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弟子

    第一次上学,吴念娇感到非常紧张。一个典型的征兆就是,晚上睡不着,早上天还没亮就坐了起来。

    薛姨娘听见响动,批了衣服来到暖阁看吴念娇,道:“还很早呢。娇娇再睡会儿。”

    她把吴念娇抱进怀里,边吟着小曲边轻轻地拍着她,总算让吴念娇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吴念娇一脸菜色地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怨怼地对薛姨娘说:“姨娘怎么不叫我?”

    姨娘轻笑,道:“娇娇急什么,老师来了你爹爹还要招待一番,那时你起床也不迟。我已经让铃铛去前院守着了,老师一上门就过来禀报。”

    “这怎么行!我该早点去候着的。”

    吴念娇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铃铛不在,只好叫薛姨娘帮她扎头发,依旧是一左一右两个小揪揪,但今日为了庄重,没有戴五颜六色的饰品。

    “铃铛还没回来呢,说明老师还没来。娇娇想去书房等着,还是去前院陪你爹爹?”

    今日吴老爷休沐,正巧遇上大儒弟子上门的时间。因此可以从从容容地招待老师,尽到礼数。

    吴念娇思考了一会儿,她还是去前院吧,好歹可以早点看见老师。

    她到前院的时候,吴老爷又在喝茶,不过这回侍候的就不是赵姨娘了,而是老爷的书童一桥,毕竟是比较郑重的场合,后院女眷不宜在场。

    吴老爷一看见吴念娇就招呼她坐到左侧,而他的右侧已经坐了三姐念姚。

    念姚看见吴念娇就翻了个白眼。

    吴念娇不以为忤,当做没看见,甜甜地对吴老爷笑了一下,然后坐到垫子上。

    她爹虽然做事虚浮,时常诈尸,但有一个巨大的优点,那就是细心。昨日为周姨娘和念姚出头的一个点就是他细心地发现了夫人的赏罚不合理,今日为她和念姚提前开的识字课也是吴老爷细心周到地考虑到了她俩可能会跟不上课程。

    吴念娇小心翼翼地说:“爹爹,我如果学会认字了就能看懂书籍吗?”

    吴老爷被吴念娇的童言童语逗笑,道:“只要你能看懂,爹爹书房里的书籍任你读。”

    吴念娇眼睛一亮,这样她就可以学她想学的东西了。她要好好规划一下以后的路线,再配合想学的知识,这辈子要好好活!

    “老爷,外面来了一架马车,停在了咱们府的门前。门房通报说是您请的家学老师……”一个仆从跑着来堂上禀告。

    吴老爷噌地站了起来,道:“快请!”

    “但是……”仆从支支吾吾。

    “怎么?”

    “但是老爷您请的老师,是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咧!”

    吴老爷闻言奇怪地挑眉。难不成有人冒充?这概率很小吧……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

    他沉吟半会儿,对仆从吩咐道:“请上来再说。”

    是骡子是马,牵上来遛遛。

    包括吴念娇在内,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前门,不知道所谓的大儒弟子是怎么和没毛的小子扯上关系的。

    随着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接近,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出现在远处。看此人身形绝对没超过十五岁,但是举手投足倒是潇洒从容,和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似的,确实不一般。

    随着他走近,隐约能看见他身上穿了一件白地云纹的交领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

    少年手提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想来是登门拜访的见面礼。

    他不疾不徐地往吴老爷走来,刚走到堂下就低头敛眉,双手作揖高高举起与额头平齐,因此尚且看不见面容。

    吴老爷见此,暗暗赞叹此少年知礼,心头虽然仍有疑虑,但已然信了三分他是江钦夫的弟子。

    即使只信了三分,吴老爷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扶起书生,和颜悦色道:“有礼了。”

    书生这才直起身,放下作揖的手,露出了面容。

    他这一露脸可把吴念娇惊得不行。

    这人,和上辈子赠她一双鞋的书生长得十分相似。

    那日她痴痴傻傻地去金垣公主府看婚前贺仪,在后山弄丢了鞋子,一路赤着脚走到公主府,脚掌上尽是泥土和血污。

    高高在上的魏丞相和金垣公主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倒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这好心书生想赠她一双鞋。

    生命的最后一点温情,是来自于这个陌生的书生。

    一鞋之恩。

    吴念娇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报答他。

    她怔忪地盯着书生,正巧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然而那人眼里似乎在燃烧着火焰,把吴念娇吓了一跳。

    她记得那位赠鞋的书生眼神坚定纯洁,怎么他年轻的时候反而看起来这么有侵略性呢……这总不会是长得相似的兄弟吧?

    那边厢,吴老爷已经和书生攀谈了几句。

    “阁下可是皓首老人江钦夫的弟子?”

