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闭嘴。”听见几个小的冒冒失失说了不该说的话,金夫人罕见地疾言厉色起来。
她示意几个小的侧头去一边站着,正了正姿态,对那丑书生道:“你是何人?”
那丑书生一直保持着双手作揖过头顶的姿态,遮住了整张脸,心中大感不妙,道:“在下是今年来京城考试的学生,张仟才,垄凉人士。”
吴念娇奇怪地看了一眼,觉得这个丑书生有些眼熟,但究竟是哪里来的熟悉感,却说不上一二。
金夫人随三老爷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垄凉是穷乡僻壤,这种地方出一个能来参加会试的已是不容易了。
“你可知出现在此已是大大的失礼了。”
张仟才本就担心刚刚进去搬屏风的举动会给那位小姐带来麻烦,听金夫人这么说更是乱了阵脚,道:“请夫人明鉴,我本与友人相约在此,不曾想里面是贵府的小姐,我与小姐清清白白……”
“哦?那你的友人在何处呢,怎么根本不曾看见他呢?”
友人,自然是引他过来的刘举人了。
二姐听到这里,怕把情郎暴露出来,连忙道:“三婶婶,这人行事无端,什么友人不友人的,必是强找的借口。”
“这位小姐,你你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呢。”
“你做出这种事来,还想要有清白?”二姐显然认为此二人已经历一番云雨,于是说起话来胸有成竹,毫不留余地。
吴念娇皱眉,二姐这话说的并不向着大姐,难道……
金夫人道:“念婵,少说几句。”
此时屋子里传来器物碰撞的声音,金夫人连忙往里迎走去,想看看大姐如何。
一进屋,只见大姐睡眼惺忪。
金夫人连忙查看四周,观察了一番,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这屋子里空气清新,大姐衣着完好,看来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二姐略感奇怪,但她对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一时有些拿不准究竟有没有发生。
金夫人道:“念婉,感觉可好?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呢?”
大姐道:“三婶婶,对不住,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记得二妹妹……”
“是呢。”二姐连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当时跟大姐说去折一枝白桃花,你说要去喝杯茶,转眼就不见了,急死我了,咳咳咳……”
说完还咳了几声,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
大姐有些迷茫,但是没有反驳,只道自己困顿与梦境记岔了。
金夫人道:“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不曾。”
金夫人遥遥地指了指在门口低着头的张仟才,道:“那人可对你做了什么?”
大姐脸红,道:“什么都没有。他似乎想为我搬屏风。”
说着,大姐指了指翻倒在地上的屏风。
张仟才听见松了口气,对大姐为他解释的事情感念万分。
金夫人心下判断,此事应当是误会。
她把几个姑娘都叫过来,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几个也别乱说话。”
念姚道:“知道了,事关大姐姐,我不会说的。”
吴念娇目前是痴傻状态,不需要做出什么表示。她隐在角落里观察,只见二姐脸颊紧绷,似乎在咬着牙。吴念娇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一定和二姐脱不了关系。
金夫人又道:“这位公子。”
张仟才又作了一揖:“不敢当。”
“望你也谨言慎语。”
“自然自然。”
二姐忽道:“三婶婶,就这么放过这个登徒子了吗?为了大姐姐好,怎么能轻轻揭过便宜他呢!”
金夫人心里叹息,二丫头到底是年轻了些,她跟大丫头交好,一心想出头,却不知道这种事情轻轻揭过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大姐连忙去拉二姐的手。
二姐按下大姐的手。她隐约猜到出了什么岔子,药并未起效,但真要如此轻轻放下,却又气不过废了这一番谋划。她想坐实了这件事。
她道:“大姐,你脸皮薄,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吃亏。”
张仟才见这二小姐一直胡搅蛮缠,也生了恼怒之心,道:“请问小姐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自然是弄清楚整件事情,如何发生,发生了什么,你又要怎么跟我家赔偿。”
“好了念婵。”
“我已经和夫人说明了,今日是跟友人有约,什么都没发生……”张仟才不断自辩,涨红了脸。
二姐依旧满脸不信和不罢休。
吴念娇想着,要不她仗着痴傻去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正要上前撒泼打滚,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仟才,惭愧惭愧!乱花渐欲迷人,我来迟了。”
张仟才一怔。
众人往屋外看去,来者穿着一身儒生的大氅,温润儒雅,不是颜先生还能是谁!
几个女孩都跟着颜先生上了一段时间课,最是熟悉不过,念妙率先喊道:“是颜先生!”
