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凝着她，满脸哀伤，“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何待我还如此好？”

    这些年，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带给她数不清的伤害。

    可她不但没有怪他，还纵容了他，纵容了他的无情。

    说到底，这还是权力之争惹的祸。

    “妾身就是想待在你身边。”花子吟搂紧了他的胳膊，她不愿想起过往，恨不得将它们通通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八爷心里感慨万千，有多少感念无从说起，又有多少无奈和辛酸。

    他没法告诉她，他有多不想她离开，又是多么不想她跟着自己受累。

    这一生，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想着日后在也无法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他伸手抱住了她，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就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这样抱着她？

    从院外走进来的八福晋正巧见到这一幕，她如雷击般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八爷看花子吟的眼神中的心疼和怜惜根本无法隐藏。

    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他对自己一直都淡淡的，从没用如此柔情的目光看过她，从来都没有。

    她冲进屋，一张脸苍白无比，强装镇定道：“八爷今天的药喝了吗？”

    花子吟回过头，见她站在自己身后，她怔怔的盯着她阴沉肃杀的脸。

    “子吟，你先下去。”八爷拍拍她的背，他不想看到这个时候俩个女人发生争吵，他没力气在阻止她们。

    “妾身告退。”花子吟起身说道，“你一定要把药喝了。”

    八爷点点头，在她远去后，目光才转向八福晋，“福晋怎么来了？”

    八福晋扯动着嘴角，冷笑道：“你不希望妾身过来？”

    八爷平静的坐着，好似没听到她说话，不一会捂着嘴猛咳起来，咳嗽过后吐出了一口血。

    “你怎么了？”八福晋冲上前，取了块白净的手帕，拭去他额间的细汗，又为他擦去唇角的血迹，“你不能这样吓妾身。”

    “我没事。”八爷斜靠在床头，眸光恹恹的斜向她，轻声说道：“让福晋跟着受累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病了，妾身会不心疼吗。”八福晋垂下了眼皮掩去了眼眶的泪水，她一向强势很少哭，不会在人前露出自己的伤感。

    八爷看着，心底涌起一阵悲凉，“皇阿玛对我越来越苛责，你跟子吟还愿意跟着我，可是我真的没法在保护你们……”

    “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与你做了二十年夫妻，我们之间的夫妻情谊能说断就断吗？”八福晋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道：“你以为妾身是嫌贫爱富，贪图享受的人？你落魄了，妾身就会弃你而去？”她发过誓，不论八爷爱不爱她，她都会一直守候着他，不论他是得势还是失意，她都会一如既往地陪伴他，绝无退路，也绝不后悔。

    八爷盈满泪水的双眼盛不住压力，一颗泪落在手背上，温热了一片。

    他想不到福晋会与他说出这些话，他只知道她的霸气，狂傲，决绝，从不肯卑微示人，从不轻易跟人低头屈服。

    他未见过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刚烈，活得像一朵泼辣的玫瑰，鲜艳却又浑身带着刺。

    这样的她外表看着坚强，内心其实最脆弱，最经不起伤害。

    他们在一起多年，他好像直到今天才真正了解她。

    记得年少时期，多少个日夜里，是她时刻陪伴他左右。

    一路陪着他走着，在他迷茫落寞时给了他很多慰藉。

    那些年，他对她都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伤她的，他已不忍在去细想。

    而她不但不与他计较那些，还在他危难时期对他不离不弃，这份真情他同样还不起。

    她与花子吟，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俩个女人，却都被他狠狠伤害过，都是他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在过多少年，他都还不清欠她们的情债。

    他同样知道，这一世，他们是夫妻，她们死后会葬在他身边，他会和她们生同衾死同穴。

    “八爷。”八福晋抹了一把泪，强颜欢笑道：“府邸的情况你不用多担心，妾身会想办法帮你度过难关。”

    八爷静静的凝着她，握住她的手，缓声问道：“府邸这么多人，开销用度太大，你一个妇人家有什么办法解决？”

    “你忘记了，妾身还有嫁妆，另外，妾身平日省吃俭用也存了不少私房钱，这些足够在顶一阵子。”八福晋双手抓着他，紧紧握着他的手，这双手从年少到壮年，他们已经携手一起走过半生，几十年光景过去，未来不论发生什么，她还是愿意陪着他走下去。

    八爷一脸惊愕，连忙拒绝，“这不行，那是你的嫁妆，我怎么能动。”

    他心中苦痛过多，已然不堪重负，他的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她看着只觉得心口突然有阵阵惆怅，“八爷跟妾身还这么见外？你非得跟妾身分的这么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八爷伸手抱住她，一股暖流流过心田，有多久没和她紧紧相依相偎，他都记不得了。因为他的心另有所属，他给她的爱不及花子吟的情深。

    “八爷喝药吧。”八福晋转身端过药碗，试了下温度，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八爷轻叹了一声，“福晋，我自己来。”

