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父母老来得子的家中老小，林莓跟两位亲姐的年龄差仿如隔代。
周六逛完超市回家，林莓正为被路遇初中生喊“阿姨”而吐血，一扭头接到电话得知二姐怀孕了，也就是说自己很快就要当小姨了？
我可谢谢您嘞，这位肚子里的小外甥，也算是凭一己之力迅速拉高了林莓的辈分，这么想来，“阿姨”的称呼也算实至名归？
至少小外甥呱呱坠地前，距离辈分跃迁还有最后几个月青葱时光，结果一扭头，又接到电话，得知单身几十年的大姐遇到真爱，两人光速领证！？
大姐那边电话还没挂：“小莓啊，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不好的预感。
“我陪你姐夫出趟门，晚上才回来，白天他家里没人，姐想拜托你去当个临时监护人，照顾下他的小孙子。”
“……”
孙子！？
林莓拎着购物袋停下步子，感觉脑门上方年龄经验条蹭蹭蹭直往上窜。
什么叫光阴似箭？说好的最后几个月青葱时光，转眼间就日月如梭梭出去了！？
也就是说，自己即将光速跨过“阿姨”门槛，直奔老年组成为奶奶辈？甚至明天就可以牵根绳子去公园，过上悠闲的遛孙子日常？
“……孩子很小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也离开了。”
“行，姐，我知道情况了。”林莓正色道。
“还有个问题，”大姐顿了顿，“孩子是奶奶拉扯大的，奶奶前两年也去世了，现在应该是不大接受我这个新奶奶，闹着要离家出走，我这两天正好回避回避，你去帮我拉拉关系……”
“嗯，”林莓沉思着，“没问题，孩子现在在哪儿？”
“我把地址跟照片发你手机里。”
“好。”
通话结束。
对话框里“咻咻”两声送来新消息——
文字备注“你姐夫家地址”后边跟着具体定位。
点开照片：艳阳下，海滩上，虎头虎脑的小不点，戴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正挥舞着铲子，奋力堆一个躺平的人形沙丘，察觉到镜头于是抬起脸，嘴角挂着一个甜甜的大大的笑。
这么个小不点就敢叫嚣着离家出走？
好吧，必须在隐患爆发前彻底摆平！
林莓寻思了一路该怎么对付这小兔崽子，先遍历各大网站“小学生会喜欢什么礼物”的回答，又搜刮记忆里曾经对付过小学生的经验，最后走街串巷，在一家偏僻的周边店里相中一款机器人模型。
“小姑娘眼头不错，这款机甲主打的就是个情怀。”
“送小学生的，应该不懂什么情怀吧。”
老板犹豫了一下:“不要紧，情怀就是要从娃娃抓起。”
看林莓对着价格犹豫，老板再接再厉:“这不仅是情怀，更是浪漫，别说小孩子了，要是有人送我这么个模型，让我当场叫他‘爸爸’都成。”
一番措辞说得林莓心动不已，甚至开始妄想小孙子顺利被攻略、对自己言听计从，用崇拜的眼神仰着脑袋喊“爸爸”的画面。
“……叫爸爸还是算了。”林莓挥手打散幻想。
“别犹豫了，这不仅仅是模型，更是快乐，现代人最缺的就是快乐。”
林莓瞅了眼隔壁的另一盒模型，说：
“那给我来双倍的快乐。”
提着零食和两个机器人模型，大包小包来到了定位地址门外。
放下提兜，掏手机对着自拍镜头练习了两遍怎样笑得慈祥无害，林莓这才调整呼吸按下门铃。
默默等了几秒，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一开，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请那个，问……”
挪开目光，林莓不动声色掩饰掉因被惊艳而导致的短暂语塞。
“贺广仁贺先生家是这里吗？”
“嗯。”
“请问他孙子在家吗？”
“我就是。”少年说。
“慈祥”的笑容僵在脸上，林莓心里有千军万草泥马奔腾而过——
大姐，不带这么坑人的！！
孙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给发小时候的照片！？
迅速瞄了一眼手里提的见面“厚礼”，嘴里嘟囔着“社死了社死了……”
“社什么？”少年没听清。
一咬牙，林莓举起大兜零食和玩具模型挡住脸，淡定道:
“……社区送温暖。”
＊
“找谁的？”贺野从卧室探个脑袋出来，玄关门已经关上了，“给爷爷送礼的？”她问。
“嗯。”贺池随便放下提袋，转身继续收拾背包。
“你多说两句话会累死吗？”手里棒棒糖填嘴里，贺野来到两兜零食跟前，“这……确定不是过年走亲戚讨好熊孩子用的？”
没回应，一抬头，哥哥已经在玄关换鞋了。
“难得周末回来一趟，你有两个月没见爷爷了吧？”
“我回来取东西。”贺池说。
“看出来你把这里当仓库了，我意思是，你也太会挑时间了，爷爷前脚刚走你就回来，怕不是装了监控。”
“巧合。”贺池说。
“他可憋了个大招还没告诉你，你不等等他回来吗？”贺野哼笑着抱手臂站在斜后方。
“你不也不愿意见妈么。”
“……”
让你多说两句，没让你扯手榴弹跟我同归于尽。
贺野忍住白眼，手臂烦躁地放下又环起，沉默目送着哥哥拉开门、又脚步一顿返回客厅拎走了两个模型盒子，头也不回关门离开了。
＊
林莓解锁手机。
聊天界面已经堆积了一堆未读。
先是大姐这边——
“孩子高三了，你要不给辅导辅导作业。”
林莓心说接您关于孩子的基本信息倒是提前给我啊，我攻略大方向都整错了……
大姐消息后续——
“肚子饿了就去外边吃吧，楼下就有几家小餐馆，炒菜米饭都有，回去给你报销。”
