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如磨

    吴念娇对大哥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很早就离开家,去了白鹿洞书院读书,每到重要的节日才回来住那么几天,这回应该是为了明日的中元节吧。

    说是大哥,其实吴如琢的年纪比二姐还小,今年大概十二三上下。但是他常年浸□□海,吴念娇记得他一副稳重老成的样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听见外边大哥和念妙的对话,吴念娇和颜师古对视一眼,远远地拉开距离,暂且搁置争议,看起来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鹤立斋的帷幕被撩起,走进来一位方脸的少年,后面跟着念妙。

    吴念娇把他和记忆中的大哥对上了,连忙起身,笑着屈膝给他行了个礼,道:“大哥回家了。”

    吴如琢板着脸,虚扶了一下她,应道:“五妹妹。”

    吴念娇起身的时候,发现念妙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吴念娇跟着看过去,视线的重点不是颜师古还能是谁?

    颜师古此刻一脸严肃端庄,甚至比大哥还老成,见他们都看过来,矜持地点了点头,一副大儒做派。

    吴念娇腹诽,这人又开始装了。

    谁知吴如琢一见颜师古,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亦步亦趋地上前行了个大礼,道:“颜兄!”

    颜师古似乎也有些惊异,他用手托起吴如琢,颔首,但不多言。

    吴如琢立刻亲密地拉住他的胳膊,道:“那日在白鹿洞,颜兄惊才绝艳,令我等心驰神往。此后一别,恨不能再相见,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颜兄竟在灯火阑珊处!”

    吴念娇从没见过一板一眼的大哥这么激动过,简直一副迷弟的样子。

    颜师古对这些奉承照单全收,言简意赅道:“兴来则往,兴尽则去,一切相见如缘法。”

    吴如琢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从上古先秦辩经说到前朝政事得失,颜师古每次都模棱两可地回几个字,就能让吴如琢越来越兴奋。

    饶是对颜师古非常感兴趣的念妙都听得有些受不了,皱眉道:“哥哥怎么跟那些腐儒一个样子,回家还念念叨叨圣人之言。”

    吴如琢尴尬一笑,摸了摸念妙的头,道:“哥哥错啦。”

    他又给颜师古作了个揖,然后道:“颜兄能否赏脸参加今日家宴,我好与你把酒言欢。若是明日也有空的话,颜兄也可与我们一同欣赏中元节傩戏。”

    颜师古道:“今日尚有学问要做,明日可同往。”

    能答应一半,吴如琢就已经非常欣喜了。他转头对念妙说:“颜先生有大才,依我看,妹妹你早日拜入他门下多学一些为好。”

    念妙自刚刚看见颜师古起,早就在心里谴责念姚和念娇独占府学了,吴如琢这话可算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但她一向自傲,总觉得答应下来像上赶着倒贴似的,有失面子,于是偷偷瞟着颜师古,嘴上说着:“我又不像哥哥那样要考功名,不知道学什么。”

    “哎呀,你哪里懂……”

    “四小姐。”颜师古应道,“不知道四小姐对什么感兴趣?”

    念妙见颜师古主动与她说话,心中欢喜不已,总算可以正正经经地与他对视,道:“我想学掌家之学。”

    “那么我便教你数术和筹谋。”

    念妙莞尔一笑,道:“好。”

    她又转头看向吴念娇:“五妹妹也想学吗?不过你学了没用,要不让先生多教点《女诫》、《内训》吧。”

    吴如琢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番攀谈全然把小妹妹给忘了,他打断念妙,道:“有教无类,同在一个府学,学什么还要有区别吗?我看五妹妹跟着学就是了。”

    他虽然对吴念娇冷淡,但学的是君子之道,也没有从夫人那儿受到太多的等级熏陶,因此此刻对吴念娇有些歉意,转移话题道:“五妹妹有收到我给你们买的神仙面具吗?”

    吴念娇不讨厌吴如琢,因为她记得上辈子欺负她的人里没有这个大哥。

    于是她真诚地谢道:“收到了,谢谢大哥。四姐让我先挑呢,我挑了斗姆元君。”

    “哥哥,我给自己留了嫦娥仙子!”念妙又插入一句话试图将哥哥的注意力引走。

    吴如琢本就与吴念娇没什么交情,客套几句之后又回到了与妹妹的交谈。

    吴念娇知趣地闭嘴。

    不过有个人可不知趣。

    颜师古咳了一声,打断道:“不知二位今日来鹤立斋有什么要事吗?”