    “正是,在下是师父十年前收的弟子,在师门排行第二,姓颜,名师古。”

    “好名好名。”吴老爷赞叹了几句,接着有些支支吾吾地打探道,“不知江先生何时能正式上任寒舍的府学呢……”

    颜师古知道吴老爷言下之意,答道:“家师年迈,从江东到京城的路途漫长,得好生规划,还请吴郎中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一点儿都不急……”吴老爷口是心非。

    “吴郎中若是不嫌弃的话,老师不在的日子,师古可以先为诸位小姐公子们率先开蒙。师古虽然年资尚浅,但好在入门很早,在老师身边已有十年,自认学识足够担任教学之职。”

    吴老爷哈哈一声和了个稀泥,也不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开始和颜师古谈起各种经史典籍。

    吴念娇和念姚两个人本就没有开蒙,现在更是听不懂了,云里雾里地坐在那里看着两人“之乎者也”地聊得热火朝天。

    吴老爷见经史典籍难不倒颜师古,兴奋劲儿直接上来了,他端起桌子上的斗笠茶盏一口牛饮,接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聊起地理杂书,最后甚至聊到了道家修仙之事,直接聊得吴老爷神色飞扬,只怕下一秒就想把颜师古引为知己了。

    “好好好,颜老弟不愧是江先生的得意门生,学识渊博,在下敬佩不已!”

    “吴郎中谬赞了。”

    “叫什么官名,从今以后你我兄弟相称。由你来做我家的府学先生我是一万个放心。”吴老爷直接站起,拍着颜师古的肩膀道。

    颜师古露出了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深潭般的眼眸又与吴念娇在不经意间交锋了一次。吴念娇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不好惹。

    吴老爷亲自为颜师古斟茶,道:“来来来,颜老弟,权且一喝我家的粗茶,让我为你介绍介绍情况。”

    颜师古从容地端起茶盏一抿,赞道:“吴兄原来也是好茶之人,这阳羡雪芽真是上品。”

    吴老爷今天真是高兴得要上天,还有什么比遇见一个哪哪都合拍的知己更值得快乐的事情呢?

    他再次为颜师古斟茶,道:“对对对,这茶是我三弟在皖州遍寻茶农才收到的,还剩一些,一会儿匀给你。我跟你说啊,上回,我三弟带回来的武阳春雨更是一绝……”

    颜师古含笑,颇有耐心地听着吴老爷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喝过的茶。

    “哎呀,跑题了跑题了。”吴老爷毫不停顿地输出了半刻钟才意识到正事没讲,“颜老弟,我家的情况呢是这样的。家中有五位女儿,学识参差不一,三姐儿和五姐儿尚不识字,因此想请颜老弟先为她们二人提前教学。”

    说着,吴老爷回头示意吴念娇和念姚两人行礼。

    “好说。”颜师古颔首。

    “不知颜老弟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小女跟得上开蒙的课程呢?”

    “少则几月,多则数年,全看两位小姐的悟性了。”

    念姚皱眉:“那完蛋啦,就五妹妹这个蠢笨的样子,我岂不是要陪她学好几年?”

    “说什么呢。”吴老爷顿觉脸上无光,瞪了念姚一眼。

    吴念娇绞着帕子,自从神智清明之后,她自认接收信息的能力不弱于人,但是不知道学起知识来会不会依旧顺畅。

    如果学得慢,她可能跟不上府学的课程,又如何学到足够的知识来规划自己的未来呢?但如果学得快,那她又该怎么维持在念妙她们面前的痴傻人设……

    进退两难,这实在困难得很。

    吴念娇忍不住在心里呼唤神明,老天爷,赐我福运!

    也许是神明显灵了,下一秒颜师古就开口道:“小姐不用担心,既然师古做了你们的老师,自然会负责到底。如果有跟不上的情况,师古会在课后私下辅导一二,请小姐不用担心。”

    “好好好。”吴老爷乐得合不上嘴,“这样一来,半年内应该可以结束你们二人的学字课程,届时我吴家的府学可以正式开办了吧?对了,我三弟几个月后也会回京,他的几个子女到时一并加入府学。”

    颜师古微笑点头,算是应承下了半年的时限。

    吴老爷接着介绍道:“颜老弟,三女和小女就交给你教学了,她俩因没有机会,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我右手边的是三女念妙。”

    “三小姐好。”颜师古彬彬有礼地问好。

    “我左手边的是小女念娇。”

    “五小姐,安好。”这是颜师古第一次正式与吴念娇视线相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念娇觉得颜师古的眼神在她这儿停留了更长时间,还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熟悉感。吴念娇只觉得这视线滚烫,令她匆匆忙忙地挪开了眼睛。

    但她想破了脑袋都回忆不起来这种熟悉感的来源,除了那一鞋之恩,她还能在哪儿见过颜师古?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辈子颜师古有来过吴家吗?吴家有开过府学吗?

    ……起码她还没变傻的时候,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那如今出现在此处的颜师古,是不是预示着这辈子已经往她不清楚的方向在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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