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吴道子的画吗?真想开开眼界!”
“在这附近吗?是哪一间?”
“我记得是这间。”
她们的声音停在了念娇和大姐所在的厢房门口,纸糊的窗上映出了隐隐约约的人影。
念娇心想:真巧,这拨人或许就是二姐安排来捉奸的人。
二姐呀二姐,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那张仟才没进门来吧。
“这门没锁呀,怎么推不开?”
“咦?我看看……”那小姐从门缝里望去,“有一张桌子好多椅子抵着门呢,难怪推不开。”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吴道子的画呢!我们一起推!”
几人一起发力,那扇门被缓缓推开。
屋子里略微昏暗,几位小姐一时看不真切,只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一双眼睛正瞪着她们看。
“啊呀,吓死我了,里面有人。”
“我认得她,是跟裘夫人一块儿来的那个吴府小姐,是个傻子,难怪这屋子被从里边堵上了呢。”
念娇见领头的那位小姐走上前来,她甜甜地喊了一句:“姐姐。”
那小姐一怔,喃喃道:“倒是可人。吴家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旁边躺着的是你的姐姐吗?”
念娇不言,只对她微笑。
“你知道吴道子的画在哪儿吗?哎呀,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应该就是你二姐呀,难怪你会在这里!”
念娇一忖,果然跟二姐有关。
那群小姐到处翻找,然而吴道子的画根本不见踪影。
“喂,凌凌,你是被你的小姐妹耍了吧。”
那位叫凌凌的小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我去找她问问吧。”
她们刚走出屋外,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涌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嗯……啊……”
这声音如雨夜猫叫、如针磨丝绸、如滩涂波浪,带着万分□□,令人面红耳赤。
几位小姐面面相觑,都有些难堪:“这……这儿怎么会……”
“听声音离这儿不远。”
“我们几个未出阁的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妥当,也说不清。”
“凌凌你说得对,得找位夫人来。”
凌凌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在转角碰到了裘夫人,想来没有走远,我去请裘夫人来。”
在等裘夫人的时候,那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响,几位小姐纷纷不敢说话,攥着帕子又好奇又紧张。
吴念娇也想出去看看热闹,但大姐仍在沉睡,为了防止意外,她是不可能抛下大姐的。
不一会儿,裘夫人就被簇拥着来了。
巧合的是,大姐也在此时有了醒转的迹象。
念娇连忙推推大姐:“大姐姐……”
大姐似乎想翻个身继续睡,但架不住吴念娇频频推她,终究是睁开了眼睛。
“五妹妹?”大姐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念娇拉着大姐的手想带她一起出门。
大姐不解其意,但仍然顺从地穿好了鞋子,简单地理了理头发,和念娇一起往外面走去。
她们出门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人群的尾巴。
大姐奇怪道:“这么多人啊,这是去干嘛?午后的游园活动开始了吗?”
越靠近,那荡漾的奇怪女声就越大声,其中夹杂着低沉的另一个声音。
凌凌惊讶地捂嘴。其他年纪比较大的小姐都心领神会,纷纷红了脸。
大姐刚刚还一脸不在状态,现在却明白了□□成,毕竟她快出嫁了,家中嬷嬷已经教了不少。她心里暗暗怨怼五妹妹爱看热闹,拉她来这地方。
裘夫人冷哼一声:“来人,去把门给我打开。”
裘夫人故意喊得大声,就是为了让里面的人听见,不要等开了门让所有人难堪。
果然,裘夫人刚说完,刚刚还忘我的女声忽然变得惊慌且破碎,但那男声似乎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连带着导致女声也无法完全停下,变得呜咽而顿挫。
裘夫人暗暗摇了摇头,□□上头,竟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
裘夫人回头,示意小姐们都转头回避。
大家纷纷照办,但忍不住眼睛往那边瞟去。
裘夫人见做好了准备,于是吩咐丫鬟推开了门。
“啊……呜……”
“真是不知检点,还不快穿好衣服。”
“呜呜……”
众人听着裘夫人的训斥,心痒难耐,忍不住偷偷回头看,这一看不得了。
原来里头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和一个男的在塌上颠鸾倒凤。此时小姐的衣服堪堪披在身上,歪歪扭扭,雪白的臂膀露在外面,她拼命低头,遮着脸。而那男人则满脸迷蒙,仍有不管不顾的举动。
裘夫人满脸嫌弃,吩咐一旁侍候的太监:“去,泼他一脸茶,让他醒醒脑。”
身后看热闹的小姐窃窃私语起来:“这男人的蹀躞上系了红色香囊呢,竟还是个有婚约的。”
“是呀,难道是捱不住在此和未婚妻幽会?春灿宴上都敢啊……”
“这小姐头上可没有红花……”
“啊,那岂不是偷情。”
念娇和大姐二人站的位置十分靠后,里头的情况看不太真切。
大姐红着脸道:“五妹妹,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还待再说,忽然凌凌清脆而惊讶的声音响起:“哎呀,念婵,怎么是你?!”
