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对这一切成定局的事情无能为力。

    他眸底划过一抹复杂的流光,旋即,又消失于无形,侧过身,眸光掠过对面一人,遂即转向了花丛中某处。

    亭中那一抹白色倩影背过了身,她托着头看着花园的景色,像是有意避开那一道目光。

    入秋,已经没什么花可赏,那些娇艳火红的玫瑰已枯萎在枝头,一眼望去极为凄伤。

    白初念有点怀念春季,午后暖暖的阳光,她徜徉在花雨中,地面上铺满厚厚的花瓣令她往返流连,在看看眼前的景色,她悠然叹了叹气。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幽的声音,她往回看了一眼又转过了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芷柔眼睛定在前方,仰头苦笑了一声,“宫中的日子平淡无趣,有时候,我真怀念小时候在家乡的日子。”她说的淡然,眼底夹杂着浅浅的哀思。

    白初念知道她想到了林贵人,她无法告诉她真相,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在宫中可以见到你相见的人,那可是你在宫外见不到的,你还后悔入宫吗?”

    芷柔面色一羞,顿时就变结巴了,“初念姐姐,你……你怎么……又说起他了。”

    白初念眸光微闪,调皮一笑,“你喜欢他很久了,他也是很喜欢你,你要是忘不掉他,我也不是一定会反对你们。”

    芷柔一听此言,眉宇间添了一丝烦郁,“我对他没有多少爱意,我讨厌他,不想提到他。”

    见她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白初念皱着秀眉,长长的叹了一声,不知她对十三爷究竟是何情愫,“既然你不想看到他,那我们就回去吧。”

    而此时,对面的人却径直朝湖岸边走来,被一道身影给撞上了,白初念睨了芷柔一眼,见她低垂着脑袋,好像对十三爷视而不见,她凝望着他讽刺笑道:“看到女人就故意往人身上撞了?”

    十三爷一双眼睛都定在芷柔身上,哪里还听得见她的戏谑。

    白初念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还知道他每天都会在她的门前徘徊,“你有屁就放,别耽误人家宝贵的时间。”

    听着她的粗言烂语,十三爷脸色青白难看,睥睨着她,最终只是回击一笑,好言问道:“你能不能先走一步?”

    “奴婢要是走了,担心您会伸出自己的魔爪占了芷柔的便宜。”白初念气哼哼的说道,那吹鼻子瞪眼的模样实在是俏丽无双。

    她虽然蛮横傲慢,但也不失可爱之处,可看在十三爷眼中却是可恶至极,“我是那样的男人吗,你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坏。”

    白初念高傲的脸上浮出了警惕,见芷柔一声不吭,便故意为难他,“只要是男人,奴婢总会防范着点,您跟四爷走得近,奴婢哪会放心的把芷柔交给您。”

    面对她的趾高气扬,十三爷依然保持着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你要是不放心,我找个奴才过来看着。”深知与芷柔偶遇难得,他不愿意就此离开,见白初念还是不肯走,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问道:“你不走,那我与芷柔换个地方说话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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