魏如鹤走到张仟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金夫人,诸位小姐,我这友人向来耿直能言,不知是否有得罪大家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
二姐见是颜先生,刚刚激烈的逼问再也说不出口。她本就把颜先生也放在择偶名单上待价而沽,此时更是顾及起形象来。
见无人说话,魏如鹤又道:“真的没有吧?”
金夫人勉强笑道:“本来就是个误会。既然是颜先生的朋友,那自然人品卓绝。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魏如鹤摇了摇羽扇,道:“既如此,那我便和友人一道离开,以续上我们的桃林之约了。”
“颜先生请便。”
张仟才也行了一礼,随同离开。他是一刻都不愿呆在这里,随即他又隐隐担心起那位大小姐的情况,叹气一声,终究是连累到她了。
至静谧处,张仟才连忙向魏如鹤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兄台救我于水火,不然我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魏如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垄凉人士,张仟才?”
“正是在下。”
“今日我帮你一忙,可不是白帮的。”
张仟才并不意外,道:“兄台有什么吩咐,在下理所应当去做。”
魏如鹤抱胸,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一圈。
这个张仟才,上辈子是七皇子的人,颇有才学,后期夺权的时候给魏如鹤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最主要的是,这人相当忠诚。因着七皇子为他治脸的恩情,便死心塌地地做了一辈子七皇子的幕僚,不求官位、不求钱财,十分难得。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如果先七皇子一步把张仟才收入帐下,不知道那个伪善的老七会不会气得脸都歪了。魏如鹤恶意地想。
张仟才见他不说话,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等候。
魏如鹤道:“我要你在春闱里拿下前三甲。”
这是个什么要求?张仟才没想到眼前这位公子开口就说出这句,他为难道:“这……兄台应当知道,我这副容貌,上了殿试并不占优。”
“此乃小事,我能帮你治脸。”
张仟才猛地抬头,他的脸……能治?要知道,从小到大,他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容貌,因为丑,几乎要在才学上花费数倍的努力才能抵消这一劣势。
那些冷眼嘲笑,似乎现在还响彻耳边。
眼前这位恩公竟然说能治好!
张仟才沙哑着声音道:“先生真的能治吗?”
“我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若能治好我的脸……我张仟才此生愿为颜先生做马前卒。”张仟才眼里涌出狂热。
魏如鹤大笑三声,道:“你可要想好了,选择跟着我,此生就要与危险相伴。”
“我不怕!”
……
却说金夫人那边,自颜先生带着张仟才走后,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大家默契地收拾好东西,往回程走去。
进入厢房,一个个的脸色凝重。
倒是刚午睡结束的大夫人一脸奇怪:“怎么一个个的脸色这么难看。”
金夫人摇摇头,道:“二嫂,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回府再说。”
大夫人立刻心领神会。
此次虎镇寺郊游便虎头蛇脑地潦草结束了。
不知金夫人是怎么和老爷夫人解释的,反□□里加强了警戒,连裘夫人再来请吴念娇去府上做客也没得到批准。
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三老爷和裘夫人提溜着两个儿子搬去了京城里另外一座别院。他们不管吴老爷怎么挽留都不松口,硬说等大姐出嫁之后再说。
堂哥堂姐搬出去之后,吴府里冷清了几分。
不过这也没什么,几个姐妹都忙得很,毕竟春灿宴快来了,这才是头等大事。
昨天念姚总算拿到了吴老爷神神秘秘地四处走动搞来的春灿宴帖子,她这几天又哭又闹的这才消停,现在又变成那个自视甚高、处处比较的念姚了。
“怎么去春灿宴还要展示才艺啊!”念姚皱眉。
“不然呢?礼、乐、射、御、书、数,有六个可选呢,谁像你这般什么都不会。”念妙翻了个白眼。
“那二姐也是什么都不会啊。成天拿着她娘那张古琴,到头来只会弹最简单的几首曲子,我听说她年年都弹《秋风词》。还有念娇,也不知道裘夫人带个傻子去干嘛。”
“念娇就选射吧,傻人有傻福,说不定瞎猫能碰上死耗子呢。”念妙拿出了罩小弟的气势,替念娇拿定了六艺的报名。
而念娇傻傻地站在边上插不进嘴的模样。
念妙又忍不住道:“你也选射吧,反正学了这许久的书,也没学会几个字,若是去报名和外人争高下,到时候真丢我的脸。”
念姚不满:“凭什么跟傻子报一样的!”
念妙又成了吴念娇的代言人:“又不是一样就不能去了,谁知道到时候谁厉害呢。你有本事比念娇射中的更多。”
“比就比,现在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