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坯子

    一时间几位姐姐都向吴念娇看来。

    她斟酌着说道:“其实是因为爹爹为府学请的老师……”

    念妙道:“老师能有什么特别的?爹爹说了是皓首老人江钦夫的弟子,那江钦夫都超过一百岁了,他的弟子估计也是个老头,想也知道一身腐朽味。”

    “四姐,恰恰相反,咱们府学的老师估摸着才十五岁左右,跟大姐和二姐差不多大。”

    众人惊呼一声。

    “这么年轻?”大姐不可置信道。她心想,自己的未婚夫十八岁中了举人已是人中之龙,这位大儒弟子才不过十五岁便能出山,看来前途无量。

    二姐显然也是惊住了,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一声,上气不接下气但坚持问道:“可有……走仕途?婚配了吗?”

    吴念娇只好摇头,道:“颜先生的私事,我是不知道的。”

    念妙虽然觉得出乎意料,但是没表现出什么震惊的神情,依旧往嘴里丢着杏脯,见怪不怪地说:“一个年轻书生而已,犯得着当块宝吗?”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得没见过世面,众人皆脸露尴尬。

    大姐打圆场道:“念姚那小妮子只是想在年轻先生面前挣脸罢了,等过些日子府学正式开了,咱们都能见到。”

    “倒也不必……等那么久。”二姐细声细语地开口,“要是实在好奇得紧,三妹妹和五妹妹的识字课,我们去旁听……也是可以的……”

    “还得专门去见他?文曲星下凡都不值得我吴念妙专程拜见,我又不考科举,跟我可没关系。”

    “说不定……这颜先生长得好看呢?”二姐眼波流转,知道念妙喜欢漂亮的东西,便开口诱道。

    吴念娇发现,二姐似乎对见颜师古表现得有些过分热衷了,不知道三言两语间是什么引起了她的兴趣。

    “真的吗?”果然,念妙一听二姐这么说,断然拒绝的高傲姿态有了转圜。

    “不信你问问五妹妹……”二姐向吴念娇看来,“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吴念娇不敢乱说,但又不想给颜师古吹嘘,于是保守道:“还可以吧。”

    脸是好看的,但是性格很恶劣啊,还有两幅面孔!吴念娇在心里狠狠腹诽。

    二姐闻言微笑回头对念妙道:“五妹妹一向说话保守,她没说难看……是吧?”

    吴念娇心想,二姐还帮她说的话解释了一番,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见颜师古了,还拉着姐妹做掩饰。

    念妙确实松了口,道:“好吧,那我们明天提前去拜见一下那个所谓的颜先生?”

    大姐微笑颔首,似乎对小一点的妹妹们有无限包容。

    二姐则是笑得温婉。

    其实吴念娇本来是想跟念妙倒关于颜师古作弄她们的苦水的,谁知道路上被二姐打断,现在话题转了九曲十八弯,竟然变成了这样。

    怕她们继续深究,吴念娇连忙转移话题,道:“今日的牌九什么时候开始打呀?”

    念妙放下嘴里的杏脯,掸掸手。拿起骨牌箱子,哗啦一声把所有骨牌都倒在了桌子上。

    一时间,吴念娇看着桌上的骨牌眼花缭乱。

    “四妹妹今天想玩什么花样?拆乌龟,相八福?”大姐问道。

    念妙撇嘴,道:“大姐是忘了今日五妹妹也在吗?以她那个脑子,最简单的都玩不明白,就从小牌九开始玩吧。”

    吴念娇心下坦然,她这个四姐虽然看不起人,但很愿意给麾下小弟大包大揽,挡掉一些麻烦事。在念妙面前装傻做小伏低,总算还有点好处。

    念妙又没好气地给吴念娇讲了一堆规则,但是念妙没什么耐心,所有东西都是一带而过,什么天杠、地杠、至尊宝,板凳、梅花、双高脚,吴念娇听得晕头转向。

    “算了,你玩一局就明白了。”讲到后来,念妙干脆放弃了,一推骨牌,立马开局。

    四人你推我往地洗完了牌,将之摞好,然后投骰子定庄家。果不其然,吴念娇最大,首庄坐定,开始摸牌。

    吴念娇懵懵懂懂,让她摸牌就摸牌,被带着掷骰子,胡乱翻牌,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正都有念妙代劳解释。

    “杂七,喔,不大。只比我的杂五大了一点点。算了算了给你赢。”

    “二姐这回可是双天,念娇你翻牌,除非你是至尊宝不然根本赢不了,哇,你,你竟然是至尊宝!”

    “什么狗屎运!”

