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门之鬼

    这次闹鬼的是二姐的屋子。

    昨夜铃铛和大姐的侍女白丹一起巡逻,因着厄嬷嬷耳提面命地要她们打好头阵,因此铃铛和白丹两个老实的,巡视得十分仔细。

    那些犄角旮旯一点都都没放过。

    巡逻到二姐院子里的时候刚好三更,二姐的侍女绿萍倚在门边睡着了,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滴漏的声音。两人一见没什么情况就准备往下一个地方走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帮绿萍掖了掖衣服,锁上了院子的大门。

    “当时连个鬼影都没看着,我们就往大小姐院子去了。”白丹解释道。

    “那怎么昨夜那儿还闹起鬼来了?”夫人向哭不停的二姐抿了抿嘴,似乎不太耐烦。

    “我们走出去一段路之后,铃铛发现提灯上的小坠子掉在了二小姐的院子里,所以又折回去了。”

    铃铛补充道:“那个小坠子是五小姐小时候自己做的,奴婢想着不能弄丢主子的东西,才……”

    “继续说。”

    白丹得了令,又接着说:“我们到二小姐院门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白丹说着一抖:“二小姐的院门被锤得砰砰响……奴婢这才想起来刚刚替绿萍锁上了门。”

    她一说完门的声响,念姚立刻倒退一步,咽了咽唾沫。

    “哼。”夫人冷笑,“难道会锤门的就是鬼了么?哪个人不会锤门?”

    二姐一抖。

    白丹怕把在座的女眷们吓到,含糊道:“奴婢跟铃铛两个人吓坏了,但是想着夫人的嘱托,大着胆子喊了句,‘谁在里面’?锤门的声音就没有了。”

    铃铛补充:“我们就想打开院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鬼,也得给夫人您抓来……”

    “是啊是啊。所以奴婢两个摆弄了一会儿门锁,推开门的时候,里屋忽然亮起来了,二小姐大喊着‘有鬼’!怕二小姐出事,奴婢赶紧去了里屋。”

    铃铛接过话:“但是屋里没有什么异常,过了一会儿,二小姐指着屋外提醒奴婢那鬼可能跑了,所以我们赶紧又跑到院子,当时只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黑影。”

    白丹低头:“有负夫人重托,让二小姐受惊了,请厄嬷嬷责罚。”

    夫人听着这两个奴婢话里话外都对她分外崇敬,心里有些满意。但她依然没有被说服:“身材魁梧,看来昨日念妙屋外的那个用一地蜡烛是障眼法。绿萍不是在门边睡觉么?人呢?”

    在二姐身边瑟瑟缩缩的一个丫鬟听到点名,立刻连滚带爬地跪到了地上,道:“夫人,奴婢当时睡熟了,奴婢该死!”

    没等夫人开口,厄嬷嬷已经青着脸道:“鬼锤门都听不见!我看府里也不需要你这样的。”

    “求夫人开恩!”绿萍慌乱地磕头。

    “你当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绿萍摇头如拨浪鼓,道:“没有没有。”

    “那好,厄嬷嬷,明日就将她发卖了吧。”

    绿萍大惊,道:“夫人!夫人开恩!”

    说着,她频频回头看着二姐,道:“二小姐,救救奴婢!”

    二姐的眼泪不要命地流着,道:“夫人,我屋里头……就绿萍一个人……”

    “叫厄嬷嬷喊来人牙子再买一个就是了。”

    “绿萍从小陪我长大,是用熟了的……请夫人……”

    “哼,随你。”夫人冷哼一声,“我原是好心替你收拾屋子里的人,既然你愿意留着这等蠢材,便留着用吧。”

    二姐涨红了脸。

    现下闹鬼一事出现了僵局,除了继续巡逻好像没有什么能逮住它的方法,毕竟鬼怪来无影去无踪。

    虽然这回闹鬼的是二姐那儿,但念姚脆弱的神经被挑动得不行,此刻似乎又回忆起了祠堂和中元节的遭遇,正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念叨。

    周姨娘担忧地看着女儿被吓的样子,冲着夫人道:“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得做点什么……”

    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周姨娘处处不听管,还一天到晚质疑,于是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法子?”