    八福晋坐在他身旁，泪眼盈盈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即便你什么都没有了，哪怕是身无分文，你的身边还有妾身，妾身会守着你到永远。”

    八爷苦笑，侧倚着床榻，透过半垂青帐望去，目光中满是忧愁。

    一世繁华又如何，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如何，若没有一个愿意为自己倾其所有的女人，哪怕是得到了天下也会失去的更多。

    人若一辈子，都能与爱的人快乐的渡过一生该有多好。

    可是出生皇家，他们各怀苦愁，何时又能由着自己？

    ……

    夜色正浓，冷清的宫道上，四爷与十三爷并肩走着，在听到有一阵脚步声，二人同时回头看去，对方没有掩盖自己的踪迹，径直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九爷一双眸子透着狠毒，“背后放冷箭算什么？你以为除去了八哥，自己就能够稳坐泰山？”

    他愤怒的都想撕了对方，对方却依旧是沉默，他突然又冷笑道：“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有没有一点点失望？”

    十三爷洒然一笑，与四爷还是沉默着。

    “一直蛰伏到现在，终于藏不住了，你们展开手段打击八哥，自己同样没有得到皇阿玛的重视，这有意思吗？”九爷嘴角邪魅的浅笑，他哼声道：“我们的额娘出生都一样，谁都别想惦记着那太子之位。”

    “九哥说的是，这话说给八爷听是最好了。”十七爷甩着扇子潇洒的走了过来，他嘴角挑起讽刺的笑，“以八哥的出生那是更没希望了。”

    一瞬间，透彻寒意浮上九爷的面庞，他踱步走到他身前，愤愤道：“你这个小子也敢冒出来。”

    十七爷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九哥好大的火气啊。”

    “你这个臭小子。”九爷冲过来恨不得给他一拳，他手背上痉挛紧绷，“你没事插什么话？”

    “九哥，动手可是你的不对。”十七爷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什么话好好好嘛。”

    九爷甩开了他，倪了四爷一眼，怒气满面，“你跟了四哥？”

    十七爷看他满脸不解以及愤怒到极致的面容，扬起一脸轻笑，“从八哥的失败经验来看人多未必是好事，不过呢，还是你跟错了人。”

    一阵寒意猛然袭过九爷心头，怒意涌上他紧蹙的眉头，隐约听到他指骨撞击的声音。

    十七爷笑了笑，平静的说道：“九哥别这么生气。”他又笑着走到四爷身边，“四哥，我们走。”

    九爷竭力轻缓着胸中的怒意，对着他们的背影讽刺道：“偷偷摸摸做尽了腌臜事，也不觉得可耻。”

    淡漠的笑容浮上了十七爷的脸，他回头只是嘲讽地反问道：“你做事光明磊落，手上都是干净的？二哥当年谋逆还不是你们逼得。前些年，皇阿玛还在壮年，二哥虽说有些贪污的毛病，但和皇阿玛父子情深，说不定，皇阿玛并不相信他有谋权篡位的心思。依我看，皇阿玛早知道你们在背后捣鬼，所以才一直对八哥处处提防。”八哥有今日，那也有他的功劳，他的两只海东青可是他亲手弄断气的，想到这，他眉宇间的嘲笑更是肆意，“八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身为臣子敢笼络朝臣，这锋芒毕露，皇阿玛担心江山不稳，自然不能容忍他。做皇阿玛的儿子可以蠢一点，你让群臣都站你们那边，还想反了不成。”

    此刻，九爷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的冲过去拦住他的路，十七爷依然一脸轻松，“九哥因为八哥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可也不能总跟我们过不去，实在有气，你找皇阿玛理论去。”说罢，伸手推开了他，态度很是傲慢。

    “臭小子，你别走。”九爷怎么会被年幼的兄弟欺负，但有十爷在身边强拉着，他还是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他气的对十爷怒吼：“你拽着我干什么？”

    “你气有什么用？”方才愤慨的十爷脸上此时生出了丝丝不忍与无奈，“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帮助八哥，总不能看着他们一家子靠着变卖家当过日子。”

    九爷敛去了脸上怒气，一拳重重的砸上了宫墙，鲜淋淋的血染红了手背。

    想到八爷如今的惨状，他恨不能与四爷拼命，可他同样清楚，他们在怎么斗也解决不了一点实际问题。

    他也看到了权力的危险，懂得人心的贪婪，想登上高位必须血染长路。

    但在这等时刻不能惹怒龙颜，要不然，只会给自己引来更多的灾难。

    他咬了咬牙，深叹一口气，心中有太多的怨恼，脸上忧心忡忡的神色看着更凝重。

    “趁宫门还未关，我们赶紧回去。”十爷不想再看他恼怒的模样，颓废的拽着他往宫门走去，心中的无奈使他无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