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进京

    “啪!”一叠奏章被甩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地砖上,伴随着一声苍老但是威严的怒喝。

    “朕是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吴老爷站在文官丛中,也和其他人一样屏息不敢说话。

    上周负责观星的灵台丞汇报,东南有大星升起,晨昏时刻可与明月争辉,群臣便按照皇上以往好大喜功的爱好,报了许多祥瑞。

    没想到这次皇上大发了一通脾气,说这些人都是些只会奉承的废物。

    群臣里有些政治嗅觉敏锐的老臣,知道皇上有一心腹大患未除,正好如星象所言居于东南——汝南王正居于东南。

    汝南王与当今皇上乃亲兄弟,且占了嫡长的身份,但其母去得早,没留下庇护的势力。倒是叫当今皇上后来者居上,在继后的母族庇护下一举夺嫡。是以汝南王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言语之中颇有不敬。

    当今皇上碍于对父皇的承诺,不愿向汝南王大起干戈,却也不愿任由其坐大,更何况汝南土地肥沃、经济发达,东南鱼米之乡半数都在汝南之地。

    汝南一事搁置推拉到如今已成烫手山芋,进退不得。

    其实五年前皇上就已经提出建辟雍书院来召集各藩国的质子入京,但各方势力难以平衡,此事一拖便是三五载,至今未成行。

    众臣生怕自己被卷入其中,成为朝堂诡谲风云中的棋子,皆缄默诺诺。是动还是不动,都不敢说。

    “喂,老吴!”

    吴老爷手肘忽然被人捅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年同科进士又兼同乡的户部侍郎赵之洞。赵老爷虽然官做的比吴老爷大,但是人没有一点架子,故吴老爷和他是无话不谈。

    “你之前观星预测凌汛不挺准,朝中谁都没想到,要不你这次也观星看看?要是猜到皇上心意了,你可要当大红人红上加红富贵不可言了哇。”

    观星?吴老爷心里想着,我哪会观星啊,都是神仙的功劳。其实神仙在五年前就说过东南要起战事,但就是不知道皇上打算怎么行动。要不,这次回去再问问神仙?

    要真猜中了,说不定自己就能更上一层楼了,那可是一只脚踏入京城顶流权贵啊。虽然平时说着弃官修仙去,但实际面对升官的诱惑,吴老爷实在是无法拒绝。

    所以吴老爷又一天天的开始,抱着念娇唠念起神仙什么的来了。

    念娇见吴老爷天天对着自己说些听不懂的话,看着是不愿放弃了。

    她思忖了一下上辈子的时间,好像没几年便是汝南事变,如今装作神仙让吴老爷避嫌一下会涉及汝南事变的人和事,对吴府也是有益无害。

    最重要的是,要是能提前预警,说不定吴府跟汝南这架在半空中的婚约会就此作罢,那她不用替嫁,后面的一切厄运就都不会遭遇了。

    于是第二日吴老爷就向老皇帝上书,说东南大星乃是凶兆,只怕东南有不臣。

    其实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只是没人敢做这出头鸟罢了!

    皇上一向多疑,此番天文异象又在东南,他不断向朝臣暗示不过是想试探朝堂之心罢了,没想到连钦天监都不惜违背本职不敢说。

    此刻见吴敬琅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皇上龙心大悦:“吴侍郎一向忠心耿耿,又仗义执言,尔等效行之。”

    于是当场赏赐吴府金银锦缎,每隔几天就御赐吴老爷进大内一同用膳。一时间,吴老爷已成一等一的大红人,有传闻称其不日将升任尚书,特擢为太傅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朝廷发布诏书,重提辟雍书院,召天下世子进京读书,三月内需全部到位,违者,斩。

    这个斩字,用词严苛,不留余地,本是专为汝南王定的。

    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汝南世子魏如鹤,竟然是这群世子中第一个抵达京城的。

    原本还在观望的越中王、燕北王等见汝南都乖乖去了,立马送自家世子上路。

    京城风声鹤唳,不敢揣度时局,皆暗暗猜测汝南如此乖觉究竟是为何?魏如鹤真有如此听话?还是说,他来京城别有目的。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万众瞩目的汝南王世子魏如鹤,抵达京城后的第一件事,竟是去了多年未曾拜访过的吴府。

    “什么?!你再说一遍?来的是汝南王世子魏如鹤魏公子?”

    吴老爷一口好茶来不及品尝就呛在喉咙里,眼珠子瞪得滴圆,不敢相信管家的通报。

    “真、真是魏公子……!”管家站在吴老爷书房门口,看看前厅方向,又看看太师椅上的吴老爷,脸色十分为难,一张老脸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难看得紧。

    他跟了老爷许多年,对老爷的心思就和老麻鬼打麻将一样,闭眼一摸就是知道是杠是筒。

    吴府与汝南王府的婚事,当年可真是一桩鲜花着锦的好事。清流与王府,门当户对,各有所得,谁人不羡慕?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随着东南灾星的消息在朝野流传,倒成了一个烫手的金山芋,吴府是拿也不是,丢也丢不得。

    尤其这抨击藩王乱政的奏章还是吴老爷第一个上奏的,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家,若不是有神仙指示,吴老爷就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

    如今汝南世子,这小王爷新姑爷一进京便来到吴府,莫不是来秋后算账来了吧,吴老爷怎敢面对?

    但这是先皇在给汝南王和吴老太傅在襁褓中亲指的婚事,他吴老爷就是断头也不敢推辞。

    想到此,既无退路,吴老爷头一仰,饮尽了一盏烫茶。

    “中厅接客!”