刚刚还嗡嗡嗡的讨论声一瞬间停了下来,有好事者发现了念娇和大姐,纷纷向她们投以看好戏的眼神。
大姐刚刚还想走,现在听见里面的人是二姐,脸上震惊不已,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念娇也一脸震惊,她知道二姐有阴谋,但怎么这阴谋的对象却是二姐自己?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自动给她们让出一条路来,让她们往前走。
大姐牵着念娇,脚步艰涩往门口走去。
屋子里遮着脸的女人忽然尖叫起来:“不要过来——啊——”
这时候,刚刚去取茶水的太监也赶到了,揭开茶壶的盖子,就往男人的脸上泼去。
披头散发的男人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抹抹脸,连滚带爬地跪到了裘夫人跟前。
“你是何人,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人依旧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却不敢抬头吗?”
在裘夫人的连声催促下,那男人总算抬起了头,一脸惶惶不知所措。正是刘举人。
念娇感觉到大姐牵着她的手一紧。
她连忙看向大姐,只见大姐眼中扑朔朔落滚下泪珠,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念娇连忙去扶大姐。
唉,对于大姐而言,她一向把嫁给刘举人当做头等大事,现在亲眼见到二姐和刘举人如此这般,必定受到很重的打击。
裘夫人一抬下巴,示意丫鬟将她们扶起。接着,她道:“来人,将这二人捆起来。明珠,你去请吴夫人。”
说完,裘夫人连忙心疼地抱起吴念娇,生怕把她吓着了,轻轻地哄着她:“娇娇不怕啊……”
没一会儿,大夫人就一脸严峻地到了现场,身后念妙和念姚被厄嬷嬷拦着,但两人蛮劲十足,根本阻拦不住。
大夫人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不明不白暗含嘲讽的眼神,从众人嘀嘀咕咕中大致获取了信息,脸色青白,到场就上前给了二姐一个巴掌。
“你这贱货,我平时待你不薄,嫡小姐该有的,我何曾亏待过你?竟把你养成了这副眼皮浅的样子,连姐夫都勾引!”
话音刚落,不明就里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竟然是姐夫……难怪吴家大小姐这副遭了大难的样子。”
二姐只嘤嘤嘤地哭泣,还伴随着咳嗽声,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刘举人面色灰暗,此刻更是懊恼而心疼,他忍不住替二姐辩白:“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被那奸人所害,给人下了药,才污了二小姐的清白。此事与二小姐一点干系都没有。”
裘夫人道:“你说的轻巧。是何人害你?又是如何害你?怎么二小姐就正好出现在了这里?”
“害我的是……是张仟才,他脸上有个痦子。”
众人对张仟才一无所知,但对痦子却十分熟悉,皆因上午那场诗会上的丑男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二姐知道此时再不辩白便没有机会了,因此也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本约了大姐在此小酌,才会出现在附近。大姐在休息,我便出门透透气,谁知道被……被拽进了屋子……我挣扎不过,才被迫……被迫从了……”
二姐作势往柱子上撞:“我死了算了……”
好在力道不重,太监连忙将她捞了回来。
大夫人一脸铁青,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这番话倒是把自己的动机摘得一干二净,但这丑事终究是做下了呀。
为了弄清事实,裘夫人又叫人去喊了张仟才过来对质。
张仟才到的时候一脸茫然,似乎对着一大群小姐十分不好意思,低眉敛目,规规矩矩地看着地上,不敢多话。
裘夫人道:“你可认得这人?”
张仟才匆匆瞥了一眼,似乎对眼前的情况一知半解,道:“回夫人,他是与我一届的考生,即将一同参加春闱。”
“今日你可见过他?”
“见过。”
“何时?”
“就在中午的宴席上。”
刘举人目眦欲裂,道:“胡说!离了宴席你明明与我约到此处饮酒,你朝我酒里下了药!”
张仟才一脸惊讶:“刘兄,你莫不是喝醉了酒吧。你确实邀我再续酒令,但我不胜酒力,拒绝你了呀。”
“你胡说!胡说!”
裘夫人皱眉:“何人能证明?”
“宴席上为我们倒酒的小厮或许可以。”
不等裘夫人继续传唤,魏如鹤和阿泥一身奴仆打扮,躬着身子就到了裘夫人的跟前。
魏如鹤抬头,道:“夫人,小的可以证明。”
裘夫人眼皮一跳。
“既然张仟才有人证,应当取信。”
“夫人,我……”刘举人抻着脖子似乎还想反驳。
大夫人冷着脸道:“好了,还不嫌丢人吗?争这个有什么用?赶紧穿好衣服回家,老爷自有决断。”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断过。
大夫人昂着头,似乎要跟所有人杠上的样子。
念娇看着吴府众人的神色,大姐已然心如死灰,念妙的骄傲也在此刻被摧毁,念姚也罕见地低着头……
念娇原本想将二姐害她的事择日请裘夫人做主,没想到在这之前突发状况,二姐害人反被害,以后怕是没有余力再对付念娇。
这对她其实是个好消息,但念娇并没有感到高兴,想到被摧毁了希望的大姐,她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