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幅面孔

    自从被颜师古说要留堂之后,吴念娇整个人都像蔫了一样,后续的巩固学习无心再听,只盼着赶紧下课,速速结束这一切。

    好不容易捱到日上中天,府学总算接近尾声。

    颜师古眺望了一下室外的日晷,影子正好处于当中的位置,便合上了书页,及时结束讲课。

    念姚神气得很,故意在吴念娇面前动作大幅度地整理用具,似乎在宣告她能按时下课是独一份的。

    离去前还趾高气扬地看了吴念娇一眼,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五妹妹好好努力吧。”

    言语里的雀跃是掩都掩不住的。

    吴念娇无暇与她掰扯,只想着怎么怎么应对颜师古,敷衍答道:“哦。”

    念姚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走了。

    鹤立斋里一时只剩下了颜师古和吴念娇两人。

    颜师古正在整理书本和笔墨,一点都没有主动开口搭理吴念娇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吴念娇只好主动问道:“先生,我该做什么?”

    颜师古手中动作一顿,有些调侃地看向吴念娇,道:“五小姐明明都学会了,怎么还问我要做什么?”

    来了。

    吴念娇心漏跳了一拍。

    颜师古看出来了。多智如妖,她这点小伎俩果然瞒不住那些深不可测的人精。魏如鹤是一个,颜师古也如此。

    不过吴念娇并不想就这么承认了。

    她装傻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五小姐,刻意写错字是能看出来的。”

    吴念娇不语。

    “笔锋之间的游移不定,犹如美人脸上的痦子,想不注意也难。”

    “连先生都说我的字歪歪扭扭像画画,怎么会假?”吴念娇尝试转移话题到昨天的课上。

    “昨日是真,今日是假。不过五小姐仅用一个晚上就能控住笔力,确实进步神速。”他笑着一句话就戳穿她。

    颜师古指着吴念娇所写的“宙”字,中间的横线被吴念娇刻意写出口外。他一改课上嘲讽苛刻的语气,柔声道:“五小姐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说出来,在下若能帮忙……”

    自然是有难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吴念娇见颜师古把她看得透透的,心中反而变得坦然了。这几日见到故人的忐忑和羞赧,在交底的一瞬间都被吴念娇好好地埋了起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于是她不再刻意露出痴傻的神情,点到为止,道:“先生……内宅险恶,有时比官场还甚。”

    似乎是证实了心中所想,颜师古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艰涩:“疏忽内宅,确实会酿成大祸。”

    “先生,这是我吴家的家事,并不适合向你详尽说明。但请先生相信,念娇绝无害人之心。”

    “既如此,在下愿意配合五小姐。五小姐大可以在课上装傻充愣,课后无人时再由我检验课程。如果五小姐还有什么想学的,我也可以在私下一并教你。”

    这一番话说得吴念娇一愣一愣的。

    这几日表现得毒舌冷酷的颜师古怎么忽然那么好说话?不过管他呢,他能配合最好,反正对吴念娇没有坏处。

    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能教吴念娇其他东西。

    只是实在和善得有些诡异了。

    吴念娇疑虑重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以先生的年纪和读书人的身份,似乎应该在备考科举呀,怎么到我们吴家来了?”

    “在下志不在仕途。”颜师古言简意赅,并不多言。

    “江东路远,裘晏大人举荐不过几日,先生就能到我们吴家,先生一直在京城吧?不知道在此盘桓是为了何事呢?”

    “一些私事。”

    通通不说,说明有鬼。

    “先生明明温和有礼,为什么课上那么刻薄呢?”吴念娇讽刺道,“先生怎么有两副面孔?”

    “五小姐明明聪慧,又为何要装傻呢?”颜师古兴味地看着她,“更何况,我的第二幅面孔,只有五小姐看见。”

    两人心怀鬼胎地你来我往试探了几番,颜师古总算放过了她,让她离开了鹤立斋。

    吴念娇一走出来就撑不住刚刚自信神秘的样子了,挎着肩膀往自家院子走去。

    颜师古是真聪明,而她是装聪明。她知道自己被颜师古看穿了,但是输人不能输气势,必须营造一个势均力敌的假象,才不至于在交锋时落于下风。

    现在他们二人似乎各自抓住了对方的秘密。

    真的不想再单独见他了。

    吴念娇的肩膀更挎了。

    走回院子的时候,薛姨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垂头丧气的吴念娇。

    她隐隐觉得娇娇今日在府学里受到什么打击了,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坐到瓜棱凳上,又喊铃铛拿来饭菜。

    “娇娇啊,咱不想了,先吃饭。”薛姨娘给吴念娇盛了一碗冬瓜汤,“早饭就没吃,中午还回来那么晚,这不得饿坏了。”

    “老师留了一下。”吴念娇喝着汤含糊应道,她确实感觉饿了。

    薛姨娘心疼地说:“要是真学不下去,娇娇不学也可以的。姨娘只想娇娇开开心心长大。”

