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鹤冷笑,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罗网已经布好,只待春风得意的七皇子自信踌躇往坑里跳。
七皇子自以为在皇帝身边安排了小太监做内应,万事周全,却不知道,他早一步比别人先得知的皇帝意欲立十皇子为储君的消息,也是假的。
是魏如鹤捏造的。
如今七皇子监国,十皇子虽然手握重兵,但毕竟在朝堂之外,面对十皇子除非动用武力,不然仍旧是占了下风。
唯有让七皇子急中出错,才能抓住他的破绽,一定乾坤。
魏如鹤微微一笑,露出十拿九稳的笑容,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金垣公主。
这辈子他该如何处置和金垣的关系。
金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次七皇子得到的谣言,正是魏如鹤谋划后,让金垣派人偷偷流传出来,皇帝生病,公主侍疾是自然,所以七皇子完全没有怀疑从皇帝身边传出的消息。
她和十皇子多年蛰伏,俩人自然都不会轻易对魏如鹤放手。
十皇子是借用他的力量并且警惕着她,金垣却似乎生出了一丝仰慕。
唯一的办法,是不惜一切代价,让金垣做出嫁人的决定之前,彻底割断和金垣的联系。
魏如鹤眼眸沉了下来。
*
一切来的都是那么快。
虽然念娇对前世的时间线都早已知晓,但真的发生的时候,她仍旧是内心充满了不把握的紧张。
甚至有一丝恐惧。
念娇看着空落落的庭院,围墙外小巷里昔日嘈杂的声音如今荡然无存,不大的院落内外,就像死了一般的沉寂。
京城禁严了。
魏如鹤已经两日未曾归家了。
念娇心下清楚,大概是七皇子对皇帝下手了,她知道,接下来魏如鹤会辅助十皇子登基,从此蛰伏翻身,位极人臣。
魏如鹤的苦日子便也到头了,然后就是……迎娶金垣公主。
念娇嘴角挂起一丝苦笑。
既然一切都加速了,那说明按照上辈子的路径,她活不过今年的中秋。
但此时念娇对于自己却是出奇的平静,她内心隐隐担忧的,似乎另有其人。
今生今世并非与前生一模一样,变故频出,神秘莫测,魏如鹤会不会……
念娇心中陡然牵紧,手紧紧地攥住帕子。
自己怎么开始担心起他来?念娇站了起来,颇为烦躁地在院落里走来走去,他死了不是更好么,他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一个吴念娇,正好她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
念娇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心中焦灼始终如未尽的炉火,灼热地烤着她,让她坐立难安。
终于她忍不住,想去推院门。
但院门才开了一条缝,就被从外面猛然别上,念娇听到刀鞘与甲胄撞击的声音,金尹卫似乎加了人,对她的院落严加看管。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夫君可曾回?”
念娇有些着急,对着门缝大喊道,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喊出了魏如鹤朝思暮想都没能如愿听到的那声夫君。
但门外的金尹卫没有回应她。
念娇颓然地倚着门缓缓坐下,眼神中空落落的。
虽然魏如鹤作恶多端,惹人讨厌,但或许……或许他活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忽然门外喧嚣起来,念娇猛的回头,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莫非是魏如鹤回来了?
可这么大动静,难道是魏如鹤今生权谋失败,是七皇子派人来抓捕的吗?
大门猛的一下被吱呀一声推开,念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敢问五小姐可在?”
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雄浑声音想起,念娇抬头一看,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提剑站在门口。
“我是。”念娇冷静地说,她一时想不起对方是什么人,只觉眼熟,“魏如鹤不在家。”
“我知道魏世子不在家,他先行入来宫去拿金尹卫的调度权了,但已半日迟迟不回,我是前去寻他的。”
那将军摘下头盔,粗声道,竟是一月前兵败失踪的镇西世子尚朝虎。
“魏世子半月前联络到了我,命我与十皇子夹击伏灭汝南后便即可带兵前往京城。今晨我们方在城门外相见,他说他先行去卸了七皇子皇宫中的军队。”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念娇匆忙问道。
