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陈顾往事2
“决儿，他也许只是骗你的。”顾老爷却不信这二人，怎么看都像江湖骗子。
“骗与不骗，他夫人确实病了，如果能救他夫人一命也算是积福。”
“待我治好你，你们就知道我并未骗人了，”华无虑自信说道，“距你受伤应已有多年，还好腿部养护极好，你给我几年时间，我定能治好你，假以时日与常人无异。”
“几年？”顾老爷愈加怀疑他们是骗子了，“既要几年，那几年后我儿腿好了再将药给你。”
“那不行，”华无虑反驳道，“续筋活脉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但我夫人的心疾迫在眉睫，必须即可治疗。”
顾老爷还想说什么，被顾决笑着制止，既有希望何妨一试，答应了华无虑的安排，自此华无虑夫妇便在顾府住了下来。那药神奇，不出一月华夫人的脸色就好转了很多，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调养。不到一年，顾决的腿就有了自觉。第一次有反应的那日，顾决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满额薄汗，但眼里却透出激动的光芒，出事以来，膝盖以下第一次有了知觉。顾老爷终于不再给华无虑摆冷脸，接连几日送来金银感谢，礼佛多年的顾夫人也亲自来叩谢大恩，华无虑不受虚礼倒是那些金银全数收下了，只说“还要治疗几年不必激动”，那傲娇模样全不复当初为夫人求药时的卑微。
顾决的腿在华氏夫妇的照料下日渐好起来，陈家的内斗却愈发激烈，此时陈景晗已过了二十，江州城有名的老姑娘了，因在族中排行第九，人称陈九娘。因她生的美貌又家财万贯，江州城还是有很多大龄男子愿意求娶，陈家主母联合了几位叔父给陈九娘施压，并在此时为次女招婿。
陈九娘已无退路，她给顾决递了信到城外别院相见。陈顾两家因几年前的退亲一事明面上早已不对付，陈家内斗又凶，两人前途未知不好与旁人知晓。这处别院原是陈九娘母亲的陪嫁，陈家内部也不清楚，正是秘密会见的好地方。
顾决的腿已能缓慢站起行走两步，顾立便将轮椅放在房外和陈九娘的护卫一起守卫别院。顾决进到屋内，陈九娘忙迎了上来扶他在小塌上倚靠着。两人这许多年都靠信件联系，见一面也是远远的看一眼，少年时的情谊此时便如潮水般涌来。
“九娘……还好吗？”顾决伸出手揉揉陈九娘的发顶，这是儿时他最常做的动作。
陈九娘依偎过来，眼眶微红，自己这些年总觉得太苦，便是拼尽全力也觉得万事不由人。看着顾决温润的微笑，听着他宠溺的询问，便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那时候陈顾正在商量两人的婚事，情窦初开的两人却不耐烦那严肃的场合，偷偷从厅里跑出来去花园里抓蝴蝶，行走间顾决会牵起她的手，会为她捡起发间的树叶，会偷偷在花草遮掩间颤抖的靠近对方，唇齿轻碰间感受彼此的气息，那时候断然不会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顾决，我好想你啊……特别特别想……”陈九娘抱紧顾决依偎在他颈侧。
顾决收紧放在陈九娘腰上的手，抱紧，“没事了，不要怕，九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你。”
“王氏给二妹招婿，有几位叔父开始质疑我不能传承陈家血脉，他们……”陈九娘泪眼欲滴，家中日日煎熬如今也不过化为只言片语，“谁都可以唯王氏不行！”王氏原是陈九娘生母的闺中密友，在其母病中以探病为由多次进出陈府，与陈家主牵扯不清，后面更是登堂入室嫁与陈家主成为续弦，陈九娘从小便对这些事深恶痛绝。
顾决自觉自己对陈家内斗帮不上忙，有些心痛，这些年两人坚持的都不容易，生意上的事他还能帮衬一二，唯独陈家族内的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顾决，我想要个孩子。”
“你说什么？”顾决放开紧箍的双手，此事太过突然，顾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陈九娘抬起头看着顾决。
顾决看着陈九娘眼中的爱恋与坚持，更加难受，“我怎能如此侮辱与你，九娘，我应许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你八抬大轿红妆十里，我怎能……”
陈九娘垂下眼：“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可是……”又抬起眼留下眼泪，“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九娘……我本愿绝非如此，我愿你此生繁花似锦，而不是与我这等模样蹉跎年华，我……”
陈九娘吻了上去，这些话这些年她已经听够了，是她纠缠顾决，是她强求顾决，是她霸占顾决，她的未来里有陈家亦有顾决，她也要顾决的未来里有顾家亦有她。
顾立听到房里的动静，默默带门口的护卫走到了院里，院里桃花灼灼，一阵风吹来，桃花落了满地。