    吴念娇连忙按了按薛姨娘的手,道:“没事的,姨娘,我学得下去。爹爹说了,如果我学会认字了,就可以去他的书房看书。到时候,我找几本有趣的故事书,念给你听。”

    “好好好。”薛姨娘见女儿念着她,满意得不行。

    这时铃铛端着一小碟腊味合蒸过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

    吴念娇昂头一看,发现是念妙的贴身侍女青绸。

    她连忙把嘴里的咀嚼物咽下,道:“青绸姐姐来了。”

    青绸不爱笑,此时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模式化的笑容,道:“四小姐吩咐奴婢来看看五小姐有没有从府学回来了。”

    “是四姐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五小姐没事的话,四小姐喊你下午去打牌九。”

    虽说是询问的话,但吴念娇知道以念妙说一不二、乾纲独断的性格,这就是通知了。

    “好的,下午无事,我去寻四姐。只是牌九需要四人才能开局,不知道其他人……”

    “这个五小姐不用担心,我家小姐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吴念娇点头:“麻烦青绸姐姐回去转告四姐,我一定去。”

    “唉。”青绸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也不停留,立马就回去禀报了。

    见青绸离开,薛姨娘道:“娇娇,你们姐妹间玩牌不要追求输赢,多让让她们。一会儿我让铃铛找些值钱的小玩意,让你拿去当押钱……”

    吴念娇连忙制止,道:“四姐玩牌厉害着呢,哪里需要我让。姨娘不必担忧银钱,我又不像四姐那样随手一拿就是金银,她也知道的。不必去她面前装腔作势。”

    薛姨娘便作罢。

    用过饭后,吴念娇小憩了一会儿,不敢耽搁,立马动身去了念妙那儿。

    刚到院子里,正巧撞上念妙簇拥着出门,青绸捧着一匣子骨牌,红绦则拎着一篮子筹码,还有小荷提着一食盒的点心。

    小荷从柴房里出来了。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低眉敛目的,看来饿了三天涨了些教训。

    念妙一见吴念娇,怨怼道:“来得真慢。”

    吴念娇笑笑,也不反驳。

    “走吧,我们去大姐那里。”

    打牌九需要四个人,加上大姐,似乎还差一人。

    “四姐,另外一人你喊了谁呀?”

    “这还用问,当然是二姐。”

    吴念娇默然,念妙这是又习惯性地把念姚给摘出去了。前几天她爹刚发作过一次,念妙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吴念娇尝试着提醒道:“那三姐……”

    “她说了要好好做功课,怎么会来和我们厮混。人家可是府学佼佼者,啧啧。”

    原来如此。

    “唉,念娇。念姚怎么像着魔了似的,一心扑在学习上啊?要说她以前也想学字,但没有最近那么狂热啊!难道咱们府学还有什么特别的功效?”

    还能是什么,吴念娇想起这几天念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又做作如鹌鹑的模样。

    “四姐,可能是因为那位来教我们的先生很特别。”

    “哦?”念妙的兴趣瞬间上涨了,“展开说说。”

    就在吴念娇要聊起课上诸事的时候,正好走到了二姐院子前的岔路口,遇上了刚出门的二姐,她见二人说得眉飞色舞,远远打趣道:“四妹妹和五妹妹说什么……这么开心呢?”

    “二姐快来,念娇在说府学的事情呢。”念妙招呼道。

    二姐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不如……去大姐那儿再好好说说,路上别磕绊到了……”

    吴念娇和念妙认为有理,三人便加速走到了大姐的地方。

    大姐的院子一副备婚的模样,晾晒着各种红布,这些是需要大姐亲手刺绣的布片。

    大姐念婉是吴家的庶长女,她的亲娘王姨娘已经过世了,无人庇护,是以嫁妆都得自己盘算准备。吴老爷偶尔有几句不上心的关切,王姨娘死的时候大姐已经记事了,所以跟大夫人也不亲近。

    虽然大姐境况不佳,自身性格也逆来顺受的样子,但是好在她那门婚事看起来相当稳妥。对方是一个颇有前途的书生,今年刚中了举人,以后大约是要中进士当官的。现下还未发迹,所以和大姐的婚事也算门当户对,到时候大姐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以后成了进士夫人,日子总比现在好过。

    她们三人抵达的时候,大姐已经收拾好桌子,摆好茶水在等她们了。见她们过来,温婉地笑道:“念婵,四妹妹,五妹妹,日头毒辣,快进屋来。”

    众人鱼贯而入,念妙一进来,就吩咐小荷跟红绦放下东西,然后打发她们回去了。

    “怎么不见三妹妹?”大姐张望了一下,疑惑道。

    “大姐,念姚自从进了府学,沉迷读书呢。”念妙揭开带来的食盒,“五妹妹正要给我们揭秘这府学的奇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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