    吴如琢一愣,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府上来了位先生,便来看一眼。”

    “如此。我还以为贵兄妹二人有什么话必须在鹤立斋才能说。”颜师古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吴如琢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失礼之处,竟然把颜师古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和自己亲妹妹说话。

    他面红耳赤,长揖到地,道:“失礼了。”

    “鹤立斋今日的课程尚未结束……”

    “我这就带家妹离开。”吴如琢一刻也不敢停,扯着念妙就往外走。

    念妙不满道:“哥哥干嘛那么急!”说着,还频频回头看颜师古。

    等他们二人走远了,鹤立斋的气氛又回到了结冰的状态。

    吴念娇甚至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替大哥和念妙解围,挽留一下她们。

    吴念娇决定装傻到底,眼睛规矩地盯着书本,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

    “刚刚四小姐可是志向明确呐,看来是志在当大家主母了。”

    那是自然,如果不发生变故,念妙就是魏如鹤的正妻。

    吴念娇有些气闷。

    “五小姐呢?你也想做大家主母吗?”

    “先生这么无聊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做不了主的。”

    “若是,给你这个机会呢?”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颜师古的表情极认真,道:“你希望嫁到怎样的人家?权势滔天,富贵盈门,书香门第,还是……”

    吴念娇啪地放下书,道:“先生,别说我做不了主。如果我真有选择,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

    颜师古默然。

    “先生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还会为我挑选夫婿吗?”末了,吴念娇还解气地加了一句,“你对故人的留恋可以让你为我做那么多吗?”

    “我一定会为你挑一位最合你心意的夫婿。”颜师古哑声道。

    “先生说了可不算。若是合我心意,纵使他一无所有,我也不会在意。若是不合我心意,纵使他坐拥天下,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哦?那怎样才算合五小姐的心意呢?”

    吴念娇白了他一眼,道:“最重要的一点,对我真诚,绝不可以骗我、瞒我、负我。”

    颜师古默然良久,道:“明白了。”

    吴念娇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总之看起来似乎失去了往日掌控一切的自信,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吴念娇可不管这么多,见颜师古没有再往下教学的意思,立刻收拾起书箱来,想要立刻离开鹤立斋。

    颜师古见她要走,坦白道:“五小姐,我此去是要往汝南。”

    吴念娇手一顿。

    “汝南王定储一事在关键阶段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颜师古竟然与汝南有关系,那他与魏如鹤是不是也有关……

    “先生跟汝南有什么关系?”

    “汝南王的一个儿子,认了我老师做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弟。”

    吴念娇心里咯噔一下,汝南王就两个儿子,魏如鹤,还是魏如鹳?

    “是大公子,还是小公子?”

    颜师古挑眉,道:“五小姐远在京城,困于闺阁,竟然对汝南王的家事还颇有了解?”

    吴念娇懒得应对他的调侃,只想知道答案,追问道:“你的师弟是魏如鹤吗?”

    颜师古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道:“五小姐知道魏如鹤。”

    “是。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是我四姐的未婚夫。”

    颜师古的脸色有些变绿,吴念娇觉得他看起来像卖关子失败了。

    “这么说,你的师弟就是我四姐夫魏如鹤咯?”

    “是他。”颜师古咬牙切齿道,“但他还不是你的四姐夫吧?”

    吴念娇改口道:“哦,我说错了,是我不够严谨。应该是未来的四姐夫。”

    颜师古闷闷地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吴念娇以为谈别人谈多了颜师古听了不乐意,于是好心补充道:“虽然他将来是我吴家亲戚,但公正地说,魏如鹤完全比不上先生你。”

    但颜师古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并不开心,驳道:“听说魏如鹤人如冠玉,文武双全,怎么比不上我了?”

    吴念娇摇摇头,道:“他再惊才绝艳也架不住人品不行。”

    “人品?”颜师古从齿缝里蹦出来两个字,“他远在天边,五小姐又怎么知道人品如何?”

    吴念娇一脸自得,那是因为我比你多活一辈子!

    但她没有这么说,只道:“他名义上与我吴家有婚约,逢年过节一点表示都没有。怠慢我们家,左不过看爹爹是个五品小官,他们是公侯王府,看人下菜碟罢了。可见人品不行。”

    吴念娇挥了挥手,止住了颜师古要说的话,继续道:“论迹不论心,我吴念娇一点都没收魏如鹤的好处,不帮他说话是应该的。他哪有先生你好,起码先生给我叠元宝、雕木头咧。”

    说着她向颜师古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说到后面已经近乎讨好哄人了。

    其实自从颜师古说出自己离开的缘由之后,吴念娇的气就消了一大半,有意给他一个台阶下,于是故意夸张地夸颜师古,踩起魏如鹤来一点都不心软。

    颜师古脸色十分别扭,半天憋出来一个字:“好。”

    吴念娇只当他不适应听别人的夸奖。也不把他变扭的表情放在心上,背起书箱,道:“先生,那我回去啦。明日傩戏见。”

    她边走边回头,身后颜师古还在原地天人交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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