又一年，江州迎来了最寒冷的冬季，多年不曾下过雪的江州城一夜之间被一层大雪覆盖，银装素裹。陈九娘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开始生产，生产并不顺利，王氏趁陈九娘体弱之际欲换走她提前找好的接生婆和乳娘，与陈九娘的护卫在前院发生了冲突，吵闹不休。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折腾半夜都未能生下，陈九娘气息渐弱喃喃叫着“顾决顾决”。身旁心腹知道再不能等了，安排好屋里一切后亲自潜入顾府找了顾决。
“顾少爷，我们小姐发动了，情况不好，您……”
“我马上过去，你先回去打点，别让陈家知晓。”
顾决的腿最怕这样寒冷的天气，两年的治疗堪堪能下地缓慢行走，华氏夫妇一月前因有急事去了南境，特意交代顾决冬日不要出门，切忌受寒。
“顾立，去牵马。”顾决喊起偏房的顾立，紧急吩咐。
“少爷，出了何事？您近日不能出门，需在炭火房里静养。”
“快点！去陈家！”
顾立从来不见自家少爷这样着急过，立刻套上棉袄跑去马厩。顾决披着黑色毛裘罩住头脸，在后门接过顾立牵来的马一跃而上飞奔而去，顾立赶紧骑上马追过去。这样寒冷的冬夜，待到陈府后院时，顾立的腿都有些僵了，更不谈顾决的。
陈九娘心腹已提前在后门等候，“往这边走，已经都打点好了。”
顾决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僵直的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凭着本能往前走着，步履颠簸，不是顾立搀扶早已摔倒。从后门进入院里时还能听到前院的争执声，顾决眼色暗沉听说王氏娘家是做布庄生意的，呵。之后一年江州城原来的王氏布庄被一个王氏旁支取代，主家一落千丈，正是顾决的手笔。
到了产房，顾立罩着黑色披风看不见头脸站在外面等候，顾决同样罩住头脸进入房内。房里的接生婆不知道来的是何人，也不敢问，只专心帮助陈九娘生产，主人家的私事不敢随意打听。此时的陈九娘神色已经有些涣散，肚子耸的高高的，床垫上流了许多血迹。
看到这样的场景，顾决觉得自己头脑一晕差点坚持不住。陈九娘感受到有人牵紧自己的手，是熟悉的手感，但不温暖，冰冰的，她知道面前的人必定是冒着风雪而来。产婆看到陈九娘的神色清醒了些，抓紧时间教陈九娘顺着力道生出孩子。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是个小子，壮的呢，难怪折腾母亲。”陈九娘看过去，还没看清就睡了过去。顾决接过孩子，眼波涌动，听着产婆说产妇一切正常睡的很好，心下松弛，这才觉得膝盖以下如针尖在刺疼痛难耐，忙将小孩转给乳娘，扶着门框走出去，见到顾立再坚持不住跪倒下去。顾立让陈家护卫帮忙，扶起顾决放到刚刚让陈家护卫准备的马车，往顾家疾驰而去。
顾家炸开了锅，顾夫人从后院赶来东院，顾老爷随行而来，众人也无心疑问他为何也从后院而来，毕竟顾夫人从主院迁到后院佛堂已多年。
顾夫人趴在顾决的床边哭哭啼啼，顾老爷气的不轻，将顾立喊到跟前大吼：“大半夜去了哪里？为何搞成这样！”
顾立不语，他从小就在顾决身边侍候，平日里也只听顾决吩咐。
“还不老实交代！”
顾立扑通一声跪下，依然不说。
顾决疼的满头大汗，艰难说出：“别……别……”再说不出其他话。
顾老爷还有什么不懂，必定是顾决吩咐顾立不能说，只能算了，让顾立下去领十鞭算作惩罚。
“这是出了什么事？大晚上这么热闹！”
门外传来脚步声，竟是华氏夫妇从南境赶回来了！“怎么搞成这样！”一回来就看到顾决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
华无虑上前查看顾决的腿，片刻后颓废坐下：“被寒气浸透，前功尽弃……”华无忧递上银针，两人再不耽搁，开始扎针驱寒。
“此后数年，一切从来，还好如今也要大好了。”回忆完一切，顾决似还能感受到那晚的急切和慌乱。
“那孩子……”
“名长温，陈长温，”顾决说着嘴角泛起微笑，“是个很温暖的孩子，特别懂事。”
“他知道你……”
“知道，小机灵鬼，”似想到什么，顾决笑出了声，“说他会保守秘密绝不让坏人知道，还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嘴甜的很呢哈哈哈哈。”
感受到顾决的欣喜，顾凛也笑了起来，复又问：“那如今所怀？”
“唉……”说起这个顾决就头疼，“九娘说生一个让我抱回来养，她啊……”
顾凛看着大哥无奈的样子哈哈笑了，胸有丘壑对谁都云淡风轻的大哥，唯独面对陈九娘是毫无办法，真是一物降一物。
“原来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那大哥不打算跟家里说了吗？”
顾决摇摇头：“不说了，九娘觉得好那就这样吧，倒是你，别为了朝堂之事轻忽了身边之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今天是七夕，趁着没忙带弟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