    吴老爷雄赳赳、气昂昂地背手走到花厅,刚一进来就被一中厅的妆奁震惊。

    随后他又看见魏如鹤自坐在椅中,一身上好的团花如意朝凤鸟暗纹白锻汝绣袍子,束袖和翻领处都是极精致的黑底绣彩百色神人饕餮纹,粗看去不过是一件镶了黑边的修身白袍罢了,但有品阶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低调的滔天富贵。

    不愧是汝南膏腴之地,吴老爷内心暗暗赞叹,世子爷的这身衣着,只怕宫里的皇子都比不上。

    “哎呀,世子爷,有失远迎呐。”

    吴老爷含笑,颔首,行了个礼。按理说长辈哪有跟晚辈行礼的,但吴老爷至今不过混来的三品侍郎,跟王侯世家终究是没得比。

    “吴世叔,自家人见面便不拘这些礼节了,快些请起。”出乎吴老爷的意料,魏如鹤竟没有一点小千岁派头,直将吴老爷扶起,一声声吴世叔叫的吴老爷有些发蒙。

    原先不是汝南王府嫌弃这件婚事,数年不闻不问,怎么如今世子爷这般恳切?

    吴老爷困惑间,忽然听耳畔环佩叮当撞了一声,他回头望去,身后只有那扇巨大的镶嵌了太湖石的屏风。这是先皇赏赐吴老太傅的恩典,吴府一直放在花厅里最显眼的地方待客。

    眼光扫到屏风下方,忽见一双精巧的湖绿底满绣彩蝶的小鞋子出现在屏风后方,还在不耐烦地踢着脚。

    吴老爷内心咯噔一下,想必是念妙听见通报魏如鹤上门,不顾他的三令五申于不顾,强迫仆人带她提前来花厅,躲藏在了屏风后。

    这妮子,夫人着实是把她宠坏了!

    吴老爷正暗自顿足时,忽然见那湖绿小鞋边上闪了闪,又出来一双浅粉色素纱面的小鞋。

    这,这妮子只怕心里还有我这个老爷,还知道一人做事怕责罚,竟把妹妹也一起带了,成何体统!

    吴老爷眼睛又睁得滴圆了,不知是念姚还是念娇,回去必须好好训话一番。

    “吴世叔,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魏如鹤见吴老爷瞪着屏风发呆,自然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两双绣鞋,心中了然,但嘴上仍旧装作一无所知。

    “没、没什么,年纪大了,老是走神,世子爷见笑了。”

    吴老爷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既是警示屏风后的两个姑娘,也是想要分散魏如鹤的注意力。

    他咳嗽间隙斜眼偷瞟了一眼魏如鹤,见世子爷轩眉朗目中尽是关心,并无一丝怀疑,方才放下来心来,这屋里屋外丫鬟走动那么多,一声环佩叮当怕是没引起世子爷注意,尚好,尚好。

    “世子爷如何准备如此厚礼,教老臣收受不起哇。”吴老爷见满地的大小箱子道。

    “当年婚事定时,令爱尚在襁褓,数年来我父王忙于政事,竟忘了与吴世叔的礼仪,实在是疏忽了。”魏如鹤只摇头道,仿佛是叹息他爹的失礼。

    “如今我已年十九,既为世子,又逢天子开书院,进京读书,必然是先要来陪个不是。这些是不过是些汝南的小玩意儿,不值钱只耐玩些。”

    魏如鹤指了几箱画漆描金的箱子:“这些是为几位小姐备的,二小姐听闻居于庄子上,礼物也先送到庄子上去了。”

    魏如鹤派人给念婵的是一个极华丽的金锁盒子,但里面只装了一双刘举人穿破的带泥草鞋和最近两轮春闱进士的榜单。

    原是张仟才的主意,他为了报他夫人昔日受欺负的仇也是颇下了一番心思。

    “先抬到后院去吧。”吴老爷嘱咐管家。

    魏如鹤见吴老爷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内心暗笑,想必汝南那对老小禽兽预谋不轨的事已在朝中传开了。

    他的朝中底细也禀明了他,吴老爷前些日子第一个上书说东南不臣,龙颜大悦,封了许多赏,想必今日见他魏如鹤拿他汝南的东西,有些底气不足了。

    “此番来府,尚有一事。吴世叔,我父王虽多有不是,但内心绝无毁约之意。我来乃是向吴府确定,我汝南王府明媒正娶你吴家小姐,这两家婚约还算数吧?”

    魏如鹤笑容淡了下来,似乎是不想让人听见,又如同完成某种任务般,脸上浮出些冷冽之意,不像询问,倒像命令般淡淡道。

    “算、当然算数!”吴老爷头上出了一层的汗。

    世子爷先礼后兵,想必是咬着这婚约不愿放了,可他吴府早过了老太爷那时的鼎盛时期了。如今虽有点起色,也不过个三品,对东南第一富庶之地汝南的世子爷,又有何益处呢?

    魏如鹤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见吴老爷答应下来,脸色缓和,客套了几句,一刻钟后就告辞了。

    “我今日于京中尚有许多事,吴世叔先告辞了。”魏如鹤起身一拂白袍,浅鞠一躬,便疾步出了吴府。

    “唔……”

    吴老爷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绕到了屏风后,但早已空空无人。

    吴老爷心中一阵烦躁,厉声道:“叫念妙来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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