    “鬼这个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看不如找来道士做几场法事,哪怕真的沾上脏东西了,也能解决。”

    夫人这次竟然没有反驳周姨娘,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人人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思来想去,我们吴家得罪的人……这鬼看起来高大魁梧,莫不是大爷回魂了……”

    在夫人身边安静伫立的赵姨娘忽然手一抖,原本给夫人奉上的茶水洒在了桌子上。

    夫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她道:“怕是中元节的时候,瞒着大爷没给他过继儿子,大爷生气呢。”

    赵姨娘强颜欢笑:“老爷祭祀的时候没讲这事,大爷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可不一定,这鬼神可是全知一切的。”

    “夫人,二小姐院子里的鬼都给丫鬟看着了,我看不是真鬼,说不定有什么人在装神弄鬼……”赵姨娘还在极力挽回。

    原本嘤嘤哭泣的二姐忽然厉声道:“赵姨娘是什么意思?你想说出现在我院子里的不是鬼,是个高大魁梧的人?你要是想坏我名声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吧,就差直接说有男人进我院子了……我不活了,母亲,你走之后,我过的什么日子,人人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赵姨娘有点懵:“我没这个意思。”

    夫人假意安抚道:“好了念婵,没人说你院子里进人,那就是鬼。”

    夫人这话一定性,赵姨娘怎么说都没用了。

    “就依周姨娘的意思,叫道士来做几场法事。”

    话音刚落,吴老爷急匆匆地从官廨赶了回来。

    “老爷怎么回来了?”

    “还能怎么?”吴老爷没好气地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没心情干活,刚去礼部跟金大人告假了。”

    夫人连忙替他擦汗,然后给了赵姨娘一个眼神示意倒茶。

    “其实老爷不必回来,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吴老爷呷了一口茶,听夫人这么说,皱成结的眉头一松,道:“哦?可是抓住鬼了?”

    “未曾……基本确定了是个高壮的鬼。”

    “高壮?嗯……”吴老爷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夫人有意看了一下他的表情,接着道:“老爷可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大爷……”

    吴老爷嘴角耷拉:“大哥死都死了还要来跟我抢儿子。”

    “老爷,慎言。”

    “哼。”

    夫人摸了摸他的手掌安抚道:“我打算喊清衍观的道长来做几场法事,若是道长也说过继一事不可不做的话……老爷切莫一意孤行呀。”

    听夫人的意思,把赵姨娘的儿子过继出去几乎板上钉钉,就看吴老爷能不能抗住了。

    吴念娇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她知道念姚见到的鬼是念妙扮的,而念妙屋外的鬼也大半是假的,不然干嘛专门拿她的簪子呢?这么推论的话,二姐院子里的鬼,也可能是假的。

    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夫人似乎顺水推舟利用起鬼来了,打算一鼓作气将赵姨娘的儿子送出去。

    其实嫡子就大哥一个,赵姨娘的是个庶子,留在屋里安生长大了根本不会对夫人造成什么威胁的……

    果然那边赵姨娘已经一脸阴云。

    夫人找的道长五日后才回到,好在自从二姐那边闹鬼之后,这鬼就没有再出现了。

    只是吴念娇觉得很奇怪,这几天她又好运又倒霉的。

    比如前日,她坐在渡湘坡的草地上看《易经注疏》,虽然看不太懂,但她强逼着自己每天看一个时辰。那天看得出神,直到腿麻才反应过来。

    她合上书就看见脚边一条七步蛇,吓得她猛地跳开一尺远。

    结果那蛇一动不动,她大着胆子上前一扒拉,才发现那蛇的七寸被咬得血肉模糊,已经死了。

    伤口上的齿痕细小,似乎是什么小动物干的。

    吴念娇环顾四周,只看到渡湘坡上养的一群小兔子。

    难不成是兔子干的?

    再比如昨日,她回院子的时候,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还以为是水,结果油乎乎得十分滑腻,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刚刚经过的阿堵正好冲过来扶住了她。

    吴念娇一看路边的草丛里都是些尖利稀碎的石头,要是真摔在上面,说不定这辈子又嗑到头变傻女。

    有些后怕。

    但吴念娇隐隐地又对自己的福运有了信赖感——这么多次都证明了老天就是在帮她,这辈子她一定能心想事成!

    首先,最重要的是让她看懂那两本女医书……

    其实吴念娇这几天的学习完全受阻,女医书看不懂,找的易经全是讲八卦的,跟阴阳五行没太大关系,而且也看不懂……难道只能等颜师古回来了吗?

    “给的什么破书,就不能找本简单的。”吴念娇嘟囔着又拿起了放在博古架上的书。

    之前她翻完了《女医杂言》,发现看不懂之后,另外一本《义姁行论》也就没翻开过。

    这次她一边祈祷着这本最好看得懂,一边翻开了《义姁行论》。

    结果刚翻开第一页,她就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颜师古的字迹。

    吴念娇将纸条拿起来端详。

    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匆忙,颜师古的字有些潦草。

    吴念娇这个认字初学者辨认了半天,才发现是这样一句话:“事态若紧急,可以装痴傻。”

    嘶……

    吴念娇念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跳加速,一瞬间以为颜师古看穿了她曾经做过傻女。

    随即她将自己这点可笑的念头扔出脑外,自言自语地吃吃笑道:“装傻我拿手。”

    薛姨娘刚好撩开帘子,道:“娇娇笑什么呢?快来,夫人请的道士到了。叫我们全都过去,让道士看看有没有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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