“十皇子班师回朝前一日,七皇子宣布皇上去世,令他登基。但是皇上病逝前日夜服侍的金垣公主却说,皇上已昏迷多日,从未发布过召令。”
尚朝虎是个粗人,记不得许多情节,眼下情况又急,便只挑简单的说。
“朝中吵成了一片,忽然七皇子就叫宫中的金尹卫把大门锁了,谁也不许出去。我当时刚赶到城外,便听到了十皇子的命令,说七皇子矫诏谋害先帝,令天下人去清君侧。”
“但朝中大臣皆被七皇子挟为人质,金尹卫装备精良,不可小觑,魏世子便说擒贼先擒王,独自进宫去了,随后十皇子也进的宫去,但俩人皆是未回。”
念娇咬唇,尚朝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魏如鹤在宫中只怕是凶多吉少身陷险境。
“所以镇西世子来找我是……?”念娇问道。
“魏世子出发前曾与我交代,我家中娇妻也曾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五小姐,我便来此。”
一想到念姚,念娇心中涌起一丝欣慰,至少这辈子念姚有了好结局,她在今生时间线上的努力,没有白费。
“尚世子,你陪我在此地也是徒然,反而误了救如鹤的时机,坏了大事,不如你让我也随你进宫,既能履行你对如鹤的承诺,也不耽误大事。
念娇神色坚定,魏如鹤不能死,她还没问清楚前世他为什么始乱终弃,她要找到她。
“好。来人,拉匹马过来!“尚朝虎心思简单,一心想救魏如鹤,不多思量,便让念娇随他前往皇宫。
*
念娇看到皇宫里直上云霄的黑烟呆住了,尚朝虎也皱了皱眉头。
情势如此,只怕七皇子已作不顾后果的困兽之斗。
“魏如鹤他在哪里!“念娇紧紧地抓住尚朝虎的袒臂袍问道。
“这……“尚朝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事态似乎没有魏世子一开始预料的那么尽然有序。
进了宫门,满地都是奔走的宫人,念娇刚扯住一个的袖子,对方却只破口大骂,急着逃走,但从污言秽语里,大概知道了魏如鹤的下落。
他大概在政务殿方向。
念娇在书院学过骑,她不及顾上尚朝虎往哪边走,便催鞭急往了金銮殿方向。
*
魏如鹤没想到七皇子竟在此处设下了布局,果然是狡兔三窟,是自己大意了。
穆无衣率朝中燕北王和镇北大将军的旧部还有七皇子交给他掌握的一部分金尹卫,和金銮殿外的金尹卫陷入僵持。
魏如鹤便与十皇子前往政务殿夺取玉玺与矫诏,但没想到,十皇子竟然在此也安排了金尹卫看管。
“殿下何故谋反?”带头的金尹卫冷笑道,看着包围圈中的十皇子。
“怎么,你无凭无据,敢在此诛杀皇子?”十皇子气场冷冽,一句反问,让在场的金尹卫都有些不知所措。
确实,七皇子只令他们保护玉玺与诏书,但若十皇子并无此举,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主动去抓捕十皇子。
两方人就僵持在了此地。
但领头金尹卫却并无此忧虑,他冷哼一声,叫下属从屏风后拖出一人。
“十皇子无谋反之心,自然与我们不相干,但此人先前试图偷盗玉玺,被我等拿下,十皇子该无异议吧?”
十皇子并未言语,但身躯一抖。
被推出来那人正是被傅住双手的金垣公主。
“金垣你……为何如此莽撞!”十皇子千年不变的冷面终于出现了一丝愤怒与焦虑的颤抖。
金垣虽鬓髻凌乱,但神态不失冷静,只看向魏如鹤。
魏如鹤别过了头,避开了金垣的视线。
金垣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十皇子,大局当前,不可不断。”魏如鹤沉声对十皇子道。
十皇子面露一丝犹豫。
“穆无衣在前朝并无十分把握,他能拖的时间不多。”魏如鹤低头,看不清表情。
十皇子仍旧在沉思,远处的金垣原本神色坚定,但见两人迟迟不动,逐渐焦虑了几分。
是魏如鹤事先教她去盗玉玺的。
魏如鹤说,虽然冒险,但若能成功,便能省下一场兵戈,若是不成,魏如鹤一定会来救她。
她一直欣赏魏如鹤,自然对她的话不疑。
但现在看起来,魏如鹤根本就没考虑失败救她的法子!
金垣不是娇弱公主,她也看得出现下的两难处境。
若十皇子前来救她,就坐实了谋反的名声,毕竟她去盗玉玺已是无可辩驳。
且十皇子尚不知玉玺与矫诏的位置,为了她与金尹卫提前起干戈,只会浪费时间,坏了大局。
金垣看着远处的魏如鹤,眼神中充满冰冷,她早已想好了哥哥登基后的一切,哥哥冷面冷心,对所有人都不信完全的任,就算是骨肉同胞金垣。
所以她原本打算等哥哥一登基,就求赐婚嫁给魏如鹤,待到日后再慢慢蚕食魏如鹤的权力,以来和哥哥权衡交易。
她虽对魏如鹤有仰慕之心,但也并非不愿意算计魏如鹤。
但没想到,魏如鹤竟然更早地就算计上了她。
可魏如鹤更为忌惮的应当是十皇子,为何先要对她下手?
金垣的胸口猛然一阵巨大的寒意,她的眼眶霎时通红,怒睁的眼珠中只有魏如鹤的憎恨:
只怕是他是主动谋划除去自己,好让日后无人与他分权,才能与哥哥抗衡。
好一个利欲熏心心狠手辣的权臣魏如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