    反正越往后打,吴念娇前面收的牌越来越多,四个一叠,已有好几摞了。

    念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姐和二姐也逐渐沉默。

    可是吴念娇全程就是个翻牌机器,根本没有记牌也没有算计……

    吴念娇想起来之前薛姨娘的话,“让让她们”,彼时她觉得自己一个初学者根本不用考虑这事,谁知道运气太好可以扭转一切,硬是把她这个牌九半吊子推上了大赢家的位置。

    倒确实得考虑考虑“让让她们”的问题了。

    但是她一摸就是好牌,这该怎么让嘛……

    “不玩了!”果然,几轮之后,念妙又把牌一推,宣告自己撂挑子不干了。

    “今天五妹妹运气太好了。”大姐打了个圆场。

    “运气不可能次次都好,还是要靠实力。”念妙仿佛在给自己解释,“念娇,下次你肯定要输。”

    吴念娇连忙顺着台阶下,道:“我连牌都打不明白,都是四姐喊牌喊来了运气。”

    权宜之计,小哄一下。

    “哼,本来就是。”

    草草几轮,念妙就失了大半兴致,干脆叫青绸把骨牌都收了起来,姐妹四人坐着吃点心聊聊天。

    她们难得一块儿玩,大姐二姐跟念妙念娇二人有些隔阂,就连称呼也是有区别的。大姐二姐不太叫她们的名字,只按照序齿喊人。其他话更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往往一个话题接了没几句就被冷落了,一直处于比较尴尬的气氛中。

    好不容易二姐找到一个跟所有人都有关的话题:“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不知道今年跟往年有什么不同……四妹妹,夫人有没有给你透信儿?”

    结果念妙一句话就把话匣子给关了回去:“就是白天祭祀,晚上看傩戏吧。年年都这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人没说几句话就散了。

    临走前,念妙随手就把剩下的杏脯都“赏”给了吴念娇,完全不顾她根本不爱吃。

    吴念娇无法,只好一个人捧着食盒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回去路上要经过渡湘坡,因着吴念娇之前被念姚推进旁边的湖里过,每次经过这儿都忍不住后怕地瞥向那个湖。只是今天略有不同,因为视线的边角里出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个身影蹲着,一个站着。

    “谁?”

    两人的身影一滞,但没有四散逃开。

    难道吴府进贼了?

    吴念娇不敢走近,想抄起什么东西防身,结果手上只有刚刚念妙塞的食盒,聊胜于无。

    她举起食盒,放大了声音:“谁在那里?要是不出声我就喊人了。”

    说着,她已经做好撒腿就跑的准备了。

    站着的那位依旧背对着她,蹲着的那位从山茶花掩映中站起,竟有些眼熟。吴念娇一眯眼,发现是在这里种山茶花的阿堵。

    “五小姐,是奴婢。”

    另一位站着的人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竟然是颜师古。

    见不是贼人,吴念娇松了口气,但越发奇怪起来,他们二人能有什么交集?

    吴念娇把沉甸甸的食盒丢在地上,走向两人。

    靠近了才发现,阿堵手上拿着一把锯子,身边放了好几截长短粗细不一的木头。

    颜师古双手背在身后,含笑道:“又见面了,五小姐。”

    上午留堂时的交锋还历历在目,吴念娇脸上习惯性的傻笑有些挂不住,道:“先生在这里干什么呢?”

    “找些乐子。”

    吴念娇气短:“这里离内宅很近了,先生不觉得有失礼数吗?”

    “是很近,但没有进去。”一脸你能奈我何。

    见气氛不太对,妇人阿堵连忙解释道:“五小姐,颜公子拜托奴婢帮他寻一些木头坯子,是阿堵带他来渡湘坡这边的。颜公子并非有意靠近夫人小姐们居住的内院。”

    阿堵依旧讲话条理清晰,一句话讲清原委,把颜师古洗得清清白白。

    “先生要木头坯子做什么?”

    “做些手工玩意儿,比如小猫小狗,小鸟,还有小兔子。”

    吴念娇一愣,难不成聪明人都喜欢做这种手工活儿吗?

    魏如鹤也是如此,闲下来的时候就爱鼓捣一些手工活。尤其是汝南王已经造反而皇上还没殡天的时候,魏如鹤被幽居圈禁,整日赋闲,一天的功夫里有半天花在拿着木工刨做玩具上。

    或者亲自劈竹篾绑兔子灯,喊来吴念娇为他涂糊灯笼的胶水。最后两人总是莫名其妙搞砸,胶水溅得到处都是,地面上能有好几天都黏黏糊糊的,魏如鹤就笑着捏她的脸:“娇娇,你把我黏住了。”

    怎么又想到魏如鹤了……

    也许是因为颜师古的聪慧让她觉得看见了魏如鹤的影子……

    “五小姐有喜欢的动物吗?我可以为你做一个。”

    吴念娇狼狈地从记忆里抽身,摇头道:“没有。”

    颜师古不依不饶,道:“一个都没有?”

    “没有。”

    他古怪地看着她,指着渡湘坡上吃草的几只长耳兔,问道:“五小姐不喜欢兔子吗?”

    “不喜欢。”吴念娇答得斩钉截铁。

    小兔子那么傻,柔柔弱弱,被打疼了也一声不吭。更何况,兔子,兔子灯,那是属于别人的记忆。

    既然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要有交集了,那这些记忆全部还回去就罢了。

    吴念娇脸上的笑有些惨然,对颜师古道:“我现在比较喜欢豺狼虎豹,先生会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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