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吴念娇解释,夫人抛过来一根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吴念娇的面前,这根银簪看起来寒寒酸酸,几颗珍珠稀稀拉拉地镶嵌其上。
这好像是她的银簪……
吴念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捡起来仔细端详。确实是她的银簪,连之前摔了的豁口都在一处。
“是你的东西吧?”夫人道。
这几天都没来念妙的院子,她的银簪怎么会在夫人手里?
“昨夜念妙被吓得不清,早上起来,那地方除了一地蜡烛,还落了这根珍珠银簪。”
念妙在夫人怀里脸色苍白,听了夫人的话,她皱眉,似乎要替吴念娇辩解些什么:“娘亲,应该不是念娇,她哪里敢啊。”
好四姐,吴念娇连忙希冀地点头。
夫人上唇一抖,道:“你还小,看不懂人心。”
念妙反驳:“娘亲,我不傻,昨夜的鬼影非常高大,头都要跟窗棱顶部一样高了。要是有人装神弄鬼,也不会是念娇,她才多高啊。”
“对!”吴念娇言简意赅地挺了念妙的分析。
夫人作出思考状。
“咳咳……”二姐犹豫地说,“不知道该不该讲……”
大家都向二姐看去,不知道她想偏帮谁。
“说吧。”夫人点头。
“我刚刚听夫人说,今晨起来的时候,发现出现鬼影的窗边……除了珍珠银簪,还有一地的蜡烛……”
念妙道:“那又如何?”
“我之前看傩戏的时候,发现有一种傩戏是用皮影做的,把蜡烛放在后面,光把人的影子打在幕布上……距离找得好的话,多矮的人都能变成巨人。如此说来……”
二姐是在暗示,吴念娇并不能排除嫌疑。
夫人一脸阴霾,道:“有理。如此说来,念妙看见的巨大鬼影也可能是由瘦小的人扮演的。”
说完,刚才念妙脸上对吴念娇的维护神情顿时消减了几分,似乎开始思考起夫人说的“人心难测”的问题。
夫人向吴念娇看了过来,道:“现在坦白,还有可能从轻发落。”
“夫人……”吴念娇咬唇,“昨晚我一直在自己院里,早早就睡了。”
“谁能证明?”
“薛姨娘……”
“她是你生母,自然维护于你。”
“我……”
“即便不是你,那为什么你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我……”
她前几日还戴过这支银簪来着,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
完全解释不清。
电光火石间,吴念娇决定稳一稳念妙:“四姐一向待我很好,我有什么理由去吓四姐呢?”
她直直地盯着念妙,道:“四姐,你想想谁才有可能害你啊!绝不是我……”
眉间疑虑重重的念妙听吴念娇一言,醍醐灌顶般猛地看向了念姚。
“吴念姚,是不是你!”
念姚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说了有鬼。难不成只吓我不吓你?”
“你遇见的鬼是……”念妙差点说漏嘴,生生拐弯,“你行事不端才会招来恶鬼,跟我有什么关系!”
“哼。”念姚道,“恶鬼可是一视同仁的!招来了,大家都得受着。”
“你!”
“闭嘴!”夫人怒道,“好好的家里说什么鬼不鬼的。”
周姨娘这些日子收敛了很多,但几天安生日子之后又露出了泼辣本性,此刻更是忍不住替女儿帮腔道:“哎呀,夫人,可不是您今天把我们招来说这些鬼不鬼的嘛。”
夫人一记眼刀:“周氏,别跟我狡辩,去庄子的马车可一直备着。”
“夫人,我可不敢驳您的面子。但是嘛,您要惩罚我们娘俩,也得有理有据……”
一直给夫人捏肩捶腿的赵姨娘见夫人对周姨娘的胡搅蛮缠颇为生气,适时地开口:“周姐姐,中元节刚过,说什么鬼不鬼的,真是晦气。这事儿本来跟你也没关系,干嘛上赶着给自己揽罪受呢!”
周姨娘听完冷静了一下。
确实,东西掉在现场的也不是她女儿,都是吴念娇那傻丫头惯会攀咬。
被赵姨娘一点拨,她立刻调转枪口,道:“念姚,你五妹妹可真是厉害,一句话就把四小姐当枪使。”
吴念娇暗道一声不好,听者有意,念妙一直把她当跟班,现在周姨娘这一句话把她说成指使念妙的人,这真真触了念妙的死穴。
果然,念妙脸一沉,又把目标对准吴念娇,道:“你到底有没有做?簪子为什么在这里?”
“我簪子好像丢了……”
“丢在哪里?什么时候丢的?”
“我不知道……”
“蠢货,自己的东西都看管不好,丢了也不知道。”这句蠢货一出,又回到了念妙的舒适领域。
吴念娇嗫嚅道:“前些日子去找二姐的时候还在……”
念妙冲着二姐道:“二姐,莫不是你偷了去?”
“啊……这怎么可能?”二姐一抖。
“我随便问问。”念妙也没把二姐当做嫌疑人怀疑。
吴念娇想了想,越发觉得就是给二姐送琴的那天丢的。但是她的东西一向便宜粗陋,什么花花草草、彩绳之类,丢了也不心疼,所以她从来没关注过。
吴念娇连忙向薛姨娘身后的侍女铃铛求助:“铃铛,我那天回家的时候,簪子还在吗?”