“还有，你看看孩子情绪怎么样，你们年轻人好交流。”
林莓快速敲字回复让大姐放心。
退出聊天框，再是宿舍群。
为了减少手机使用频率，林莓设置了群聊消息屏蔽，想起来才点开看一眼。
宿舍几个家伙聊得正起劲，平时面对面也没见她们这么多话，消息此时正“咻咻咻”往出冒——
“我男朋友当网络协会副会长了。”
“请吃饭请吃饭！”有起哄的。
也有天生反骨的:
“那有啥，我小学还当过文体委员呢。”
话题越扯越远，其他人也不甘示弱:
“我当过我们班语文课代表。”
“我当过小组组长。”
“我弟当他们班班长了。”
“我表妹当三好学生了。”
“我当奶奶了。”
一条离谱的消息默默加入。
大家默契地停顿了几秒，然后——
“……？”
“？”
“？？”
天生反骨那位出来圆场:
“不慌，我当爸爸了，群里全是我儿子。”
一波表情包轰炸后，话题回归:
“莓莓，我记得你昨天过的是二十岁生日吧？”
“也许其实是八十大寿？”
“你昨天一共过了几轮生日？”
“我姐要嫁人了，”林莓戳了个瘫坐的表情进群聊框，“对方自带孙子。”
短暂静默后——
“恭、恭喜？”
“我最怕小孩子了。”
“带来带来，让怪姐姐捏捏脸。”
“怪阿姨。”有人纠正。
“怪奶奶。”继续纠正。
这位“怪姐姐”舍友一米六不到，盯着她的危险发言，林莓脑补了一下捏脸的诡异场面，回复——
“人家站起来有一米八几，你够得到他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冒昧一问，孩子多大了。”
“十七八吧，高三。”
“啊啊啊，那岂不是比我们小不了几岁？”
“他！”有人敏锐抓住字眼。
“帅不？”
“帅！”林莓秒回。
这干脆的态度像在为这个“帅”字做担保，且用感叹号画了押。
“道德在哪里！”
“人性在哪里！！”
“照片又在哪里！？”
“照片有空再拍。”
又一波解释和表情包轰炸后，林莓简单描述处境并告知了自己的苦恼，在几人提议下，最终决定采取最俗策略之“用爱感化”的朴实版——用菜感化。
再次出现在好大孙小区外时，林莓手里多了一大兜菜，心疼地翻看着资金流水，回忆着跟好大孙的短暂接触，孩子话不多，看见机甲模型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双倍的快乐。
屏幕猝不及防被来电占据。
“喂，妈。”
“你姐房间租出去没？”
“还没，信息刚挂网上。”
“先撤下来，王老师这边有个高考生在找房子，等她那边有消息了我再联系你。”
王老师是林莓母亲在老年大学认识的女舞伴、跳男部，两人一拍即合，跟母亲一样也是教书的，就在本市重点高中带物理。
林莓“哦哦”应着声挂了电话。
自从二姐出嫁，母亲被返聘回老家教书，家里的房子就只剩她跟大姐住，林莓上大学特意选了离家近的，本意是能每天回家陪大姐。
结果大一那年前脚刚申请了周内出校许可，后脚到家就得知大姐也因为工作要搬出去住，反倒是自己成了留守青年……
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老家那边母亲就风风火火来了电话，说让把房子租出去，把空房间和林莓短暂的惆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少把我那间留下来吧，我申请出校许可腿差点跑断。”
林莓在床上打滚，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就这样，林莓当了两年房东，直到本届新考又即将迎来高考的第三年，也就是今年。
＊
塑料袋勒得手疼，放下提袋靠在腿边，林莓边甩手边环顾四周，眼睛突然一眯，怀疑自己疼出了错觉——远处公交站台，刚刚登上了反方向离家公交车的那个人影，怎么那么眼熟？
呼了口气，也顾不上手疼了，拎起袋子一路狂奔进小区、上楼。
不是吧，不是吧，大孙子你离家出走也别太突然啊！！让我跟大姐怎么交代！？
“叮咚！叮咚！”
焦躁按着门玲，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门能被打开。
潜意识已经开始做第二手准备了，林莓琢磨该怎么跟大姐交代，明明任务还没开始，却已经失败了。
思考太认真，以至于门真开了后，林莓甚至还看了对方一眼，却仍支着下巴继续按门铃。
“请问找谁？”
刻意压低的声音，冻得林莓一哆嗦，惊醒抬头：“你没走？”
“我走哪？”门里的人不解地蹙眉，声音还算有耐心，“请问找谁？”
大外孙这脸跟刚才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林莓心生疑惑，又一想，刚才社区送温暖那波一定是太紧张了，其实并没有仔细观察对方的长相。
不过还好，看来对方也没认出自己……
那么，要怎么回答？
眼前仿佛一瞬间跳出了攻略游戏的选项——
A、飙演技告诉他“抱歉，我走错了”
B、坦白身份“我是你姨奶奶”
C、“社区送温暖回访”
脑子里的鼠标箭头在选项按钮上来回犹豫着，选错可能会走向bad end。
然而就在林莓傻愣在原地，纠结选项时，对方却先一步开口：
“你是新来的钟点工吧？”
突然，新的选项被解锁了——
D、“没错”
秉持着三长一短选最短的原则，林莓鬼使神差点头，说：
“D、没错，我是新来的钟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