夫人点头,示意铃铛回话。
铃铛连忙走出来,跪在人群中央,道:“禀夫人,五小姐那天回来的时候,簪子确实丢了。当时奴婢还跟小姐提了一嘴,但是小姐急着去等老爷回家,她没有放在心上,不曾想竟然会在这里……”
夫人沉吟:“那说不定是哪个刁仆捡到之后做的,真是可恶。不过……念娇,铃铛终究是你院子里的人,证词也只能信一半,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人能证明。”
吴念娇赶紧闭上眼睛回忆,那日在二姐那儿的时候,簪子还在,因为二姐特意夸过她的簪子。回来就不见了,可能掉在了路上,路上有没有人能为她证明……
有了!
“夫人,我记得从二姐那里回来的时候,路过渡湘坡,阿堵在那儿。”
其实也就是远远地跟阿堵打了个招呼,离那么远,估计阿堵根本注意不到。
但是依现在这个情况,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听完吴念娇的话,夫人示意红绦去把阿堵带来。
没一会儿,红绦就带着阿堵奔了回来。
跑了一路,阿堵还在气喘吁吁:“夫……夫人,我可以为五小姐作证……那日,那日她路过渡湘坡的时候,头上的银簪已经不见了。”
吴念娇其实听着也有些意外,阿堵又一次完全站在了她这边。
“哦?”夫人皱眉,“你为何看得如此清楚,还记得如此清楚?”
阿堵总算把气顺了过来,道:“因为那日五小姐从鹤立斋抱着琴进内宅的时候,她偏头和我打了个招呼。银簪子就在偏头的时候被太阳一照,晃了我的眼睛。等五小姐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所以奴婢才印象深刻。”
这番话解释得确实有理有据。
夫人似乎被说服了,对吴念娇道:“既有人为你作证,暂且不罚你。”
吴念娇连忙给夫人行礼,道:“夫人最疼念娇了。”
夫人面上毫无波澜,道:“把自己东西看看好,哪怕不是你做的,再有下次,难逃嫌疑。”
“念娇记住了。”
念妙也冲她做了个“蠢货”的口型,看起来并没有怀疑吴念娇。
但是吴念娇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声的“啧”声,似乎并不满意事情的走向。
吴念娇悄悄往身后看了一眼,抬头看天的念姚,帕子捂嘴的二姐,也不知道是谁在不爽什么。
夫人抿了口茶,道:“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既然有人借鬼神生事,便不可草草结束。”
众人默声聆听夫人的安排。
“从今日起,各院的仆婢结队在内宅巡逻。两两一组,必须来自不同院子,免得你们互相包庇。”
这下,各院的仆人凭空被加了一堆活儿。
但是以夫人的威信,没人敢在这个当口说什么。
“厄嬷嬷。”
夫人身后一个法令纹很深的老仆垂手上前。她铁面无私,不好说话,一向帮夫人掌管刑罚。
对了,厄嬷嬷还是红绦的娘,也不知道这么严肃冷酷的母亲是怎么养出像红绦这样人情练达的女儿的。
“夫人。”
“夜间巡逻一事你来安排,记住,不许安排相熟之人在一块儿,免得刁仆互相袒护。”
“是。”
众人这就散了。
回到院子没多久,行事颇有效率的厄嬷嬷就排好了各院仆从的巡逻值班表,差遣了红绦去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传达。
吴念娇她们院子里只有铃铛一个侍女,所以也没有什么同院避嫌一说了,估计因着这个原因铃铛会被排更多的天数。
薛姨娘安慰铃铛道:“这几日你辛苦些。等这个月的份例下来之后,我便赏你。”
她们这个小院子自己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体己钱能赏给铃铛,这些铃铛都是知道的。
铃铛还算个厚道人,因着薛姨娘不曾苛待她,一直对薛姨娘的服侍得尽心尽力。
因此,对于即将增加工作量也并不懊恼,反而道:“姨娘那点银子不如留着给五小姐买点姑娘家玩的东西吧。奴婢省得。”
虽然铃铛心态放得相当平,但红绦带来的消息还是很让人泄气的。
“抱歉啊,薛姨娘,五小姐。”红绦来传达的时候一脸歉意。
吴念娇凑上去一看排班表,好家伙,原来铃铛每隔两天就要巡一次夜,从今晚就开始。
这些大夜熬下来,可不得脱一层皮!
“铃铛,今晚你和大小姐院子里的白丹一起巡逻。今晚可是第一晚,得打起精神来啊,再凶狠的鬼都要捉住!我会去我娘那边要求给你涨工钱的。”
“多谢红绦妹妹。”铃铛道。
铃铛就这么兢兢业业地上任了。
吴念娇快睡着的时候,铃铛刚好眯了一会儿,洗了把脸便提着灯出门去寻白丹了。
吴念娇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半夜的时候外边吵吵嚷嚷得很。
她第二天才知道,昨晚似乎又出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